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_凝陇【完结】(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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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最初的盛怒过后,他胸膛里那股无名闷火已有了纾解的迹象,尤其在刚才拔刀对着林嬷嬷时,他明明白白看见她眼里透出畏惧和惶惑,那一瞬间,他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可只要他稍一转目,便能清楚看见她身后那chuáng衾被,因被面是极显眼的杏huáng色,无时无刻不在刺他的眼。

  随之忆起的,是昨夜险些中媚术的láng狈、看到她给秦晏殊服解药时的不悦,以及整个早晨他那种心烦意乱却无处化解的qíng绪。

  他隐约觉得,每回在她面前发泄qíng绪,统统如同打在棉花上,不但未有半分纾解,只会更添躁郁。

  念头至此,他心肠一硬,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混赖过去,上一回是书,这一回是药丸,下一回谁知她还会藏些什么。

  四下里一顾,yù找到房中屏风,让她藏于其后,然后将身上衣裳一一脱了,从屏风后递出来给他检视,反正这全都是她自找的,一会她是哭也好,闹也罢,怪不得他。

  傅兰芽见他忽然不再咄咄bī人,转而离开chuáng旁,目光四处搜寻,也不知他意yù何为,生出几分忐忑,目光跟随他道:“平大人?”

  平煜不答,找了一圈,未找到屏风,却看见桌上一个油纸包,不用细看,一望即知是秦晏殊所赠的那块,心中一刺,停下脚步,冷笑道:“这药不是秦掌门巴巴送给你的?为何不速速换上?”

  说完,噎了一下,暗恨自己为何要多此一问,更觉心里堵得慌,傅兰芽用还是不用,他才不在乎。

  便撇下那膏药不管,往chuáng后走去,这宅子虽是他的私产,他却一回都未住过,又颇大,一时未找到屏风。

  谁知他刚说完这话,傅兰芽才惊觉自己站得太久,脚上的伤隐隐痛了起来,昨夜她本就乏累,加之刚才被平煜连吼带吓,此时双腿都有些发软,见平煜未注意她,便扶着chuáng,悄悄坐了下来。

  听平煜提到那膏药,她巴不得他将话题转移至旁处才好。

  虽不喜欢他那副冷嘲热讽的语气,仍淡淡道:“我现在用着六安那位程大夫的膏药,甚好,无需再用旁的膏药。”

  平煜这时已在chuáng后暖阁里找到屏风,正要bī着傅兰芽到屏风后验身,听得此话,顿了一下。

  静了片刻,虽然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到底没忍住,立在chuáng尾,冷声道:“他临死都不忘给你送膏药,你若不用,岂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傅兰芽虽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听他言语刺耳,颇觉莫名其妙,“这一路上已经有太多居心叵测之人,且手段层出不穷,哪怕对方做得再真挚,我亦不敢全盘信任对方,秦掌门也许是好人,但在那膏药未得检视前,我并不敢用。”

  平煜本已觉心头火消了不少,可听得她说秦晏殊是好人,又刺了起来,讥笑道:“你都已经把藏了一路的救命药给了他服用,早已全盘信任他,何需再言什么敢用不敢用的话。”

  傅兰芽牵牵嘴角,道:“昨夜那种qíng形,任谁都不会见死不救,我救他是出于道义,与信不信任全无关系。他若是别有居心也就罢了,若真是好人,岂不死得冤枉?更何况我对那药的药xing亦毫无把握,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平煜默了默,道:“那为何程大夫的药你敢用?难道不怕我们给你下毒?”

  傅兰芽奇怪地扫一眼chuáng尾,她有的选择吗?别说一日三餐都由他们供应,便是平日同住一室时,平煜亦有千百次机会下手。

  “你们若要害我,早在曲靖时便可动手,何需等到路上出现这么多qiáng敌时再来做戏?”她抬起头,眼睛看着窗外道,“扪心自问,眼下除了平大人,我谁也不敢相信。”

  还有一句话她未说,平煜从不掩饰对她的憎恶,根本没有要骗取她信任的打算,因他做得如此坦dàng,她反倒无需整天防备。譬如刚才,他不是还拿着刀要杀她的嬷嬷么,摆明了怕她对他生出半分好感。

  平煜立在chuáng尾,半晌未作声,只觉她的话语如同徐徐轻风,不知不觉间,将他心头那股堆积了一早上的烦郁chuī散了几分。

  听她语气冷淡,知道刚才自己那番举动,多半已叫她记恨上了,忽然生出一丝悔意。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立于屏风前,竟生出几分踟蹰,一会若qiáng行搜她的身,岂不更会叫她记恨。

  自然,他一点也不怕她记恨,只是她若是对他彻底憎恨起来,接下来这一路上,若她不肯再跟他一条心,不知会生出多少麻烦。何必把事qíng做得太绝。

  便从chuáng后走出来。

  傅兰芽听到动静,明知该站起来,可昨晚担惊受怕,一夜未眠,早上本打算睡一会,谁知枕头都还未沾到,就被平煜气势汹汹的盘问一顿,此时坐在chuáng上,才觉那种头晕脑胀的感觉略有好转,见平煜过来,抿了抿嘴道:“恕我身子不适,实在起不来了,平大人若想让我站着回话,容我稍稍休息片刻,一会再站起来问话。”

  平煜见她脸色果然透着几分苍白,心里那股淡淡的悔意更加重几分,咳了一声,任她坐在chuáng上,看着她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身上可还藏了其他东西?”

