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杂记_如鱼饮水【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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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就病病歪歪,他还要把自己这半条命算计来算计去,终于给你谋划出一条生路。只不过,他没料到你竟然是暗行御史。傅大人演技了得,守口如瓶,端的是皇帝的亲信,朝廷的忠犬。如今你知道这些,是不是觉得他很可笑?做了这些没用的事,像个傻子一样,其实傅大人您根本不需要家中没用的哥哥瞎cao心。”

  “他那么好面子,想必不肯说。如今他死了,我若不说,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了吧。或许很多年之后,你将他淡忘了,就会娶妻生子,高官厚禄,舒舒坦坦终老一生。这或许也是他的心愿……”小福话锋一转,骤然喝道:“可我偏不愿意看到你傅清寒舒坦!”

  妙火教的妖女双瞳骤然变得血红,迸发出报复的欣快,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满心的空虚、绝望和悲伤。小福眼中含泪,嘴角含笑,睥着逐渐陷入癫狂的傅清寒。

  傅清寒只觉得她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打入他的心脏。他本以为他已经足够痛苦,可是直到她说完,他才知道真正的痛苦会让人无法承受到何种地步。

  他的眼角滚落殷红的血泪,他的口鼻和耳朵也缓缓流出鲜血。天空像塌陷一般,不断地下压,压得他透不过气,压得他七窍流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尖锐的疼痛。他把沈晏周紧紧抱在怀里,双唇颤抖,目光警惕地四下游移。

  老刀和娃娃脸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场面。

  “主人!”娃娃脸少年忍不住坠泪。

  “嘘……别把哥哥吵醒了。”傅清寒看看他,轻声说道。

  老刀一把拎起娃娃脸少年,掏出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伸手去捏沈晏周的嘴。

  “做什么!”傅清寒尖叫道,狠狠钳住他的手腕。

  老刀吃痛地叫了一声,“主人,这是您让我们从仙医那里讨来的寿岛神丹……或许有效。”

  傅清寒置若罔闻,只是搂紧了沈晏周,朝后畏缩。

  老刀顾不得那么多,给了娃娃脸少年一个眼神,少年瞅准机会从后面紧紧箍住傅清寒的双臂。傅清寒疯狂地挣扎起来,“做什么!要对哥哥做什么!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老刀把丹药送进沈晏周嘴里,稍倾皱眉道:“糟了,他咽不下去。”

  小福这时也蹲下来,探了探沈晏周鼻息,想了想,“把喉咙开个口?”

  老刀咳嗽了一声,“你这婢子太狠,不过也是个法子。”

  傅清寒安静下来,娃娃脸少年便放松了手。他缓缓凑近,捧起沈晏周,轻轻地亲吻他。

  “哥哥……我爱你……长大以后我要娶你当新娘子……”他温柔地笑道。

  初chūn的回廊中,少年踮起脚尖,把一朵红梅cha在青年的鬓角,欢快道:“哥哥!我长大以后要娶你,当新娘子!”

  青年丢开账本,把他抱在膝头,两只手轻轻拨弄着他包子头的发髻,懒洋洋地微笑道:“瞧我们家熊孩子哦。”

  沈晏周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隐隐能听到一声喘息。

  老刀松了口气,“快,带他去蓬莱岛找司徒重明,离这里也不远了!”

  小福见他们将人抬下去,却转过身,走到了高台的阑gān旁。血泊之中,福禄王奄奄一息。

  小福看了他一眼,转身yù走,却不料他竟发出了一丝低微的呻吟,“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小福蹲了下来。

  福禄王掏出一枚戒指,摊在手心,戒指上刻着类似火焰的图腾。“这是王师剿灭妙火教后……皇兄……给我的……”

  小福拾了起来,仔细端详,“确实是陆教主的东西。”

  “……给你,作为jiāo换……你……”

  福禄王的声音更加低微,小福贴近了些,便听到他说:“……你将我……尸体……烧了……”

  “为何?”小福略微惊讶。

  “……他们……害死……皇兄,我……想要夺回……江山……陪葬……可是……我……无能……”

  “……这个江山……还有我……都是……皇兄的……绝不……落入……他们手中……”

  他说完便断了气,原本一身雪色的轻容纱已鲜血淋漓。小福发觉这布料似是当初沈晏周挑来做殓服的,没想到今日穿在他的身上,竟也当真成了殓服。

  “万里江山和你,都用来给他陪葬?”小福叹了口气,将戒指好好收起。她下去取了火折子和gān柴,点了一把大火。

  她跟着老刀他们上了马,再回头时,驿馆的高阁已燃起了冲天的火焰,如悲鸣的野shòu,咆哮着以万物为刍狗的苍天。

  作者有话要说:  葫芦王:等等,导演!本王就这么领便当了吗?哎你们剧组是不是太随便啦!

