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挣扎着要爬出姥爷的怀抱,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何生喊道:“东哥要舅舅……舅舅……”
远哥倒是老老实实的窝在何大栓怀里。
何元慧白一眼小儿子,笑道:“一早吵着要快点回来,念着舅舅呢,你们瞧他,连咱爹的脸面也不给。”
一屋子里人哈哈笑起来,何生看着东哥激灵的模样,心里极喜欢,一时又想到自己快出生的孩子,他赶紧走过去,从爹爹的手中把东哥解救出来,高举着问道:“东哥,想不想舅舅呢?”
东哥最是喜爱被举在头顶,他揪着何生的头发,咯咯的笑:“想!舅舅……我想玩……新猪猪……”东哥断断续续说了几句,才把意思透明白。
原来是想要何生给他做新木偶玩具,还是猪猪的形状,上回何生答应了,于是一直记到了此时。
张惜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玩乐,听着东哥童言无忌的话儿,微笑着打趣道:“想舅舅原来是想念舅舅给做的玩偶呢。”
东哥发出串串的嬉笑再次揪住何生的头发,两条腿跨着坐在他肩膀上,听得舅妈的说话,东哥补充道:“还有舅舅举高高……”
大家听了便又哄笑一声。
何大栓闻言,总算得到些安慰,原来小外甥不喜他,只是因为没给他好玩的,也没陪着他玩耍而已。
何生倒是郁闷一小下,他陪着东哥玩乐一圈,也没忽略年纪大点的远哥,领着两个小孩在院子忘我的玩耍。
何元元抓了一把炒香的花生,走过去递了给两个外甥吃,并逗着东哥道:“小姨给你花生吃,那东哥想不想小姨?”
东哥把脸一撇,十分不给面子道:“不想。”花生他家里好多呢,一点也不稀奇,才不喜欢吃花生。
何元元没恼,很是耐心的问:“为啥只想舅舅不想小姨?”
东哥抬头打量一下何元元,瞧见她戴着头花,梳着女式发鬓,穿着鲜艳的花裙子,他捏着鼻子,嘻嘻道:“女娃娃,羞羞……”
意思懂了,原来是不喜欢跟女娃玩,何元元立时黑了脸,忍不住拿手轻轻捏了下东哥胖嘟嘟的脸颊,惹得东哥一个劲儿的躲闪。
何元元瞧着爹爹和大姐夫进到堂屋火炉旁说话,娘亲与大姐、嫂子三人也成了群体闲聊着,想着他们肯定没心思盯着自己,于是何元元慢慢挪到大门口,想要不声不响的偷溜出门玩。
张惜花余光瞧到了,随口问道:“元元,你是要去谁家玩啊?”知道个确切地点,若是她没及时家来吃饭,也有个地儿好找人。
张惜花心里扭捏了下,把小姑看的那么严实,觉得自己到底是要做个讨人嫌的嫂子了。
何元元苦着脸,无奈道:“哎,我只是去丽娘家转转。”
上回小姑偷偷与自己说过,丽娘喜欢罗水生,没想她还不是单相思,郎有qíng妾有意这个事儿,两家家境都差不多,也没谁嫌弃谁,很自然的,在年底前两家就把亲事定下来,婚期要等到今年chūn耕过后。
丽娘姓江,她家房屋也是在村尾,下西村在整个大良镇算是中等的村庄,村里三个大姓中,何姓多数住在村头,罗姓在村中,江姓便处在村尾。
何曾氏本来想训斥一番小闺女,可想到大过年的,不好过多苛责孩子,只用眼神盯着何元元,何元元马上明白娘亲的意思,她不能跑太远。
不过何元元还是笑嘻嘻的跑出门了,反正就去丽娘家转转也是好的。
何元慧嗔道:“娘也真是,也不多拘着点阿元。”
何曾氏心里哪不想拘着小闺女?何元元近来已经很收敛,也不怎的往外村跑,老老实实的跟着儿媳学做事,她已经很欣慰,也是因过年才对闺女松懈些。
何元慧会来事儿,跟张惜花之间也没生疏,瞧着她浑圆的大肚子,姑嫂两个马上便说起了育儿的事宜,还有她当初生孩子的种种注意事项。
互相间倒是其乐融融。
到点,何曾氏领着张惜花要去给一家大小准备丰盛的午饭,何元慧自告奋勇,三人一道去灶房里捯饬吃食。
人也算不得多,食物都是量少花样多,弄好后摆满了整整一张八仙桌。水晶jī,闷猪脚,大白菜炖粉条……光是瞧一眼就令人口水直流。
这当中,尤以张惜花做的菜最受欢迎,比如昨晚做好在低温下冻了半天的鱼冻很得孩子们的欢心,那水晶jī切成块吃时沾上调制好的酱料人人都爱,还有酸辣可口的爆猪肠,李大郎喝酒时,连连赞扬说好下酒。
何生听着别人赞扬他媳妇做菜好吃,自己也感觉与有荣焉,他也实在喜爱媳妇儿做的饭菜,不禁偷偷瞥一眼媳妇,眼神愈发柔和。
李家亲朋好友尤其多,除了何家,还要赶去别家拜年,一家四口便没过夜,何元慧趁着回婆家前,逮着何曾氏说私己话。
正好何曾氏也想找大闺女呢,母女俩关了房门,天冷又在房里放了火盆,何元元首先道:“娘,他家里去年生的那头牛犊打算卖呢,我婆婆给我透露底,若是咱们家想要,只拿十两银子便是。”
李家原就有两头牛,因家里田地多,牛犊养大了教会犁地,留着自用不是更好?怎的会想卖掉?还是这种价格?
