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这双手竟要舞刀弄枪了。”吕益的声音带有一丝笑意。不知是讽刺,还是胸有成竹。
“少爷……”许白想问吕益要做什么,下一步怎么打算,为何要征兵,为何要锻刀,为何要制火药……太多的疑问呼之yù出,但担心之qíng却将那些疑问都压了下来,只能轻轻唤着他,怕他消失了一般。
“叫我名字。”吕益轻声说。
“少……”许白从未在吕益面前直呼过他的姓名。
“你也长大了,该和我是平等的才是……”吕益的声音既像是叹息,又像是命令一般,“叫我名字。”
那两个字如鲠在喉,许白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吕益会让他直呼姓名。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重逢与相会不是在深宅大院之中,而是在颠沛流离之所。
“我不想你跟着我是出于主仆qíng谊,也不想再拘着你,教着你,让你听令于我。我养你那么多年,你现在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判断了。”这大概是吕益第一次,对他说了那么长一段关于他的话,“你若想走,我不拦你。你若想留,我告诉你实qíng,你再作判断。我许你自由,你也该独立了。”
许白记得吕益要他独立,要他有用,要他生生死死。那时他觉得吕益是在把他当作个工具在调/教。杀人用刀,收买人心用策,而他便是那刀与策,生死都要为少爷所用。
李执也曾说过他被教得太好了,以至于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失去了本心,一切的出发点都变成了唯少爷是从。他也想过,迷惘过。只是不知道失去了自我却能伴随少爷身边,还是找回自我离开少爷,孰对孰错,何走何留。
但现在他仿佛有些明白了。即使是出于本心,即使是自己的心意,也是要留在吕益身边的。吕益给他自由,给他选择,无非便是让他能确认自己的感qíng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宥相关章节在28,29和30章,孟桂山相关章节在31和32章。《许白》坑挖得太大,第一章、第二章和第三章都是铺成和伏笔,我填坑快要死了……还有第一章一个大大大坑木有填,no zuo no die啊~写个轻松恋爱文多好( ▼-▼ )
☆、53. 入蜀2-变化
“少爷……我……”许白又握紧了吕益的手,但名字二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仿佛二人的主仆身份是个禁锢,若失去了这层关系,就仿佛风筝断了线一般,怕无论如何都飞不回来了。
“我不bī你。”吕益叹气,“若你某一天想清楚了,要离开了,我也不拦你。”
“我不离开。”许白伸手挽上吕益的后颈,“我……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吕益没说话。
许白臊红了脸,把手放下,挣脱了吕益的怀抱,站了起来,“我去给你打水。”
寅时一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便要启程了。
秋日的清晨寒气bī人,薄薄的一层白霜挂在了糙木树叶之上。吕益知道许白没带衣物,拿了一件棉麻的僧袍给他披上,盖住了他那一袭提花绡的长袍,看起来像个小沙弥。
一路继续往西南赶路,途中有飞鸽传书,鸽子腿上绑着一个细卷的纸条。
“李乾那边已经派人出来找了,恐怕空隐寺也泄露了。”赵宥看了一下条子,向吕益禀告。
许白知道被李乾查到了空隐寺一事肯定跟自己有关。待李执回来,只要审问一下车夫,便可知道他去了哪里。若是城里没有,便是出城了。但李执知道他手无缚jī之力,若要出城,肯定有人暗中相助,弄不好连陈州的铺子也会被查出来。
这一下,麻烦大了。
他后悔自己一时鲁莽,只想着见吕益,抓住个机会便匆匆行路,连如何掩埋痕迹的策略都没想到。
“唯有赶紧上路了。”吕益吩咐上马,“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往哪个方向,还得耽搁几天。入蜀之后便安全了。”
“少爷,我不该……”许白觉得自己闯了大祸,愧疚地看了看吕益,又看了看其他人。
吕益像安慰小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头,“bào露是迟早的事,我既然让你来找我,就知道是这个后果。”
仿佛吕益意料到了他会惹麻烦,而早有对策一样。
许白心思沉重地上了马,这样的自己,确实是不堪大用。
也正是因此,吕益的那番话,是想放弃了自己吗?所以让自己主动离开吗?许白的心里突然有了个结。
入蜀的道路艰难。
傥骆道靠近太白山,道修在河谷之中,依水傍山而建,狭窄处要下马牵着马匹缓行。其中水流湍急之所,令人望而却步。
许白在队伍中间,与一行走南闯北的马队汉子比起来,显得羸弱不堪。
到了需牵马前行之所,他怕那马发狂了不听话,始终不敢伸手去牵马的缰绳。吕益将马的缰绳拽到他手里,让他握了一下,但他被马一个响鼻吓得不敢再抓。吕益无奈,只得让他继续骑在马上,而让赵宥将两匹马拴在一起牵着前行。
他坐在头一匹马上,看着赵宥那身衣裳被汗水濡/湿了的样子,又看看其他人皆是面容冷峻,专心行路的样子,觉得自己更没用了。
行至水流湍急之所,诸人涉水而渡,只有许白骑在马上,片缕未沾湿。
到了子午道,有石阶几十米,实在无法骑于马上,于是许白便下来,跟着队伍前行。
他走在队伍末尾,两手空空还走得气喘吁吁,看着诸人三步两跨,健步如飞,心中满是艳羡和愧疚。诸人行了一路,发现走得急了,只得在要塞之所停留等他,吕益还折返了来找他,他觉得无地自容。
连着几天都是如此,夜晚去驿站休息的时候,许白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是不是很无用,拖累了队伍。若当初不等我的话,就不用那么急地赶路,也没有bào露的风险。现在也是……若不是我不济,大家的脚程便还可以再快些。我连马都牵不了,骑着一匹,反而成了累赘……我……我……”他边哭边说,羞愧难当,连头都抬不起来。
吕益待他哭够了,只道:“等你是我的主意,与你又有何gān?”
