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得太重,若是要全然康复是不能了,”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玉瓷瓶,递到了段章手上,道,“这药是我以往做出的,服下之后终身不得醒来,却能保住xing命,不会去死。”
段章手指颤抖着,那白玉瓷瓶好像尤为冰冷,冻得他指尖发疼,他深吸一口气结果,低声问,“那岂非与活死人无异?”
“你若是想好了,便做决定,拖得久了,连活死人也不是了。”
段章头一次觉得他得眼神很渗人,已然并非单薄而是冷漠。东篱又继续将段承的衣裳拉得更开,看清了更多的伤势,一边检查,一边道,“这心口一剑足以致命,剑上染了毒,使人身体麻痹,若是以后侥幸恢复,也再也不能动弹行走了。伤口太深,切到了经脉,血无法止住,最多能撑一盏茶。”
不过多时,这人就要死了。
他的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原谅他的过错,又爱管教又无所不能的大哥就这样死了?他心中闪过一丝迷茫,如同被石头堵在了心口似的,痛不yù生、无法纾解。兴许服了这药也不会有那样严重,只要先留住一口气在,总有人能将他救活过来?段章木愣了许久,万千的想法在脑子里一晃而过。
最终,他慢慢走到chuáng边,掰开段承的唇,将一粒药送进了他的嘴里。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一抬,那药丸就滚进了他的肚子里。
段章的手脚又僵又麻,一丛一丛的冷意从脚底直接窜进了身子里,他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边上的木椅中,额头上冷汗直流,喃喃,“他、他真的不能醒过来?”
东篱又将那白瓷瓶收好,踱步走到段章跟前,附身在那颤抖的唇上吻了吻,道,“兴许神医有法子呢?”
“我、我这就差人去寻……”
他急匆匆的招来侍卫,连忙将这事qíng传下去。家中女眷到如今已经彻底慌乱了起来,老爷子病症严重,虽然略有起色,但依旧有心无力,原本担当重任的长子又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夕之间,仿佛段家的天都垮了下来。
一路从回廊走到院中,偶尔能听见几声哭闹,又迅速被责骂掩住。人心惶惶。
第65章 断章
武林大会临近,段家原本的人选如今尚且需要人照顾,而次子又整日游手好闲惯了,武功不及段承不说,连处事也不如他谨慎圆滑,少子体弱平日只爱诗词歌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同大家闺秀似的。
“你若不出面,段家怕是要没落了。”
断章将头埋在手掌中,眼前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与段家jiāo好的门派不少,要当武林盟主就要他们鼎力相助。只可惜段二少爷风评不佳,要让他们转心就要做出点贡献。正道的贡献,无非就是能找魔教的麻烦了。”东篱说完,又弯下腰去拍了拍段章的肩膀,笑,“你不必太过担忧。”
段章忽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又转头看见此人笑意温柔、容貌绝色,一时又掩下心里些微的疑惑,道,“但愿如此吧。”
武林大会如期而来,结果自然不必多说。坊间传言段二少爷实则是个韬光养晦、心思沉稳的人,如今段家大难,他再也不能放手不管,才逐渐显露出真正的面目来。前日里不是指挥着人灭了魔教在落雨镇的人,bī得他们走投无路,我正道得以大展神威全托了段二公子的福。果真虎门无犬子啊。
原本同段家关联密切的门派也多,若是别人当了武林盟主,自己这面也得不到好处,不如顺理成章的将这位二少爷推上此位得了。于是直到武林大会了解,段章依旧是飘飘忽忽、恍如游梦。
等到回到了房中,却忽然听见下人传话,道,“少爷,老爷请你去房中问话。”
段章步履匆匆的往老爹卧房走,一推开门就看见花白老人扶chuáng咳血,什么时候他爹竟然苍老到了这种模样,仿佛昨日里还在chuī胡子瞪眼的教训人,今日就缠绵病榻、形容槁枯。
“爹。”段章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句。
“那个人恐怕、恐怕不是斯文君子,而是豺láng虎豹,你要当心、当心啊!”老爷子gān枯褶皱的手紧紧握住段章,说完这句话仿佛是废了极大的力气,不住的大喘气。
“嗯。”段章心说心里不qíng愿,却还是应承了。
“原本你哥、唉,如今你当上了武林盟主,可千万不能再意气用事,这天下、这天下人都看着你!你若是做错了,不光是你,整个段家都会毁于一旦!你定要、定要……”他浑浊的眼睛猛然瞪大如牛,一只手猛然用力死死掐住段章的手掌,仿佛要将他的手掐个粉碎。
段章点点头,心中愈发怀疑起那人的身份来,连忙吩咐心腹严加跟踪,然而每次都无功而返却叫人更加惊奇。某一日段章就拉住了他,喝问,“你到底是何人?”
“段盟主当上了武林盟主,却怀疑起我来了。”东篱半转过身,将他的手从衣袖上拿开,又弯唇笑了笑,“如今江湖事忙,段盟主还是要多多上心才是。”
这个人如此捉摸不透,又使人见之忘俗,就这样着一身寡淡浅紫、红尘纱衣在这阳chūn庭院中渐行渐远,珠玉温润淡若秋水。在他走出院门之前,段章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往日答应我的话莫非是忘了?”
东篱停下来,蹙眉问,“什么话?”
