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上了楼,摸到一处暗室前,她缓下脚步,左右看看,忽然一个闪身,没进了门口。
进门后,老妪原本佝偻的身子立即变得挺直,头上发套亦被她一把扯下,然后,是脸上人皮面具,等她撕下丢到了竹篮里,便露出一张极为明丽妩媚的脸庞。
走到桌旁,她疲累地抚了抚后颈,将那竹篮放在桌上,随后坐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从竹篮中取出几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并一捆用布包着的物事,展开来,慢条斯理挑了一支极细的笔,提起笔,细细在那面具上描摹起来。
忽然,屋角屏风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那女子听在耳里,细长媚眼朝那边一溜,旋即启唇含笑道:“来了就来了,gān吗还藏着掖着。”
便听有人低低笑了两声,慢慢从暗处走了出来,等他整张面庞显露在灯光之下,赫然正是邓安宜。
走到近前,邓安宜瞥见那女子手上功夫,朝那女子笑道:“左护法当真是志在必得,身上内伤未愈,就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波了。扮成老太婆可是怕东厂的人发现你的行踪?”
那女子莞尔道:“你今日很闲么,不做你的侯门公子,跑我这来做什么?”
邓安宜牵牵嘴角,一撩衣摆在女子对面坐下道:“来看看你功力恢复得如何,用不用我帮着续力。”
女子扬扬秀眉,娇笑道:“求之不得。”
又道:“难得你在京中厮混了这么些年,功力倒还未退,只不知道你除了引蛇术,这些年可还有别的进益?”
邓安宜状似惆怅地叹口气道:“你该知道,那年我为了寻人,连日追袭到京城,盘桓数月,那人依然杳无音讯,我为了找处下角处,不得不想办法找处活计,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混进了永安侯府当家丁,好巧不巧就在侯爷身边听差,过了几年,他那五岁的二公子需要常随,又派了我去跟随二公子,没想到这一跟就是九年,每日听汉人唧唧呱呱,真苦得我,哪有功夫再钻研别的秘术”
“所以你跟得不耐烦了,便索xing将二公子杀了,取而代之?”女子睨他一眼,语气轻松。
邓安宜摇头道:“我跟了邓安宜足足九年,别说读书骑马,就连他上茅厕我都在外头守着,他平日怎么说话,怎么笑,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我不扮他扮谁?何况,扮作了侯府公子,办起事来也比以往方便很多。”
女子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活计,似笑非笑看着他道:“那日我见你跟那邓家女娃娃在一处相处,没想到你当她哥哥当得那般qíng真意切,旁人不清楚你的底细,我可清楚,你别告诉我你真把她当做妹妹看待,没有旁的心思?照我看,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邓文莹了吧?”
邓安宜朗声大笑:“为何不可?这女娃娃生得不差,又整日跟在我后头二哥长二哥短的,喊得人心都化了,我又不是石头心肠,怎么就不能喜欢了?”
女子嘴角高高翘起,重新拿起那面具在手中描画,不以为然道:“那个邓文莹漂亮是漂亮,却并不怎么机灵,可见你这些年在京中变化委实不少,以前的你可不见得会喜欢这种女子。”
邓安宜挑挑眉,含笑道:“以前是以前,谁没有个心高气傲的时候?可我如今觉得,女子若是太聪明,一点也不讨喜,还是天真烂漫些来得好。说实话,邓文莹模样xingqíng都极合我心意,我喜欢得紧,恨不得她从此不嫁人,日日守在娘家才好。可惜这傻丫头心里眼里都只有平煜那臭小子,真叫人头疼。那晚我故意透露几句关于傅兰芽的口风,本意是想让她去用言语迷惑平煜,谁知道平煜没中招,她自己倒伤了一场心,回来后哭哭啼啼个没够,叫我哄了好久。”
女子动作一顿,抬眼看他道:“我可是听说这邓小姐两次亲事都无疾而终,这里头该不会有你的功劳吧?”
邓安宜笑而不答,只看着女子手中那面具道:“我劝你别瞎费功夫,照我看来,平煜不见得对傅兰芽有什么兴趣。”
“你懂什么?”女子嫌弃地瞥他一眼,“傅兰芽这样的绝色,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何况我跟他们一路,那回在穆王爷府又亲手跟他们jiāo过手,平煜对那丫头有没有意思,我心里明镜似的。”
说完,全神贯注地在那张面具上天上极jīng细的一笔,一道蛾眉便惟妙惟肖地勾勒出来。
“那你做这么多面具做什么?”邓安宜往篮子里瞥瞥,那里面叠着一层面具,显见得也是用来描摹五官的。“除了一个平煜,你还打算对付谁?”
