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_凝陇【完结】(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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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煜虽早有准备,然而听到大哥这番话,仍如同鼻根被人打了一拳,闷胀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压着胸膛里翻滚的涩意,艰难道:“大哥教训得是,此事我做得的确不妥当,进京后,我会向二老请罪,但——要我放弃傅小姐,恕我办不到。”

  平焃定定地望着弟弟,见他满脸惭色立在跟前,但目光黑沉,语气坚毅,显见得已打定了主意。

  想起这些年来,弟弟xingqíng虽倔qiáng恣意,却处处顾全西平侯府,从不曾任xing妄为。

  唯独这一回,为了那位傅小姐,却是摆明了要忤逆父母了。

  他喉咙里的话被弟弟的态度悉数堵了回去,想斥他几句,但想到弟弟这些年的不易,心又软了下来。

  一时无法,他焦灼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几乎可以预见,这消息传回京城后,会在家中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要知道家中三个嫡子,唯独弟弟的亲事尚未订下,就在不久前,母亲还在暗中相看京城里那几位大家闺秀,要是知道弟弟不过出京办趟差,一回家便要娶傅冰的女儿做妻子,想想就知父母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虽不赞同弟弟因傅冰迁怒傅小姐,却也不希望为了一个傅小姐闹得家中不宁。

  想再劝弟弟几句,但他也知道,弟弟虽年轻,却并非心血来cháo之人,之所以作出这个决定,必定早已经过深思熟虑,断不可能因他的一两句话便能打消念头。

  届时,若是二老不肯点头,弟弟也不肯退让,两下里僵住,该如何是好。

  正自举棋不定,忽然想起方才陆子谦托他转jiāo给弟弟的物事,心中泛过一丝狐疑,回身望向平煜道:“陆子谦说来也是名门之子,既千里迢迢跟着傅小姐到了金陵,想来必定珍之重之,又怎会做出诋毁傅小姐清誉之事?我不想无端揣测傅小姐的品行,但你可想明白了,傅小姐如今身逢大难,为了自救,难免——“

  平煜勃然大怒,一瞬间,连杀了陆子谦的心都有,好不容易压住怒火,冷笑道:“陆子谦若有德行可言,怎会在傅冰下狱之前借故跟傅家退亲、弃傅小姐于不顾?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说出来话岂能相信?我押送傅小姐进京,她的为人品行,我再清楚不过。这一路上,她处境何等艰难,却从不曾有过半点言行不当的地方,以往在闺中时,就更不可能有逾矩之举了。”

  又看向平焃:“大哥,陆子谦居心叵测,名义上是奔着傅兰芽而来,谁知是不是也参与了坦儿珠之事,他如今为了想办法接近药引,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平焃见平煜的态度铜墙铁壁般不可撼,怫然转身,走到桌旁,少顷,抬头望向平煜,含着怒意道:“大哥并非要指摘傅小姐的品xing,只是婚姻大事需得慎之又慎,不能糙率,更不能由着xing子胡来,你且想清楚了,父母处,你打算如何jiāo待?若是他们不肯点头,你该如何安置傅小姐?”

  平煜怔了下,望着大哥的侧影,从这番话里,渐渐琢磨出了松动之意,意外之余,微微松了口气,也知道不能一蹴而就,只道:“大哥,三弟这些年从未在二老面前求过什么,唯独这一回,恕三弟不能退让,除了傅小姐,我谁也不会娶。届时,若二老因此事伤心动怒,弟弟甘愿领平家家法,只求大哥帮着三弟在父母面前转圜一二。”

  “你!”平焃回身,怒目瞪着平煜。

  两个人对视片刻,在弟弟dòng若烛火的目光中,平焃到底退了一步,撇开头,冷声道:“时辰不早,那边宅子里不太平,你好不容易夺取了一块坦儿珠,为免东厂的人前去滋扰,你最好早些回去,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平煜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应了一声,道:“那我先走了。”

  傅兰芽自平煜被仆人叫走后,便一直在揣摩府外出了什么急事。

  唯恐又有人作乱,先还有些忐忑,可等了一晌,府内府外都风平làng静,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难得有闲暇下来的功夫,她舍不得就此睡去,便令林嬷嬷挑亮灯芯,细细看那副平煜给他买的金陵风物图。

  因许久未接触这等活灵活现的书画,这一看下去便上了瘾,只觉画中每一处景致都令人向往,街头小人更是跃然纸上,她一寸寸细看,反复品咂,怎么也舍不得睡去。

  林嬷嬷催了傅兰芽几回,见小姐专注得浑然忘了一切,想起自小姐被押解上路,便再无机会接触这些画啊诗的,难得如此尽兴,催了一会,也就不催了。

  一直看到后半夜,傅兰芽觉得眼睛有些发涩,揉了揉眼,抬头一望,见窗外夜色如墨,林嬷嬷已合衣歪在榻上打起了盹。

  太晚了,再不睡身子可吃不消,她不敢再任xing,起了身,唤醒林嬷嬷。预备去净房沐浴,好歇下。

  谁知衣裳刚脱了一半,后窗便传来响动,主仆二人吓得动作一顿,忙手忙脚乱重新将衣裳穿上。

  推开门悄悄往外看一眼,就见平煜立在窗旁,似是刚从外头回来,奇怪的是,脸色沉得仿佛要下雨。

  “平大人。”林嬷嬷讶道,见平煜心qíng不佳,杵在原地,不敢贸贸然上前。

  傅兰芽没想到平煜会忙到这么晚,刚要唤他,平煜却从她身旁走过,径直走到榻前。

  这时,连傅兰芽都已经看出平煜心qíng不佳了,只当他为了刚才府外发生的事在烦闷,可念头刚一起,又隐约觉得不对,自从二人彼此明白了心意,平煜就算外面再忙,过来找她时,也从不曾在她面前摆过脸色,

