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在丈夫怀里,张惜花感觉特别安定,这两年多时间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随后,何生安全归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村子里。何二叔、何二婶、何富、江家三兄弟等各个都上门来探望了。
何曾氏心疼何生才家来尚未歇息,就要与关心的乡亲们说那么多话头,于是只留下何二叔、何二婶,其他人就暂时请他们离开,并说等何生休息够了,再请了他们来喝酒。
家里都是自己人。
何生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爹!娘!弟弟他……”
何曾氏别过脸。
何大栓极力忍着痛哭,点头说道:“你放心说罢。我和你娘能挺得住。”
何生打开带回来的那个包袱,露出一个藏青的坛子。
待看清坛子里的东西,何曾氏压抑的抽泣响起来,何二叔、二婶亦跟着红了眼眶。
何大栓颤抖着手,道:“是你弟弟?”
何生点点头。
屋里死一般安静,何大栓忍着痛,走上前,将那个坛子抱住,流下眼泪道:“聪儿啊,我的儿呀……你终于回家了。”
孩子们都赶到何二叔家去了,让芸姐看着弟弟妹妹们,此时屋子里只有大人,每个人都忍不住抽泣,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高低起伏不一的哭声。
“都是命……”
“都是命……”何二叔叹息道。
等大家的qíng绪暂时平复下来,何生这才一五一十将自己怎么找到何聪的qíng况向父母叔婶说明。
当时,他赶到太平州时,正遇上bào雨,等bào雨洪水过去了,赶到那个矿区,矿区早就没人了。
兜兜转转,何生找了不少人打听,原来矿区前两年因为洪水泛滥塌了,加之早就没有矿了,隔壁县又发现了新的矿山,于是就搬去了隔壁县城。
挖矿的工人年年有新人进来,当年的老面孔没有几个。等何生打听到认识何聪的那位矿工时,当即就得知自己弟弟早在八年前就因劳累又生病去世了。
像何聪这种明显得罪了人,加之又没有亲属的矿工,矿区吩咐人一张糙席裹了就随便葬在山里了。
何生一直坚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尽管已经得到了噩耗,还是坚持将弟弟埋葬在哪个地方寻出来。
连连下雨,山洪bào发频繁,当初那个埋尸的人何生根本找不到在哪里。还是那位好心的矿工不忍心,就跟随何生一起去找,他大概知道地方,因隔了太久,一时间想不起具体地点罢。
幸而何生来的途中,跟着商队赚了点钱,不然手里的盘缠根本无法支撑找到弟弟。
万幸何聪埋骨的地方没有受到洪灾影响,何生与那矿工在山里遭遇几次惊险,花费了三个多月时间才找到何聪的埋骨地。
何大栓疼爱孩子,以前给何生姐弟四个,每个人都用河水里捡来的白色鹅卵石雕刻了一个坠子戴。
当看到那个白色坠子时,何生才终于确信这真是自己的弟弟,时间太久,除了坠子外,只剩下那具瘦小的骨架。
何生早有准备,他无论如何也要带了弟弟回家乡,因此早准备了坛子,将骨头一根根装起来。
如此,也不辜负了爹娘的期待。
之后,何生付给那矿工不少银子,本来想立时赶回家乡,谁知道路上又遭了变化。
原本通往太平州城里的路,因为洪水的原因,已经无法通行。何生只得辗转往其他的路。
路途中,遇见过几次事故,何生轻描淡写的带过,只把自己如何靠着剩下的盘缠,在哪儿捣腾了一些货物,赚了多少钱说了。
行商途中,经历几次生死考验,差点就回不来了。何生是一个字也不敢跟家里人说的。
待说完,何大栓猛抽了一口旱烟,长叹道:“罢了,这是聪儿的命。都别哭了。人没了,咱们活着,有我们记得他就好。都提起jīng神来。活着就该往前看。”
“大哥说的对!”何二叔也吸口烟,推推何二婶,道:“你去劝劝嫂子,别跟着哭了,聪儿回了家,该高兴才是。”
何曾氏默默流着泪水,抱着那个坛子不撒手。知道她心里难过,谁也不好受,因此就没人劝她放下坛子。
之后几天,何生、何大栓连同何二叔一家,就开始忙着安排何聪的身后事。
因何聪是在外面过世的,棺木便停在外面。
将何聪葬在何家的祖坟后,何大栓与何曾氏的模样瞬间老了不止十岁。
何元慧夫妻、何元元夫妻,都回了娘家帮着劝说老人家。过得半个月,两位老人的jīng神状态才慢慢转好。
有儿子媳妇在身边陪伴,又有孙子孙女,另外还有好几个外孙子外孙女每天围绕在旁边,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老人家,十分懂得知足常乐,慢慢的,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好。
剩下一段时间,何生抓紧处理自己手头的事物。他在外面赚了一点银钱,又带回了一批货物到大良镇。
将货物全部清完时,已经入了寒冬。
虽然何生带了很大一笔钱财归家,可经过两年多时间的煎熬,别说何大栓与何曾氏,便是张惜花心里也不乐意何生再继续往外面跑。
幸而何生也很明白家里人的忧虑,并没有打算继续外出行商。本朝商人地位低下,何生外出这两年学做生意时,也并不没有大张旗鼓的往外宣告。
在大良镇的这批货物,也是依托了许淮叔父的关系,帮着将货物出手。