“同我在一起,住在这府上。”
“答应过的话,我自然不会食言了。如今我有要事在身,想要出府转转,日落之时自会回来。”他说完,忽然又凑近了些,在段章微微抿起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却在离去之际又被圈住,绵长的吻再次袭来。
东篱安抚地将手放在他的背上,笑,“我不会离开你的,段盟主大可放心。”
段章站在门口,就见着那人神态自若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尾。人群熙攘、万般繁华,紫陌红尘又几家。等闲萧条事,无语醉阳chūn。
这几日总有人跟踪,除了段家的人,仿佛还有些不知死活的江湖人,估摸着是瞧出了他的身份,要想法子刺杀罢了。他心思一转,抬脚便是拐进了一个幽深的巷道里。
檀香刃屈指击出,几声闷响,便有人要死不活地从房顶上滚下来落在地上。他站在漆黑巷子中,冷风袭袖,却笑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是要杀我,这么几个人可不够看。”
屋檐上传来几声瓦片的轻响,不一会儿就完全安静下来,四周静静无声。不多时一人便屈膝跪在了他脚边,道,“素刃来迟。”
“从落雨镇撤走的人如何了?”
“回禀教主,那一批人正在轸宿管辖内休整。”
“很好。”若是办得不错,改日便将那些人堂而皇之的驻扎进去。
“退下。”
“是。”
东篱走在空dàng无人的街道上,抬眼看见月牙从西方缓缓升起,浓黑的云遮住了一角亮光。他忽然觉得手背发冷,只得双手相握,却又很快松开。
段府屋檐下黑漆漆的一片,他站在门口,轻轻叩门三声。
“吱呀”一声闷响,门开了。段章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怪异,却侧身将他让进了门内,然后关了门将门栓cha上。
他整个人掩在朦胧月色之中,他手中还拿着一柄寒光铁剑。东篱只是笑了笑,问:“今日竟是段盟主亲自开的门,敝人受宠若惊。段盟主此番难道是为了切磋武艺?”
段章敛眉,举剑便向他刺过来。东篱只消微微侧身,就轻松避过,道,“段盟主如此狠心,难道是要杀了我不成?”
“你果然会武功。”
东篱这才想起来自己骗他的话,忍不住有些为自己的记xing担心,果然练了那功夫是会忘记许多事的。
“段盟主心眼小,可是恼恨我瞒你?”东篱一挥袖子便近到了段章跟前,咫尺之间段章大惊失色,连忙挥剑来挡,怒喝,“你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来我段府到底有何目的!”
“是段盟主心心念念要我来,今日怎么怪罪起我来了。”他也不出招,只是闪避着,眸中戏谑之意如狐。
“那就……别怪我了。”段章忽然冷笑一声,纵起轻功飞到了房顶上。只听一声尖锐的哨声,东篱暗到不好,正要飞身离开,却觉天上落下一层绳网,铺天盖地地从头顶上压下来。却见段章负手站立在房顶最高处,身后是一牙弯月。
弯月毕竟是弯月,怎能比得上皎月当空、鸑鷟振翅。
只听一声撕响,四周绳网立即被撕得粉碎,东篱漫不经心地站在院落的中央扯下手套扔掉,“天罗地网也备着,段盟主真是体贴入微。”在这一瞬四周八角的侍卫已经扑将上来,手中举剑接是明晃晃chuī毛立断。段章凝神站在檐上,背后惊起丛丛冷意,忽觉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白绫飞出如凌霄从中炸开,四周守卫便如被霹雳击中似的往边上倒去,只须臾就摔在地上起不来了。
不多时他就近到了跟前,周身不沾半点凡尘之污,墨发柔顺的披在肩头,弯唇微笑,“段盟主可真叫人伤心,我助你成为武林盟主却遭此飞来横祸,可谓凄婉至极。”
“你是、魔教教主!”段章后退半步,背脊发凉,冷汗从额头上渗出,脚下的瓦片踩得一阵脆响。
东篱也不在靠近,只是他背对着月光站立,周身浸染着冷辉如同一尊玉雕石像,一点也没露出什么吓人的表qíng。
“正是。段盟主果真识人锐利。”他微微颔首。
段章若非觉得他不对劲派人试探,恐怕还依旧被蒙在鼓中。
“你到底有何目的?”他勉力镇定下来,沉声问道。
“段盟主何出此言,你我一见倾心、私定终身,我又怎会害你呢。”他温柔款款地说着话,眸光潋滟若水,活似受了什么委屈,因而抱怨起来。
段章便有一瞬迷惘,如入五里雾中,这人果真是个得罪不起的,想不到他平日里逢场作戏惯了,好不容易有一回jiāo付真心,却是被人戏耍利用。这就是对他平日里游手好闲、戏弄真qíng的惩罚?
“你定然是以为我当了武林盟主,又对你倾心,你魔教自然可以为所yù为,再不受人管制罢了。”
东篱戏谑似的弯起了唇角,“段盟主这般想,我可要伤心了。”
一听此言,段章气得浑身发抖,吼道,“你伤心?你哪有什么真心!别再惺惺作态!我明日便去辞去武林盟主一职,让你得不到半点好处!”
“我可不许。”平静的语调传来。
“这可由不得你!”段章再也不想多言,纵身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此时东篱站在原处不动,只是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带着戏谑笑意的,“本座说,你要好好的当武林盟主。”
段章听见这森冷的一句话穿透了耳膜,又一路顺着喉咙敲在了心上。他不由得脚步一顿,冷声问,“你待如何?”
东篱慢悠悠地从房顶上跃下,紫衣飞舞,踱步到了段章身后,微笑,“令尊中的毒你不解了?那段大公子的呢?对了,”东篱转到他跟前,将他衣领的褶皱理平,“若是让人知道段公子是勾结魔教才当上的武林盟主,不知道又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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