  傅兰芽素来闻弦知雅意,听得此话,心中一动,虽不知平煜为何会突然愿意将此事揭过,依然不肯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忙摇摇头道:“除了这两样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再未藏其他东西。”语气要多诚恳便有多诚恳。

  平煜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点点头道:“好,我就再信你一回。我此时尚有余事要忙,等我晚上过来时,我有话要问你,你该知道,要想尽快查出镇摩教等帮派为何要对付你,你最好在我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再一味耍弄手段。”

  傅兰芽何等敏锐,听他话里的意思,已从前些日子口口声声地要对付东厂,变成了要查出那些人为何要对付他。

  她暗忖,莫非平煜这几回都未在镇摩教手里讨到好,自己也恨上了镇摩教?以他的xingqíng,倒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猜不透平煜的心思,但既然他肯将单单找出王令的把柄放大到详查对她不利的那些人,于她目前的窘境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此一想,就连刚才因他突然发疯生出的那份憎意都减弱了不少,忙点了点,莞尔道:“平大人请放心,我绝不会有半点隐瞒之处。”

  平煜又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这才离开chuáng边,走到门前,开了门走了。

  林嬷嬷惴惴不安地立在门前,听见平煜出来,吓得往旁一躲。

  平煜看也不看她,从她身边走过。

  林嬷嬷先还不敢乱动,等平煜快步走到院中了,这才火急火燎往房中奔去,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刚才在房中,平大人对小姐是打了还是骂了,抑或是……

  可一抬眼,就见傅兰芽好端端坐在chuáng边,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却不见半点伤心愤怒,忙走到近前,细细端详傅兰芽,小心翼翼道:“小姐,刚才平大人他……”

  傅兰芽疲累地摇摇头,语气和缓,宽慰她道:“他问了我几句话,并无其他。”

  林嬷嬷见傅兰芽衣裳平整,也不像qiáng忍着伤心的模样,放了心,可想到刚才平煜过来时那般气势汹汹,心又提起来,“难道平大人未追究小姐私藏东西之罪?”

  傅兰芽早已身心俱疲,躺到chuáng上,闭上眼睛道:“应该暂时不会再追究此事了,嬷嬷,你也乏了,既然他已走了,你也躺下来跟着我歇一会。”

  谁知主仆二人刚躺下未多久,便有下人在外道:“公子吩咐,说这处院落留有残留的蛇毒,令奴婢们另将二位安置到旁的院落,现已收拾妥当,还请二位移驾。”

  傅兰芽和林嬷嬷颇觉奇怪,院子里虽然早先一片láng籍,眼下早已收拾gān净,房间里更是几乎未有波及,好端端的,何需换院子?可既是平煜吩咐下来的,她们不敢讨价还价,收拾了随身衣物,跟在仆人身后去了另一处小院。

  进了厢房,见chuáng上衾被铺盖俱换了簇新的,主仆二人也未多想,略收拾一番,便上chuáng歇下。

  平煜到了外书房,李攸正坐在书桌后写书信。

  见他过来,李攸将笔一扔,笑道:“这一早上的都不见人影,去哪了?”

  说完,见平煜脸上虽然仍没什么笑意,但脸色已和缓不少,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你去喝花酒了?走的时候脸色还黑得什么似的,这会倒满面chūn风的。”

  平煜神qíng一僵,转而道:“眼下没功夫跟你打嘴仗。”

  说完,令仆人将许赫等人叫来,开始详细盘问昨晚左护法所吐露之事。

  第43章

  许赫和林惟安一进来,平煜便问:“昨晚都审出什么了?”

  许赫从怀中掏出一沓笺纸, 呈与平煜道:“那位左护法狡诈善辩, 一味用言语唬弄属下, 用过刑后,方老实了不少,可惜审讯才刚起了个头, 便被镇摩教的蛇群所扰,未能继续拷问。”

  平煜接过那纸笺, 一目十行扫完, 眉头凝起。

  许赫瞥见平煜的神色, 忙继续道:“据左护法jiāo代,他们镇摩教之所以要掳罪眷,是因他们手中有件物事,若是少了罪眷作药引,等同于废铁。而据她所说,若要将这东西效用发挥到极致, 需得将其余部分找齐。可惜二十年前因一场血战, 这东西不幸一分为五, 除了王令和他们镇摩教各自抢到一块外, 剩下三块,不知落在了何人手里。”

  “二十年前?血战?”李攸对江湖之事知之甚详,却从未听说过此事,一时露出茫然的神qíng,“她有没有说这东西拼在一处做什么用?”

  许赫摇摇头,道:“她当时虽受了刑,却咬死了说王令知道的不比她少,要属下转告平大人,与其难为他们镇摩教,不如想想怎么对付王令那个老匹夫,他才是真正的祸端。属下正要再上刑bī问,镇摩教的蛇群便涌进了院子。”

  又道:“大人,左护法所jiāo代的每一个字,属下都已誊写在纸上。”

  平煜默了片刻,将纸笺放于桌上,看着他们道:“知道了。昨夜辛苦了,你们先去歇息,余事再议。”

  “是。”二人退下。

  李攸起了身,负着手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疑惑转头看向平煜道:“什么东西能引得这么多人你争我夺,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平煜沉默了许久,才道:“不论是真是假,这一路上跳出来找罪眷麻烦的帮派可假不了。除了东厂和镇摩教,还有东蛟帮,而且照目前的qíng形来看,往后还会出现其他帮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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