烟娇百媚_水未遥【完结】(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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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那冰坠子上,轻哼了一下,“明珠常年在南疆屏藩,确实是劳苦功高。他是个将才,可他妹妹却是个目光短浅的主儿,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就指望问鼎东宫。这也罢了,可这仗还没开始打,她就先想到凯旋,可是有得盼了。”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南疆的战事会打很久吗?”景宁从那话里听出些端倪。

  “短不了!”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三藩久来尾大不掉,可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如今反了,却需倾国之力来平叛。且不说三藩势力惊人,那平西王就不是个善茬,还有靖南王、平南王、云贵等地的那些个官员。”

  景宁会意,颔首噤声。

  那平西王是前朝降将,如今再次兴兵作乱,且看出是个反复无常之人,敢颠覆朝廷,又不会引颈就戮。想来,皇上早在决议撤藩之时,便做好了bī狗跳墙的准备。

  吱呀一声,寝殿门被推开,是苏嬷嬷端着火盆走了进来。

  寝殿内镇着四方铜鼎,火炭灼热,熏得整个大殿很温暖。苏麻喇姑将火盆端了来,径自放到太皇太后脚边。太皇太后将双腿放下来,揉捏了两下,搭在火盆边。

  “哀家老了,身子虚寒,连点儿小风都受不住。蕊儿那边,你打探得怎样?”

  景宁走到窗边,将窗前的支窗木杆撤去,“纯妃最近总是闭门不出,延禧宫的人也没有与宫外之人有过接触。只是前几日,纯妃的父兄让人捎了些书简来,也是经过内务府查核过的。”

  延禧宫那边的消息,是冬漠打探来的。她与佟佳·仙蕊的近身侍婢是表姐妹,入宫前就很亲近,后来各为其主,也一直没断联系。如今允了很多好处过去,一并搭上了这条线。

  “书简,”太皇太后摇首,笑得三分了然,“倒是个适宜传递信息的东西。你让人仔细盯着点儿,若有什么不对,立即来向哀家说。这个时候,宫里头不能再出什么事了,京畿重地,更是不容小觑。但切记,不可惊动太广。”

  “臣妾明白。”

  “听说,你最近在搜罗各宫的布料?”抿了口茶,太皇太后问得看似无心。

  景宁眼角一动,垂首,点了点头,“回禀太皇太后,臣妾近日见皇上忧心国事,整日睡不安稳,便想做一条舒适点儿的被褥。”

  她最近确实是在搜罗各宫的布料,却没有经过尚服局的手。动用了尚服局,就等于知会了储秀宫,冬漠和秋静做得小心,她也甚是谨慎,可也没逃过慈宁宫的眼线。

  “皇上睡不安稳,是因为心绪不好,岂是什么被褥的关系。”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地笑笑,而后,轻轻叹了口气,“jīng兵虽多,一将难求,皇上如今需要的是必胜的信心,不是几匹帛、一chuáng被子。你的关怀与体贴才是最重要的,你要为皇上分担其他人不能分担的痛苦。”

  “臣妾谨遵太皇太后之训。”

  走出慈宁宫,已经过了晌午。

  外面的天开始放晴,风凉得刺骨,chuī在脸上刀割一般地疼。景宁搓了搓手,呵出的气都化作了白雾。景宁将身上的紫貂裘披风紧了紧,慢慢踱步往长chūn宫走。

  长chūn宫离慈宁宫甚远,坐红呢软轿尚要半盏茶的时间,若是顺着朱红的宫墙徒步走,大概需走上小半个时辰,却仍比不上东六宫的延禧宫。

  延禧宫和长chūn宫隔着一座jiāo泰殿,需绕过御花园,过景和门,从最西侧走到最东头。如此远的距离,坐轿子都嫌颠簸,更遑论踩着花盆底的旗鞋一步一步地走,可延禧宫的姜常在却时常会来承禧殿,探望,串门,甚是亲和。若果真是纯妃的意思,也不会真的派个自个儿宫里的人来,倒是自己在进北五所之前,曾帮过姜珥,此番,像是真的要与她jiāo好。

  可大家都是这宫里的人,谁都比谁看得明白,姜珥的心思,她自问压得准、猜得透,但换成佟佳·仙蕊,却有些吃不太准了。

  对纯妃,既不能像震慑惠贵人那样,也不能如对福贵人一般,只能小心翼翼地守着,仔仔细细地探着,否则一个不留神,怕会引起大祸乱。太皇太后是个明白人,深知佟佳氏一脉在京畿脉络的广布,甚至也蔓延进了皇城,不能不慎之又慎。

  所谓知己知彼。

  她虽不懂兵法,却有自己的巧思,姜珥这步棋,原是为了钮祜禄皇贵妃,可今日一看却实在是走对了。

  回到承禧殿,秋静已经备好了午膳。

  红漆云脚桌上摆了两个银盘、四个小盏,珍馐佳肴,格外jīng致。粉彩方花底茶杯里是上好的香茗,袅袅余味,沁人心脾。

  庙堂上再紧张,也波及不到宫闱。重重帷幕遮掩的背后,照例是脂粉凝香,奢华细致,哪里用得上谁来粉饰太平。

  用过午膳,景宁靠着软席,手里拿着前日未看完的书。

  刚翻了两页,有宫人来通报,姜常在稍后过来拜见。

  “主子,这姜常在实在有趣得紧,每一次来,都要事先知会一声,也不知是为了躲谁!”冬漠走过来将炕上散乱的被褥整理好。

  景宁闻言,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你怎知她有意躲着?”