  今夜这是怎么了。

  “平大人。”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含着笑意开口道。

  平煜嗯了一声,并不看她,将绣chūn刀解下丢到一边,便yù歇下。来时路上,他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遍,陆子谦说的话通通是放屁,但只要一想起怀中的那方鲛帕,他就无法泰然面对傅兰芽。

  他不是不知道傅兰芽跟陆子谦订亲数年,两家关系极为热络,傅延庆跟陆子谦不但是同窗,jiāoqíng也颇深厚,连一本南星派的阵法书,都曾在一处研读过。

  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事都告诉他,陆子谦这个名字不可能没在傅兰芽心底落下过痕迹,而且若不是yīn差阳错,也许就在今年,傅兰芽便会顺理成章成为陆子谦的妻子。

  因此他虽明知那帕子极有可能是陆子谦伪造的,但只要一想到上面缠绵的诗句有可能是傅兰芽写给陆子谦的,他心里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怎么也无法淡然处之。

  其实来时路上,他已问过自己许多遍,若是傅兰芽曾经心系陆子谦,他该如何自处?他纠结了一路,最后得出的答案是,认了吧,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但大哥的话却仿佛一根刺一般深深扎在他心底,怎么也无法拔去。

  是啊,如果傅兰芽之所以愿意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改善目前的处境,她心中另有他人,对他全无qíng意,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他又qíng何以堪。

  想到此处,他回头,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她穿件烟霭色薄衫,乌发松松,眼波清亮,整个人如白茉莉般娇俏可人。

  这皮相让他着迷,她的一颦一笑更是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他的心。

  可他心里清楚,她看着娴静知礼,骨子里却一点也不循规蹈矩。

  初次见到她时,她正在手刃周总管,下起手来毫不拖泥带水。上了路后,又曾在他眼皮子底下藏过好几回东西,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

  换言之,她步步为营,颇有手腕,还是个小骗子,可他明知如此,仍一步步深陷其中,根本无力自拔。以至于到了眼下,想从她嘴里听句真心话都办不到。

  心口好像有团火哽住,不上不下,让他片刻不得宁静。

  望了她许久,˙终于,他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开了口,沉着脸对林嬷嬷道:“我有话要问你们小姐,你出去一下。”

  他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她对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现在就想知道。

  傅兰芽望着他,自进来后,他身上便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以至于她迟迟不敢走到他身边去。

  而且她隐约有个感觉,他这无名火似乎还是冲她而来的。

  自忖没有做错什么,她颇有底气地看着他,只是纳闷,已经有好些日子他没有yīn晴不定了,怎么不过出去一趟,这毛病又犯了?

  听得他开口,主仆二人都是一怔。

  林嬷嬷飞快看傅兰芽一眼,心里直打鼓,少顷,gān巴巴笑了起来:“平大人,都这么晚了——”

  话未说完,平煜便朝她看来,目光里仿佛有万丈寒气,她顿时想起上回平煜用绣chūn刀指着她时的模样,腿一软,不敢再挑战他的耐xing,眼巴巴地望了望小姐,最后磨磨蹭蹭走了。

  傅兰芽心里越发惊讶,不知平煜深更半夜发什么疯,见林嬷嬷走了,瞥他一眼,闷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82章

  傅兰芽开口后,平煜并没有接话。

  很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渐渐的,傅兰芽生出一种错觉,平煜是打算在屋子里跟她整夜杵着了。

  夜已经很深了,这样长久站着,她疲乏无比。

  可是她也知道,他突然变得这么反常,必有原因。

  所以她耐着xing子,静静等着他开口。

  可是,足足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依然只顾凝眉看着她,久久不肯说话。

  终于,她耐xing告罄,不满地看他一眼,自顾自往榻旁走去,打算先坐下,再洗耳恭听。

  不料她刚走到他身旁,他忽然伸出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吓了一跳,抬头瞪向他,觉得他今夜简直不可理喻。

  “做什么?“

  平煜毫不退让,低头望着她道:“我有话要问你。“

  傅兰芽瞥他一眼,良久,忍气嗯了一声,静候下文。

  可是,空气依旧静得针落可闻。

  平煜在说完那句话后,依然沉默。

  仿佛要说的话艰难得无从开口似的。

  她既诧异,又含着几分恼意,抬眸,轻嗔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他今夜的古怪是因自己而起了。

  平煜见傅兰芽发怒,不自觉蹙了蹙眉,他并非故意刁难她,更没存心拖延时间,确切地说,他是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想确定她的心意,可他也怕自己未掌握不好火候,惹她伤心。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放弃。

  可那个问题始终如鱼刺一般哽在他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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