“当然是多做几张面具,给我那些徒弟用。”女子胸有成竹地一笑,“到那时候,等真施展开手脚,不怕他们不中招。”
“他们?”邓安宜难得露出疑惑的神qíng。
女子笑道:“所以说你们这些男人心粗得跟什么似的,我懒得跟你一一解释,你且看着吧,这一回,傅兰芽必定手到擒来。”
第37章
用过早膳,林嬷嬷给傅兰芽换好药,便去净房清洗昨夜主仆俩换下的衣裳。
傅兰芽则起身,慢慢挪到窗前,推开窗屉,探身往外看,就见院子里除了几株开得正好的茶花,一个人影都不见。
她凝神听了听,外面寂静非常,除了偶有风拂过花丛枝头发出轻轻的摇曳声,便只剩墙头雀鸟啾啾喳喳声,
她心中一动,扶着桌沿慢慢蹭到门口,开了门,往看一看,果见门外无人看守。
“嬷嬷。”她回头唤了声,扶着门框,挪到了廊下,望着空dàngdàng的院子,暗忖,真是怪事,平煜竟未派人在院中看守她。
她静立了会,心里渐渐泛出一点近似喜悦的轻松感,无论如何,虽然仍被困在笼中,但笼子总算不再那么bī仄,不像以往,不是困在房中便是困在马车上。
明知是自我麻痹,她仍生出某种重获自由的错觉,在廊下再立不住,摸着廊柱走到台阶前,艰难的,一步一步下了台阶,院中宽敞,茶花甚美,就算不能去旁处,在院子里四处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这时林嬷嬷已从净房出来了,手上还沾着刚才洗衣服时留下的皂沫,见状,双手在裙上擦了擦,快步走来扶住傅兰芽,随后满心讶异地四下里一望,奇道:“真怪,为何没人看着咱们?李大人他们呢?”
傅兰芽摇摇头:“许是在忙,又或是这宅子外头防守严密,故而平大人觉得没有必要再添一层防卫……”
可主仆俩刚走到院落门口,就知道自己想多了,院门旁一左一右,分明杵着陈尔升和许赫。
尤其是陈尔升,本就面黑,配上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简直跟画上的门神一模一样。
“罪眷止步。”他看见傅兰芽,手握刀柄,绷着脸道。
傅兰芽免不了有些失望,旋即心念一转,莞尔道:“陈大人辛苦了。”
陈尔升一板一眼道:“职责所在。”
傅兰芽抿了抿嘴,试探道:“不知平大人此时是否在府中,能否请大人帮着平大人转告一句,关于那件东西,我有几句话想请教他。”
陈尔升见傅兰芽言辞恳切,目光柔和,默了一下,转过身重新立好,眼睛看着前方道:“一会若见到平大人,我会记得转告。”
“那便有劳陈大人了。”傅兰芽道了谢,转过身,扶着林嬷嬷的手慢慢转回院中,上了台阶,回头一看,见陈尔升并没有bī她回房中待着的意思,便在廊檐下坐了下来,扶着围栏望着那几株雪白的茶花,默默想着心事,那本书是母亲留给她的,若真有秘密,肯定跟母亲脱不了gān系,她一方面盼望平煜能早日勘破那本书的玄机,另一方面,出于某种未知的恐惧,又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发现母亲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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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煜天未亮就从院中出来了,出来时,天空还透着拂晓时特有的淡淡鸭蛋青色。
他之所以起得这么早,不是因为有什么迫在眉睫的急事,而是因为他被亵裤上冰凉黏腻的怪异感觉弄得无法再继续睡下去。
他初醒时,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等他察觉那清晰无比的冰凉触感意味着什么时,猛然回过神,立刻如着了火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既羞耻又尴尬,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穿外裳,一边做贼心虚地住朝chuáng上看,所幸帘幔里静悄悄的,主仆二人都没有醒转的迹象。
好不容易穿上衣裳,他没忘记往地上瞥一眼,确认万幸未曾沾到垫褥上,便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匆拉开门出去,快步回到正房。
仆人送来冲凉的水时,他立在净房中,一把抄起水桶便兜头淋下。
冰凉的井水冲刷着他每一寸仍滚烫的肌肤,一桶不够,他一口气浇了好几桶,这才觉得那种窘迫不已的燥热感缓解了些许。
放下水桶后,他任凭水流顺着自己的脸庞往下滑落,胸膛里那把烧着的火却久久无法平息。
直到门外有仆人出声提醒他,说已将他的换洗衣裳备妥,他这才愤愤将擦完身上水珠的帕子扔到一旁,胡乱在腰间系了条巾帕,踩着地上的水渍出了净房。
去往chuáng旁的路上,他告诉自己,昨夜他之所以整夜怪梦不断,绝不是因为傅兰芽,如果不是她莫名其妙说什么刀柄不刀柄的话,他何至于会如此。
刀柄?他脚步猛的顿住,脸可耻的红了起来,忍了片刻,恼羞成怒地走到chuáng旁,极力忽略心底那种隐秘的羞耻感,冷着脸将仆人准备好的衣裳一件件穿到身上。
这时外头李珉来找他,敲了敲门,见平煜应了,便推门进来。
进了内室,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平煜的神色,便笑道:“平大哥,秦门和行意宗几位大长老请你过去商议对付镇摩教左护法之事。”
走得近了,才发现平煜立在chuáng旁穿衣裳,浑身上下都自发一股冰山般的煞气,不免诧异道:“平大哥,出什么事了?”
平煜不语,将腰封系上,默了片刻,这才面色见缓道:“无事。”
说罢,握刀在手,往外走去,问:“他们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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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秦勇等人议完事,已近晌午。
仆人在外回话,说膳食已备好,请各位大人移驾前往小花厅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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