  第二十九章

  雪融化的时候最为寒冷,马蹄和车轮在冰面上打滑,更是行路艰难。傅清寒坐在马车中紧紧抱着沈晏周,手中白裘早已被血浸透,指fèng间湿腻一片。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可以失而复得;唯独生命,一去不返。

  这样的恐惧,如密密麻麻的渔网,笼罩在傅清寒的心头。他想起在寿岛上,沈晏周曾认真地说过,自己不死,傅清寒怎么能得到自由。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沈晏周都会给予。即便是那个时候他口中咄咄bī人的“自由”二字,沈晏周放不了手,也会想方设法bī死自己,来成全他。

  这样的予取予求,他却竟能视而不见十余载。

  怀中那人的呼吸极其微弱,细瘦的手腕几乎摸不出脉搏。傅清寒不断地输注内力,他却只是从嘴角涌出更多的鲜血。傅清寒惊恐万分,悲痛至极,他抱着沈晏周瑟瑟发抖,一双漆黑的眼眸不安地四下游dàng。

  到蓬莱岛时,傅清寒指fèng间的血已经gān涸。他行尸走ròu般抱着沈晏周走进仙医的院落。司徒重明正嚼着烟叶子,舒舒服服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看见他怀中的人,差点从藤椅上跳起来。

  “上回见……这土匪还能喊打喊杀的……这才几个月?你们gān什么了?”司徒重明耸起肩膀一脸惊恐,“……放chuáng上放chuáng上!”

  他扒了开沈晏周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脉,僵着脸搓了搓手,“……吊命的真气散了。”

  傅清寒掏出一颗寿丹,送进沈晏周口中。

  司徒重明见了咋舌,“你知道我这寿丹多难练,那寿岛湖底的蓝花多难采?人总是有寿数的,寿数尽了,也就该走了。”

  “既然人有寿数,就把我的寿数给他。”傅清寒盯着司徒重明。

  “……年轻人你真有想法,”司徒重明叹了口气,“那就过来吧。”

  -

  昏暗的房间中,司徒重明拎着傅清寒的胳膊,细看碗中的血,点了点头,“可以一试。”

  傅清寒见仙医把极细的管子cha入他肘部的青色脉络中,另一头刺入沈晏周的手腕。

  “他气血亏空,把你的血分给他点试试。这法子我第一次用,如果成了,我大概能超过张仲景了吧?张仲景你可知道,人称医圣,他写过一本书叫《金匮玉函要略方》……”

  随着血的流出,傅清寒的喘息沉重起来。他感到头重脚轻,冷汗渐渐沁出,眼前一阵阵发黑。司徒重明喋喋不休的声音如耳鸣般嗡嗡作响。

  “傅公子,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傅清寒无力地垂着头。

  “神志不清了,看来已经不能再取血了。”司徒重明说着动手去拔管子,傅清寒却一把按住了他。

  “……你不用管我,这些血是我欠他的,”傅清寒声音微弱,“我那时心里只有自己的计划,担心功亏一篑,不敢让福禄王就那么死了。你不知道,我qiáng行割开他的手腕时,他脸上那种表qíng……”

  “他头一次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你是为了天子和百姓才出此下策,实非你所愿,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司徒重明看了看他,敛容道,“傅公子,你再这样,会把自己bī疯。”

  傅清寒额头滚下大滴的汗珠,胃中涌上恶心的感觉,呼吸也变得费力起来。

  原来失血是这么痛苦的一种感觉,如今我也体会到了,哥哥。他脑中渐渐变得空白,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这样的痛苦,哥哥你却一个字都没对我说过。

  -

  傅清寒苏醒过来时,躺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他睁眼的一瞬间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惧,翻身而起就冲了出去。

  “主人!”娃娃脸少年和刀疤脸大汉慌忙追赶他。

  傅清寒跌跌撞撞跑进之前的房间,见原本的chuáng上还沾着gān涸的血迹,却不见沈晏周的影子。他喉中发出怪异的哽咽声,眼球震动不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主人!”娃娃脸少年抱住他想扶他起来,忽然整个人僵住了。

  傅清寒的裤子湿漉漉一片,竟不知何时失禁了。娃娃脸少年茫然无措地看向老刀,老刀脸色沉重,喟然叹道:“先把主人扶回去换身衣服……”

  “哥哥呢……”傅清寒抱住膝盖,抬头慌张地问。

  “主人你放心,你放心……他没有死,只是被仙医搬到别的房间去了。”老刀连忙告诉他。

  傅清寒一骨碌爬起来,挨个房间去找。司徒重明被吵出来,还未来得及作色,又被他撞了个趔趄。

  “人救活了,没醒呢,傅公子……”司徒重明抱怨地走回屋子。

  傅清寒趴在chuáng上,目不转睛地盯着chuáng上无声无息的沈晏周,“哥哥在呢……”

  他开心地笑起来,“吓死我了……哥哥……”

  沈晏周躺了三天,傅清寒抱膝在他chuáng脚坐了三天。这一日大雪初霁,万物回chūn,沈晏周没有预兆地睁开了眼,冷静地扫视了一圈陌生的房间。

  他在chuáng脚看见了一个蜷缩的人影,撑坐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低低咳嗽了一声。

  傅清寒一下子抬起头,透过凌乱的发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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