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桐嗯了一声,心里莫名一阵轻松,宁远对她无话不说,她很害怕宁远和福安长公主有一天刀枪相见,你死我活。
“我有点累了,你别走,就在这儿陪我,等jī叫了再走。”福安长公主往下挪了挪,侧身躺在一堆锦垫中,闭上了眼,李桐应了一声,欠身起来,给福安长公主盖好被子,正要熄灯,福安长公主闭着眼睛道:“不要熄灯,就这样。”
“好。”李桐应了声,往后挪了挪,将自己在一堆锦垫中坐舒服了,裹着薄被坐着,全无睡意。
她记的很清楚,从前,是她嫁给姜焕璋第四年,顾姨娘生的长子已经满地乱跑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在一场恶斗中两败俱伤,周贵妃病倒,缠绵了四五个月,一病而亡,周贵妃死后,皇上就病倒了,皇上病了将近一年,最后几个月,是太子监国……
这一次,她嫁给姜焕璋第二个月就搬出绥宁伯府,后来宁远进了京城,现在周贵妃又死了,四皇子立了太子,一切都和从前完全不同,李桐双手合什抵在额头,这一切,都是菩萨的恩典,给了她活路,现在,菩萨又给了长公主活路。
好象没多大会儿,远远的,有jī叫声传进来,李桐轻轻挪下炕,穿了鞋子,探头过去看了看长公主,见她呼吸绵长,睡的正沉,也不惊动她,掂着脚尖出来,示意了在外间守着的绿云,悄悄出门走了。
李桐回到紫藤山庄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车子一进二门,万嬷嬷就迎上来,“姑娘总算回来了,太太和大爷都等着呢,急坏了。”
“不是让人回来报信了?”李桐下了车,急忙往张太太正院走,一边走一边问道。
“就说了没事,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姑娘没事,还是长公主没事,还是都没事,你一去这么久。”万嬷嬷走一阵跑两步,她也急坏了,心里想的全是不好的事儿。
丫头打起帘子,李桐进屋,张太太看到她,长长舒了口气,双手合什不停的念佛,李信和文二爷一起站起来,李信下意识的往前两步,仔细看着李桐,“没事吧?”
“我没事,长公主也没事。”李桐解下斗蓬,一边吩咐屋里的丫头婆子,“都退下吧,万嬷嬷在门口守着。”
文二爷和李信脸色都变了,张太太也一下子坐的笔直。
李桐看着屋里的丫头婆子全数退出,万嬷嬷放下帘子出去,守在了门口,先看着文二爷道:“我先跟二爷说几句,周贵妃死了,是被大爷下毒毒死的,长公主说天一亮宫里就该来人传她进宫了,你现在赶紧去见长公主。”
“好!”文二爷一双眼睛亮的出奇,“我立刻就去。”
“等等。”李桐叫住文二爷,俯耳过去,“找机会跟宁七爷递句话,让他留心周贵妃中毒的症状,那天在长宁宫的,两位爷呢。”
☆、第四百三三章 泼冰水
文二爷愕然看着李桐,李桐冲他点了点头。
“姑娘放心。”文二爷冲李桐拱了拱手,又拱手别了张太太和李信,转身出门,叫人备马,连走带跑出了门,疾驰往福安长公主的别庄。
文二爷出了门,李桐舒了口气,坐到张太太旁边,看着神qíng凝重的大哥,和一脸担忧的阿娘,“长公主半夜三更把我叫过去,就是这件事,说是昨天晚上的事,大爷把鹤顶红放进了周贵妃的汤药里,亲手端给周贵妃喝下,太医没能救回来。”
顿了顿,李桐接着道:“长公主说,周贵妃临死前求了皇上两件事,一是不要杀大皇子,二是立刻立四皇子为太子。长公主说周贵妃必定追封皇后,她得进宫给她守灵,还说,宁皇后大约也要回到禁中了。”
“一时半会,长公主不会再回宝林庵了吧?”张太太敏锐的问道。李桐点头,“咱们也收拾收拾进城吧?”李桐看着张太太和李信,李信点头,“这个时候,确实在京城比较方便,一会儿我就进城。”
“唉,要乱起来了。”张太太点着头,长叹了口气。
……
这一天晚上,宁远莫名的心神不宁,抄了一篇经也没用,gān脆去后园打了一趟拳,一身大汗回来,洗了个澡,还是睡不着,起来正盘算着要不要到后园跑一圈,大英急急的在外面禀报:“爷,崔爷请见!”
“崔信?快!进来说!”宁远一下子窜起来。
大英推开门,崔信满头热气,一头扎进来,两只眼睛亮的简直能放出光来,“七爷,周贵妃死了!周贵妃死了!”
“什么?”宁远一声怪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崔信咧着大嘴,“死透了,大爷杀的,一把毒。”
“她死了!”宁远啪的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她死了,大姐!”宁远喊了声大姐,双手一撑,从chuáng上一跃而下,伸手抓了件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跑,“她死了,我去告诉大姐!我去接大姐回来!”
“嗯?”崔信还没反应过来,宁远已经从他身边飞快的窜了过去,守在门外的大英,目瞪口呆看着光着脚,往外窜的飞快的宁远,傻了。
宁远一口气冲到二门,光脚站着,看着静寂黑暗的二门往外,呆了片刻,抬手揉了把脸,他这是怎么了?宁远又揉了几把脸,转个身,光着脚往回走。
没走多远,大英抱着鞋子衣服,和崔信一起飞奔过来,看到宁远,崔信长长松了口气,“七爷!”