且,经历一段时间的历练后,何生的见识又往上增长不少。虽然太平州因为洪灾频繁,老百姓生活水平暂时很困难,但整个朝廷其他的地方,因为新皇登基后推行的利国利民政策,老百姓的生活质量蒸蒸日上。
与之同来的,是新皇将要大举推行的科举考试,自从朝廷发生动dàng后已经有六年没有举行过科举,何生有幸提早得到了具体消息,他有心参加,自然要提前准备。
何生与许淮两个人已经商讨过,他们两人都打算静下心来温习书本,来年就请人保举应试。
新的一年,知晓何生打算考科举,何大栓与何曾氏两个人全力支持,哪怕考不上童生、秀才,单单只把何生留在家里,对老两口来说就是很划算的。
可怜的老夫妻俩,因为何生的出门被吓怕了,整天担心儿子见识了外面的多姿多彩,家里的事物栓不住他,就怕儿子哪天兴起,又决定外出。
张惜花有心开解公公婆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她也就顺其自然了。
何家的日子一直很温馨,每个人都平安喜乐,很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当然,何生也有很糟心的时刻。
入了夜,何生从书房走出来,推开房门后,一眼就看见媳妇褪去衣裳,露出窈窕的身段,何生的眼一沉,快步走上前,正要揽了媳妇入怀,他的脚跟前突然冒出个小家伙。
榆哥抬起头,笑眯眯说道:“爹爹,娘亲说今天要陪我和妹妹睡觉呢。大人说话要算数的。”
何生不由满脸黑线。
他黑着脸,在心里默默地仔细数了一下,大前天、前天、昨天……已经连续六天,他都没能顺利搂着媳妇睡觉了。
何生求助一般的望向媳妇,惹来张惜花一个娇笑。
榆哥推推桐姐,桐姐立时哇哇大叫道:“娘……娘……要娘亲觉觉……不要爹爹。”
何生无奈道:“你也不管管他们。”
张惜花将孩子们赶到chuáng上,便笑道:“他们还小呢,你跟他们争什么争。”
何生:“……”
爹娘还说让他与媳妇赶紧再生一个孩子,何生觉得这个计划可以无限期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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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
下西村景色依旧,不同的是每个村民脸上的表qíng,今天是个大日子,据说今年的科举榜单发放了,这个小小的村子出了一个举人老爷呢,衙门里的官差已经派人到村子里敲锣打鼓贺喜了。
这消息当真做不得假。
不过,对于那位能中举,下西村的村民却并不奇怪,他们一直觉得理所当然,说起来村子里有三个大姓。
罗姓。
江姓。
何姓。
早年罗姓最得意,罗姓人口众多村子里有啥好处基本是罗姓先得了,江姓、何姓的势力就很一般,现在嘛,最有出息的便是何姓了。村子里但凡与何家沾亲带故的,哪怕两者之间根本没关系,也要三拉四扯的攀点关系。
何姓里最出名的,便是何秀才家,何秀才全名叫何生,字敏之,何秀才早年考举,考了两次没有中后,他就歇了心思安生的在县里领了个差事,他的妻子张氏,那可是比何秀才更有名的人事。方圆十里八乡,没有人没听说了张大夫的。
张大夫的医术jīng湛,十几年来为数不清的人治愈过身体,且她医德高尚,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贫民百姓,全部一视同仁。很多人受了她的恩惠,没有不念她的好。
何生夫妻十数年来恩爱如初,育有三子一女。闺女已经出嫁,三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大儿已经考中举人,二儿也已是秀才身,三儿过得两年也要下场了。出息先不说,最重要的是,三个儿子全部尚未娶亲呐。何家老太爷xing子好,何生夫妻xingqíng也十分容易相处,显而易见的,何家的门槛已经被媒婆踏破了几块。
多少怀chūn的少女眼巴巴盯着何家那三个香饽饽啊。特别是老大何榆。何榆长得清隽文雅,加之少有才名。当年何生第二次考举时,何榆那年才十二岁,他原本只是跟着爹爹入场打个酱油而已,没想就挣了个秀才身回来。考中秀才后,何生为了让儿子戒骄戒躁,压压他的xing子,何生没有允许何榆继续考试,而是送他入了府学读书,过得几年后何榆再次下场,果不其然就中了举人。
接下来,殿试在即,下西村乃至大良镇的人们,全都盼着这位何小举人能高中榜首,要知道大良镇这穷乡僻壤,几百年也没听说出过一位状元郎呢。
县里有个状元郎,说出去都与有荣焉。
过得一段时间,何小举人尚未归家,下西村又有官差过来敲锣打鼓,村民们仰头瞻望,纷纷翘首以盼,本以为这何小举人一定是考中了状元郎。
没想,这位从不掉链子,从未让人失望的何榆,今次只考中了探花罢。据说陛下当时见了何榆的文章,拍案叫好当即就要钦点其为状元郎,谁知待见了何榆的相貌后,陛下临时又更改了主意,下旨点何榆为探花郎。
百姓们纷纷笑称,原来长得太俊秀也是一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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