何曾氏低头沉思,十两并不多贵,在家里能承受的范围,她便问:“你公婆到底是怎的想卖了?”
何元慧两眼一翻,意有所指道:“还不是下面那几个闹腾。二叔家那位更好笑,竟想用一两银子便把牛犊牵她娘家去。我婆婆那个xing子,嘴上说乐意,心里定极不qíng愿。这不,我瞅着机会套了话,她就同意十两银子卖咱家了。”
何元慧婆家二房的妯娌是李婆子娘家侄女,自她嫁进李家后,没少帮衬娘家,李婆子平日里也睁一眼闭一眼,但数目这样大的补贴,她心里还是ròu疼的紧,于是何元慧一试探,李婆子便答应,也催促大媳妇早些把钱收回,好把牛领走。
何曾氏听完缘由,拿手点了点何元慧的头,埋怨道:“你也是的,这个年纪,都是两个娃娃的娘做事怎的忒冲动?你把好处弄到家里来,以后怎在婆家过?下面那几位还不得恨死你去?”
说来说去,还是担忧闺女的处境。
何元慧挑眉,她生的好看,做这些小动作时,也好看得很,浑不在意的摆手道:“那几个能拿我如何?不过是说几句酸话,我早已不当回事。娘你们就是想多了这些有的没的,忒的好面子,听我的准没错,及早把牛犊划拉到家里,得了实惠才是真章。”
她还没说的是,就为了全脸面,弟弟阿生吃了那么大个闷亏,也活生生的忍下来。这样做人活得累不?还有个甚的意思?
面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为着个面子,既委屈自己又委屈家人,在何元慧看来,才是可笑荒唐的事呢。
何曾氏被闺女说的词穷,大闺女自小就xing子qiáng,有主意,等何元慧长大点时,何曾氏偶尔都要听她的建议。
比如曾经她就极力反对过让何生退学。小弟何聪被先生大赞有慧根,好好读书将来会有大造化,于是何家人重心便全放在何聪身上,难免忽略了何生,可是何生也被先生赞扬过学业稳妥,若一直坚持下去,将来也不是不可能。家里遭逢大难,见不得爹娘辛苦,只一提,何生便同意退学。
何元慧却大力反抗,她是认为,即使辛苦也再坚持两年,时间到了先生给保荐名额,得到科举的资格,弄不好何生能考个秀才名头家来,也能免掉家里的赋税。诸如此类种种的意见,最终还是被爹娘否决掉。
何生遭到罗香琴家退婚时,何元慧听到消息大怒,都已经点齐人手准备到罗家大闹一场,结果却被爹娘二叔二婶劝下来,心里也是憋了满肚子的气。
此时再见到娘亲这样,她嘴上就带了火道:“娘你若舍不得钱,十两我给你出了。”她与李大郎这几年,夫妻间也偷偷藏了不少私房,只要征得丈夫同意,拿出十两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
何曾氏一听,哪里能让出嫁的闺女掏钱,马上道:“行!我听的,咱家里买了。只是占了忒大个便宜,我怕你和大郎在家里不好做人。”家里银钱都是何曾氏做主,既然要买牛,又是这样便宜的价格,她只要跟何大栓说一声就能成。
江家兄弟买个媳妇雁娘才只花五两,娶张惜花给张家八两银子已经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聘金,但是呢,买一头牛十两银子绝对是占大便宜。
耕牛比人金贵是常事,李家那头七 八个月的牛犊,若是按照集市价,起步价至少都要十二三两,再养大点,教会了犁地,估摸着能卖到二十两。所以啊,连李婆子这种那么亲近娘家的人,都舍不得一两银子给牵走。
大媳妇既然要冒尖了却她的心烦事,李婆子也是巴不得,两方一拍,马上就确定好,这不,等着何元慧早点跟何曾氏确定呢。
何元慧不客气道:“我的事儿要你着什么急?我自己不会处理好?”
何曾氏既是好气,又觉得忧心,忙道:“你呀你呀……让我怎么说你?这么个泼辣xing子要多收敛下才是。”
何元慧不置可否,笑嘻嘻的便道:“我哪时候做过不靠谱的事儿?你看弟妹便是,她跟阿生小两口处的多好多甜蜜呢?也不想想阿生那闷葫芦以前是个何模样。”她停顿下啧啧两声感叹完,又笑道:“我瞧着她的肚子尖尖,估计定是个男孩,我怀东哥远哥便是这样的肚皮。”
何曾氏听完,算是放下点心。还要说到何生突然遭逢退亲,何曾氏憋着口气,想马上找个更好的姑娘,可惜手上没好的人选,就求助到何元慧门上。何元慧义不容辞的接下这事。立时托人多方打听,恰巧她平日里十分要好的媳妇是阳西村人,与张家相熟,那媳妇的家中人生病是张惜花给医治好的,晓得张惜花的境况心中怜惜,于是极力推荐了张惜花。
就是这么着,何元慧细细打探过,给何生定下张惜花。说来,张惜花自己还不晓得她正经的媒人是自家大姑子和那个媳妇呢。
“男娃女娃又有什么打紧?”何曾氏笑道,儿子大了早就想娶来媳妇抱孙,是男是女靠缘分,想了想,何曾氏接着笑道:“我还不是先怀了你,后面才有的阿生与阿聪。”
况且,还没定下儿媳妇时,就打量过张惜花的胚子,瞧着也是个好生养的,三年抱俩不求,四年生两个总是可以的。
但无意中提到阿聪,何曾氏蓦地笑容僵住,家里即将添丁加口,可自己疼了十年的小儿却不知流落在那个疙瘩,他是否安好,穿的好吃的好吗?如今长得又是个啥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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