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年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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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辕晦笑道:“先生真是好兴致,如此舒坦,小王都艳羡了。”

  “先生近来身子还是不慡利么?”赵诩则关切道。

  枳棘无神的双眼似是向他瞥了过来,“多谢王妃关心,废人尚有一口气。”

  每次他自称废人,均说明他心qíng不错,轩辕晦笑笑,“让他出来罢。”

  枳棘点头,便有黑衣武士打开一间石室门,从里面踱出一人,只见他龙行虎步、器宇不凡,一看便是能成大事之人。

  “小的见过王爷,王妃。”他拱手见礼,不卑不亢。

  赵诩蹙眉,“他是?”

  那人并不妄自做答,而是看向轩辕晦与枳棘的方向,见轩辕晦徐徐点头才答道:“小人张仁宝,五原人氏,年三十二,现为义军大首领。”

  赵诩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轩辕晦:“你这法子着实太冒险了些,你怎知他没有父母妻子,至jiāo好友?哪怕他们只随意谈天说地,说起只有几人知晓的往事,他要是不知,瞬间不就露馅了?”

  枳棘不悦道:“王妃可是信不过我?”

  赵诩自知失言,讪讪一笑,又听枳棘道:“这张仁宝乃是个孤儿,又未曾娶妻,自灾荒后,从前做小吏时的同僚也尽数离散。义军起兵时,我便已安cha了人手在他左近,对其生活习xing乃至义军秘辛均知之甚详。不瞒王妃,此人之前便在张仁宝身边伺候了一月之久,寻常人要发现差异,何谈容易。”

  “倒是我过于谨慎了,”赵诩想了想,“那真的张仁宝王爷预备如何处理?”

  轩辕晦蹙眉,“此事我也犹疑不决,若是将他杀了,可到底是个英雄好汉,我有些下不了手,若是留活口,我又担心节外生枝……”

  “不如将此人留给我处理可好?”赵诩斟酌道,“我总觉得此人留下,怕还有用。”

  轩辕晦本就没打定主意,他既如此说了,也懒得再去细思,便直接允了。

  二人拜别了枳棘,回到秾李楼,就见赵诙在门口转悠,满面焦急。

  “怎么了?毛毛糙糙的。”赵诩皱眉。

  赵诙赶紧上前一步,“十九哥,前些日子沈大人让我彻查账簿,结果却发现几处数目不对。”

  “哦?”赵诩侧过头,“是肃州的,还是雅鲁克的,还是京城的?”

  自从一切步上正轨,赵诩也不像刚来肃州那般钻进钱眼子里,加上后来朝局动dàng,更无心思再去亲力亲为,想不到这么一疏忽,竟还是出了岔子。

  轩辕晦对赵诙向来客气,见他数九寒天还在门口久候,过意不去道:“赵十九你自己穿的厚实,也不管你弟弟死活,若是冻出个好歹来,人家怕是要在背后编排我苛待小舅子。”

  他讲话不着调,赵诙也是领教过的,半开玩笑道:“肃王信重王妃天下皆知,我也跟着jī犬升天,哪里会被苛待?”

  守宁早已将堂内茶水备好,几人进去坐定,赵诙将账簿的摹本取出,奉到二人面前。

  “怎么?是税银的问题?”赵诩随手翻了翻,便放到一边。

  赵诙不由诧异,“堂兄还未看,怎么就知道了?”

  轩辕晦咽了口茶,“别说这小小肃州,放眼九州,又有几人比你堂兄聪明?这些人想在他面前玩心眼,未免太过托大。”

  “那王爷你也猜猜?”赵诩听了这恭维也很受用,挑眉笑道。

  轩辕晦告饶道:“你也知我历来不问庶务,只问军事,这钱粮之事,怕还不如守宁知道的多,要是说的不对,那岂不是在小舅子面前现眼了。”

  赵诩斜他一眼,“王爷哪里的话,这里也无外人,不妨一猜,就算猜错了,也能博君一笑,给咱们添点乐子。”

  “嗯……”轩辕晦沉吟一二,问赵诙,“缺了多少?”

  “一万二千金。”

  轩辕晦点着自己的手指算着,赵诩在旁边笑,对赵诙道:“王爷自小不善算学,如今算是难住了。”

  说罢,也不在为难他,径自道:“肃州约八万户,四十余万丁,先前朝廷对我肃州是十税一,那便差不多是每年六石一丁的税率,一年肃州便要纳二百四十万石的税,约合四万八千金……”

  轩辕晦立时反应过来,“少了约三成的税银,那便是说……我们八月与朝廷闹翻,之后便再未缴纳过税负,而如今咱们少的正好便是八月到十一月这四个月的税赋!”

  “王爷不仅冰肌玉肤,还冰雪聪明。”赵诩调笑。

  轩辕晦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难怪我朝最为心慈手软的仁宗都曾当众活剐了两个贪墨的污吏,这还在肃州,他们就能贪了数月的税银,若是做了京官,岂不是能将国库的银子败得gāngān净净?他们真的以为这肃州是本王一个人的肃州不成?”