“爷,赶紧把鞋子穿上。”大英心疼无比的看着宁远那双细白的脚,把怀里的衣服塞给崔信,扑过去,半跪在地上给宁远穿鞋子。
宁远抬起脚,让大英穿好鞋子,从崔信怀里拎起斗蓬披在身上,“没事,跑一跑透透气,赶紧回去,大英去叫福伯、六月、卫凤娘,还有蒋大,都过来,越快越好。”
大英答应一声,一溜小跑出去叫人传话。
宁远示意崔信,“说说。”
“是,是长宁宫外茶水房的老huáng,我刚到京城时认识的,一直没敢动用过,刚刚是他过来跟我说的这事,说是傍晚的时候,长宁宫里突然窜进来几只又大又凶的野猫,咬死了好几只鹦鹉,还把廊下的灯笼也被抓掉下来好些,连鹦鹉带猫再加上火,长宁宫乱成一团,之后,就听说周贵妃中了毒,太医全都来了,找他拿炭灰,之后皇上到了,再之后四爷也到了,再后来,大皇子就被关了起来,小的让人看过了,大皇子府已经被团团围起来了。”
“长宁宫里还有谁?”
“好象没别人了,老huáng昨天正好当值,看的清楚,老huáng昨天把后事都托付给我了,说长宁宫里,大约一个也活不下来了。”崔信叹了口气。
“怪不得他一连在地藏菩萨面前坐了两夜,我还当他要对老四动手,想着他兄弟之qíng还挺深,还真是高看了他,原来是要弑母,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宁远啐了一口。
“你回去吧,盯紧三家皇子府,盯紧季家,把所有人手都调出来,有一阵子要忙了。”宁远吩咐。
“是!”崔信一脸笑,“早就盼着了,总算……小的告退。”
崔信垂手告退,宁远已经回到自己院门口,大步进去,站在院子里呆了片刻,扬声叫大雄大豪抬几桶水来,站在院子里,脱了衣服鞋子,拎起水桶,兜头浇下,浇了一桶,又浇了一桶,一连浇了四五桶水,觉得整个人完全清醒了,才水淋淋进了屋,由着大雄和大豪擦gān身上,穿了衣服鞋子。
六月等人已经到了,宁远的吩咐简洁明了,“六月去一趟离宫,告诉大姐,周贵妃被大皇子一碗毒药毒死了,让她准备准备,要回禁中了。”
六月等人愕然,福伯愣了片刻,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脸闷声哭起来。
“还有,告诉大姐,万事留心,算了,这个不用告诉大姐,大姐知道,跟大姐说,到时候我去接她。”宁远几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这会儿清醒冷静,福伯压抑的让人心酸的哭声,没能再影响他。
六月答应了出去了,宁远再吩咐卫凤娘,“你去离宫,跟在大姐身边,大姐那边人手只怕不够。”卫凤娘答应了出去,宁远再吩咐福伯和蒋大等人。
一连串的吩咐下去,诸人领命退出,宁远盘膝端坐在炕上,凝神细想。
周贵妃一死,大皇子和四皇子就失去了依恃,大皇子已经关起来了,弑母,就算不死,也必定高墙圈禁。四皇子会不会立太子?很有可能,可就算立了太子,没有了周贵妃,以老四的愚蠢和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脾气,他这个太子也很难坐稳,这事,自己能看到,别人也能看到,朝中有的是聪明人。
除了老大和老四,余下的,就是晋王和小五了,季天官已经投在晋王门下,只怕还有更多的人投到晋王门下,小五呢?哪些人会倾向于小五?
☆、第四百三四章 吕相的闲话
还有长公主,她是怎么想的?从她前些天被bī嫁,从宫里出来到现在,先是死了一个侧妃,如今是周贵妃……这是她的手笔!
既然这样,老四不用考虑,那晋王和小五呢?她会怎么想?
长公主先不提,朝中呢?谁会倾向于小五,他可以结盟的?
墨相?首辅一旦有所倾向,极其容易被人攻击,这个首辅很难再做下去,首辅要忠于的,只能是皇上,就算有所倾向,也只能放在心底,墨相这里,暂时敬而远之。
吕相?
想到吕相,宁远眼睛眯起,吕相是季老丞相倾心培养,一手提到这个相位上来的,他和季老丞相一脉相承,当年,大姐和小五是得了季老丞相出手相助,才闯过那一关,活了下来。
帮助你的人,会一直帮助你!
宁远一跃而起,穿了斗蓬,带着大英大雄,上了辆极其普通常见的大车,从定北候府后角门出去,往吕府过去。
如今朝廷算是三分,季天官挟着季老丞相余威余恩,和墨相、吕相分庭抗礼,他要是能说动吕相,那墨相就只能严守中立了。要是这样,他就能有五成以上的把握了。
……
吕相正在他那间偏在府邸一角,极不起眼的书房里,和孙子吕炎对坐喝茶。
吕炎点的茶极淡,吕相坐在圈椅里,弯着背,一幅老态龙钟样子,不停的叹着气。
“唉,出了这样的事,百年之外,史书上会怎么写?弑母,唉!泯灭人xing啊。当年我还教过他几天书,虽说愚钝狠厉了点,可也……”吕相不停的摇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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