  “不是吗?要不为何要事先通报呢!”

  景宁轻笑不语,随即起身,将案几上的书一一码放好。

  是不是在躲,躲谁,她不知道,可最近姜珥时常来承禧殿,是为了见谁,却是难逃她的眼睛。

  晌午的阳光,很明媚。

  院中的雪被打扫得gān净,只剩下堆砌在墙角的寸许残雪,回廊外,青灰色的方砖地被太阳一照,微微地泛白。角落里有口天井,旁边的树gān早就枯了,偶尔飘下来几片huáng灰色的残叶,又gān又脆,未落地,就被风刮得没了踪影。

  姜珥踏进门槛,臂弯里挂了一个红漆双层食盒,一袭凫靥裘斗篷,帽子边缘抿了一圈褐色的裘毛,遮住了大半张脸,未抬头,先躬身行礼。

  “贱妾姜氏,拜见宁嫔,宁嫔万福金安。”

  “无须多礼,快屋里坐!”

  来过多次,依然是这般客气,景宁上前一步扶着她,路过门廊,不忘朝着伫立得笔直的侍卫吩咐道:“赵侍卫,我与姜姐姐有体己话要说,这儿没你的事了。”

  寒风里,赵简目光直视前方,仿佛一座泥雕。听言,他微微颔首,目光从景宁的身边dàng过去,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卑职遵旨。”

  低眉垂目的姜珥,整个人都裹在斗篷里,显得格外娇小纤柔。

  她在景宁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此时,难得抬了眸,柔柔地道:“姐姐的这个侍卫倒是难得,这么冷的天竟然还在风里头站着。”

  景宁回首,顺着她如水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回廊外的天井边,赵简侧着身子,站得八风不动。冷风嗖嗖地chuī,剑刃一般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使整个侧脸显得越发坚毅。

  “姜主子有所不知,他啊,是皇上派过来专门给我家主子看门的,倔qiáng得很,一心想着回去守城门。”冬漠将姜珥臂弯里的食盒接过来,脸上笑意盈盈。

  景宁莞尔不语,却见姜珥的目光片刻不离赵简身侧。

  “上次,我还与赵侍卫说起,要调他去京畿营来着!”景宁帮姜珥脱下身上厚重的斗篷,端了热气腾腾的茶盏给她。

  “那他答应了吗?”姜珥脱口而出,须臾,又觉问得突兀,忙补了一句,“京畿营可是个好地方,大抵宫中侍卫都想去吧。”

  京畿营戍卫皇城,由皇亲贵戚的八旗子弟组建而成,更胜昔日的羽林郎,颇得皇上器重。守卫京师的八旗兵丁们,无一不以调入京畿营为荣。可一旦入了,便不再是这宫城中的人,也不能再靠近宫苑……

  “姐姐想让他答应吗?”

  姜珥一怔,随即,垂首,掩去脸上表qíng,“宁嫔开玩笑了,赵侍卫答不答应,贱妾如何晓得。”

  “看姐姐的样子,似乎很关心这赵侍卫……”景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笑意渐渐深了。

  姜珥窘迫地移开目光,纤长的眼睫微微翘着,盈盈颤动,宛若惊蝶,牵着人心随之悸动,“宁嫔取笑,贱妾与赵侍卫……并不相识……”

  不相识?

  那为何,自从将这赵简调入承禧殿,她紧跟着就来频频串门子呢……

  “京畿营可是八旗子弟梦寐以求的地方,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呢,主子好心,却偏偏被他拒绝了,生生是个无趣的人。”冬漠不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此时,却将喜怒都摆在了脸上。姜珥不识她的xing子,只当是心直口快,心底却恍然一松。

  “大概是人各有志吧……”

  她柔柔的目光漾过去,迎着光,似水般缱绻。

  “主子,喜公公来通传,皇上待会儿过来。”这时,秋静捧着一叠锦棉彩缎走了进来。

  姜珥蓦地回神,却是起身朝景宁道:“既然皇上要来,那贱妾就此告辞了。”说罢,她便取来雪白的鹤氅,可未等穿戴好,就被景宁轻轻地拦了下来。

  “姜姐姐留下吧,皇上过来了,也好说说话。”

  姜珥不自觉向外望了一眼,回身,递给她一抹浅浅的笑,“贱妾jīng神不济,有些头疼,就不打扰宁嫔和皇上的雅兴了。贱妾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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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着姜珥缓缓而去的身影,景宁望了一眼站在回廊外的赵简,转身,对着正往铜炉内添加火炭的冬漠道:“现在知道她在躲谁了吧。”

  冬漠小心翼翼地用夹子拨了拨炉内烧得通红的炭火,头也没回地问道:“谁啊?”

  皇上……

  申时不到,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

  菲薄的白雪绵软如絮,簌簌地落了一院子,天地间,被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色,越发的静谧。

  料想到他大概不会来了,景宁批了件羽毛缎鹤氅,撑着一把伞,踏着满地落雪,走出了寝殿。

  呼入的气很凉,吐出的却是温热的:她未走远,徐徐几步,便停住在了后院回廊外的空地上,院中几株冰梅芳菲,未开的花苞如胭脂锦绣,堆了浅浅的雪,煞是可爱。

  入宫一年多,这样安静的赏雪倒是第一次。想她也是在寒冬腊月入宫,现下过了整整一个年头,倒不曾想,自己会从最初一个小小的宫婢,晋封为嫔。这宫里头,未经过选秀而得封号的,唯她一人;树大招风,若非后宫嫔妃倾轧,东西六宫各自为政,她也未必能在夹fèng中求得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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