“但是……是我思虑不慎,bào露了藏身之所……”许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说了那是迟早的事,不在乎是你或不是你,”吕益的语气有些重了,“这话你记着,莫让我再说第二次。”
许白知道吕益恐怕是生气了,顿时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地看着他。
“但……”他yù说出口的话被憋回了肚子里,支吾得像一声猫叫。
“这几日行路艰难,你听话便是,不要想其他。”吕益的声音有些严厉,语气仿佛又如当初教育他的时候的那般,“但你不好跟我同骑一匹马,再者为防万一,你那匹马还要留着。”
吕益没把许白的自责听进心去,以为他是想弃了自己那匹马,便解释道。
许白垂头丧气,知道满腹的自责加愤懑是无法对吕益说了,皱着鼻子跑了出去。吕益没理他,反而招进来了赵宥去议事。
一径竹yīn云满地,半帘花影月笼纱。中庭是一席夜凉,许白坐在台阶上越想越难过。
此次再相会总觉得跟以前的感觉不尽相同。
以前他是吕益身边最亲近的人,吕益所有的行事都不瞒他,甚至还会找他说说。
许白记得当初王琛造了假jiāo引,吕益既生气,却又因要用王琛而qiáng压怒火的时候,是把他招进去说了些话的。那番话吕益没对其他人说,甚至对吕衡也只提了经过,唯独对他说的时候,语气是透着些无奈的。
但这次,吕益的几次议事都只当他是个旁观者。他在也好,不在也罢,吕益不会征询他的意见。况且这次的事,他全程都被蒙在鼓里,若去空隐寺的相会也是吕益计划中的一步的话,他觉得自己分明就是被当个棋子,被控制住了。
记得往胶东行去吕岷那里的时候,吕益曾对他说过,最信任他。那时候他觉得吕益待他是不同的。但后来又说,对人未可全信,还咬了他一口。许白便迷惘了,不知当听哪一句。
吕益还对他说过,他的身、心和命都是他的,但也对赵宥说过,gān得不好便会将他杀了。到底待他是不同,还是与一般下人无异?许白又不清楚了。
现在也是,吕益既说让他变得有用能用,又说放他自由,要弃之不用,到底该听哪一句,如何抉择,许白真的看不透了。
可能他从来都不懂吕益的罢。之前他以为吕益会对他表露的那些qíng绪,此次西南之行也看不到了。之前会同榻而眠,同骑而乘,现在却仿佛避嫌一般,让他单独睡去,单独骑马。
那日他去打了水要给吕益洗脚,吕益也说不必伺候,你又不是下人。
吕益到底如何看他,如何想他,是不是如他对吕益的心思一般,他真真搞不懂了。
前前后后,左思右想了一番,许白当真觉得吕益待他是生分了许多。心里本就打着的那个结,现在越打越结实,也越打越大了。
清晨依旧是寅时起。许白昨夜思来想去,翻来覆去,结果没怎么睡着,上马之后也一直有些倦怠。
从关中入蜀地的米仓道更为凶险,位于大巴山之中,险居岩侧,陡临深渊,山坡陡峻,攀登艰难。
许白骑在马上,马徐徐而行。行至陡峭之处,马斜了个身子,而许白由于困倦而jīng神恍惚,被马闪了一下之后,没抓紧缰绳,竟跌下了马去。
栈道之下是高涧,水流湍急,磐石耸立,许白直直地朝深涧之中跌了下去。
一时天旋地转,许白恍惚着没缓过神来,只觉的腰部重重地撞上了岩壁,紧接着头又磕到什么东西,顿时失去了知觉。
也许会就此昏睡,却没有。许白醒来时看到的是雪白的chuáng帐,想起身只觉得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又迷糊了一会儿,有两人推门进来,见他还在睡着,只是低声耳语。
“少爷?”许白睁眼想看清来人,却发现并不是吕益。是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十分jīng明的孟桂山。旁边站着个白胡子的穿白袍的老者,见他醒了之后,便来给他把脉。应该是大夫了。
“这次小少爷伤得颇重,恐怕至少得卧榻半个月。”大夫道:“即使能起身了,伤也未必痊愈,药不能间断。伤筋动骨需要调养半年之久,急也急不得。但好在骨头未伤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待大夫开了几味药离开之后,许白迫不及待地问:“少爷呢?”
“少爷……”孟桂山有些支支吾吾,“吕少爷先行入蜀了,嘱咐你在这里好生调养,待伤痊愈了再继续行路。”
被……抛弃了么?许白怔怔地看着头顶的一片雪白。
不能动了,便被抛弃了么?现在的自己,是彻底地没用了么?
孟桂山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安慰道:“少爷蜀中还有要事qíng要打理,十天半个月的实在耽搁不起……他留了我和廖六来照顾你,等你伤好了,再跟他回合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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