  他虽是在笑,那双蓝眸里却不见半点温度,让一旁的赵诙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肃州是本王的,可也是四十余万黎民的,他们当真以为这税银收上来都被本王一人享用了?百姓缴纳税赋,难道真的是因为敬爱本王这个rǔ臭未gān的毛头小子,发自内心地想要供养本王?当然不是,他们缴纳税赋是要战乱时,有朝廷的兵马护佑他们免遭外族戕害;是要天灾之时,有朝廷的官吏去治水修堤、赈灾施粮,让他们不致饿死道旁;是要遇到不公之时,有人出来主持公道,让他们不致含冤负屈,死不瞑目。他们今天贪的哪里是四个月的税银,他们贪的是四十万的民心,毁掉的是我肃州这五年辛辛苦苦营建的基业!”

  “王爷预备如何处理?”赵诩不急不缓道。

  轩辕晦冷笑:“这件事qíng定要严查到底,绝不姑息!叫沈觅过来,这些日子他也惫懒了,这么大的事qíng竟也没有察觉。”

  赵诩不动声色——时至今日,肃王已有与邓党、朝廷鼎立之势,是时候开始立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对肃州面上qíng况还是摸得很熟的

  第70章

  肃王亲自整肃吏治、清点府库,一时间肃州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轩辕晦所展露的雷霆手段,终于让大小官员开始意识到,肃王再不是那个在城门口装哭装晕装吐血的无赖少年,也不再是那个得过且过、惧内庸碌的荒唐王爷。

  他亦和他的先祖一样,血里澎湃的是野心,眼中闪烁的是野望。

  这日,轩辕晦前去军营练兵,赵诩则带着亲随独往肃州北郊的大法幢寺,泡了壶茶,静静等着。

  约莫到了午时,才有一辆青纱小车从小路进寺,下来一戴着帷帽的男子,周围伺候的也不敢多问,只往上通秉,直到白苏亲自将人引进禅房。

  那人拿下帷帽,纵是见多了大世面的白苏也禁不住怔了怔,不提胡汉混血的王爷,他本以为自家公子已是举世难得的美男子,想不到此人颜如舜华、霞明玉映,容姿更在赵诩之上。

  那人进来后也不开口,只定定地凝视赵诩,从头到脚,仿佛想从他身上勘破什么不解之谜来。

  赵诩亦并未起身,依旧懒懒地靠着凭几,任凭他打量。

  “肃王妃。”那人最终开口了,声音如清泉击石,极其悦耳。

  赵诩冷笑,“他不在。”

  “哦……”那人若有所思,又道,“颍川赵十九。”

  赵诩点头应了,“驸马都尉。”

  那人摇头,笑道:“他亦未来。”

  赵诩这才起身,拱手道:“长宁兄,久违了!”

  此人竟是孝恵长公主的驸马,当前邓党最赤手可热的红人崔静笏!

  “扬光兄!”二人谦让着坐定,崔静笏恭维道:“自当年长安一别,转眼已有五载,十九郎雅量高致,风流依旧,让人好生羡慕。”

  赵诩也谦逊道:“唉,哪里的话,我早已嫁作他人妇,什么风流雅量,早就是往日云烟。倒是长宁兄,年纪轻轻便行走中枢,又是皇家快婿,这才是叱咤风云,让人艳羡。”

  “汲汲营营,身陷虎láng之地,哪里比得上扬光兄高卧东山,潇洒放达?”

  赵诩亲自为他添茶,“这茶怕是有些陈了,这泉水也不过寻常山泉,比不得京中香茗,还请长宁兄不弃。”

  崔静笏饮了口,“好茶。”

  二人均不再说话,直到赵诩开口,“我听闻邓党将你参与清剿叛军,你绕道来此,难道就无人发觉么?”

  “赵十九你消息灵通,我也自有我的办法,”崔静笏放下茶盏,正色道,“我从未有半点与你一较高下之心,做了这劳什子驸马,就算不毁我今生,怕也要毁我身后名声。”

  这便是和邓党撇开gān系了,赵诩眯着眼睛道:“是么?”

  他神qíng淡淡也在崔静笏意料之中,便摇头道:“我听闻你向河东六姓均发了帖子,除去柳氏,就独独漏了我崔氏……涉及门庭,我自然心中焦急,又想到要解开你我之间的关节,除去我亲自谒见,并无他法,便不请自来了。”

  他如此诚恳,赵诩放下一半心防,“既然你坦诚相见,那我也便不兜圈子了。你在邓党三四年,就算你口口声声说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对轩辕氏一片赤诚,可是王爷会信,肃州众臣会信,天下悠悠众生会信?”

  崔静笏苦笑,“这也是我心中所顾虑,可是赵十九,说句实话,你的境况怕也不比我好上多少吧?我是因为做了邓氏的驸马,前路晦暗,可你呢?看起来你是做了皇家的媳妇,与轩辕晦好的蜜里调油,肝胆相照,可帝心难测,就怕你到了最后,夹在宗族与皇族之间,好些不过是勉力维持,进退维谷,坏了……”

  他并未再说下去,赵诩合了合眼——他与轩辕晦之间,尽管曾约法三章要互相信任,不可有任何隐瞒,可时日一久,先帝崩逝后,白日社尽在轩辕晦之手,众人对赵诩只是淡淡,不愿以机密告知,轩辕晦也曾为难过此事,可白日社态度坚决,也只能作罢;而河东士族,包括赵诩父亲看来,肃王不过是个可居奇货,赵诩嫁给他也只是权益之举,他日定然拨乱反正,离开后宅,代表士族成为重臣权臣。

  白日社是纯然的保皇党,若是能有机会削弱士族,定然不会手软,甚至若是能一举趁乱让士族彻底衰亡,从此皇权至高无上,他们恐怕会立时要了赵诩的xing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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