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大奶奶毫不客气的呸了一口,十万银子嫁妆,她可真敢说!
“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有点世家宗妇的样子没有?姜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命啊……先头李氏多好!”陈夫人哭的更难过了。
姜焕璋竟然没有太多的感觉,不过一年,他已经麻木的好象这个家里没什么事能再触动他了。
“我还有事,你劝劝阿娘。”姜焕璋站起来,甩开陈夫人的手,转身就走,陈夫人一头扑倒在炕上,冲姜焕璋的背影伸着手,“大哥儿,你别走!你妹妹的亲事,你妹妹不小了……”
姜焕璋大步出来,越走越快,一口气冲到二门里,直冲到影壁前,才跌撞两步,伸手撑住影壁,垂着头不停的喘气。
从前李氏……从前李氏!
他越来越觉得,从前就是李氏,那个从前,从前的绥宁王府,从前的荣耀繁华……每当他想起从前,每一个从前里,都有李氏……
这半年多,他想起了从前的从前,他刚娶了李氏时的好些事,他娶李氏之前的好些事,以及他和李氏定亲之前的好些事……
和李氏定亲之前,为了银子,他愁的睡不着觉,阿爹把绥宁伯府抵了出去,浑然不觉,还说什么,茅屋田园才是真名士……他那时候急的几乎疯了……
他甚至在大相国寺前看了好久卖酸文卖字的一天能挣多少钱,他整天在京城里跑,到处看到哪儿能挣到银子……
他曾经想银子想的几乎发疯,当媒人上门,说李家金山银海只有一个独养女儿时,他只听到了金山银海四个字,有金山银海就足够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忘了被一个穷字bī的几乎疯了的那些过往?从什么时候,他竟然觉得银子这东西毫无用处?
姜焕璋往前挪了两步,头抵在影壁上,闭着眼睛,一动不想动。
从前绥宁王府的讲究体面,高雅不俗,都是立在金山银海之上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只看那讲究体面,那些雅致不俗,再也不看不想这俗下面的阿堵物了?
他怎么能蠢成这样?
姜焕璋眼眶酸胀却gān涩,李氏和他同chuáng异梦了一辈子,他竟然一无所觉,他回来,她也回来了,他竟然一点儿警惕之心都没有,他忘了,现在的她不是从前的她了,从前她没有娘家,没有亲人,除了他,除了绥宁王府,她无人可靠,无处可去,现在,她那个阿娘还活着,她过继了李信!
她过继李信时,他麻木不觉,她召了文二爷到李信身边,他竟然还是麻木不觉!她又搭上了长公主……
文二爷说过:夫人是文能撑家,武能打天下的人,他当时嗤之以鼻,一个商户女,没有他,她凭什么撑家?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狂妄而目中无人,以至于后来,连文二爷也不放眼里了?
她从前就武能打天下,那现在呢?她为什么要搭上长公主?她想彻底毁了他?毁了姜家?
姜焕璋慢慢站直,她真以为能cha手、能改变真龙更迭这样的天道轮回?
天道真能改吗?真的不能改吗?一丝恐惧从姜焕璋心底生出,一丝接一丝,他能还魂到几十年前,那,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呢?
☆、第五百零二章 提醒
姜焕璋撑开影壁,呆站了片刻,叫了门房,吩咐他去叫独山牵马,他要出门。
季天官没在府里,姜焕璋掉头直奔吏部,在吏部找到季天官,刚一通传,季天官就吩咐请进。
见了礼,不等他说话,季天官先沉着脸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有急事?”
姜焕璋一呆,他没想到季天官这份直截了当的不快,一股羞愤紧伴着意外,冲的姜焕璋脸上红涨一片。
季天官掌管吏部多年,见多识广,盯着姜焕璋满脸红涨,恼怒而又无奈的哼了一声,“你是晋王府长史,跟吏部素无往来,你绥宁伯府和我季家也素无jiāo往,你这样直入吏部找我,太惹人注目了!”
季天官解释了几句,看着姜焕璋,想着他所作所为,心里的不快更浓,“你是绥宁伯世子,贵为一品,世家子弟,再怎么,你年纪在这里,又刚刚开始领差使,哪怕真受了几句话,或者是被上官教导,这也是世之常理、人之常qíng,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就能把你羞恼成这样的?”
姜焕璋被季天官这几句话说的脸上泛白,是了,这也是他没意识到的事qíng之一,他不是从前位极人臣多年,十数年居高临下训斥几乎所有官员的姜相姜王爷了,他现在才刚刚二十来岁,仕途刚刚起步,正是处处听斥,时时躬身的时候,得上官几句教导,他应该高兴,而不是羞愤……
姜焕璋能想明白,却无论如何没法高兴,以及荣幸,象从前的从前那样,以他上一世的经验,以及他那几十年的阅历和敏感,至少季天官对他的批评指正和教导,充满了厌恶和鄙夷,几乎没有善意,就象他从前训斥那些年青的下官一样。
“……言止于此,你好自为之!”季天官对着脸色由红而白,这会儿又愣愣出了神的姜焕璋,心里的腻歪厌烦浓的几乎掩饰不住,实在懒得再多说了,“你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姜焕璋被季天官问的恍过神,下意识的长揖到底,“刚刚,我母亲从宫里回来,说是见下官从前的媳妇李氏,和长公主极是亲密,下官觉得,这事得赶紧跟天官说一声。”
“这事我知道。”季天官斜着姜焕璋,“你担心什么?”
“不敢瞒天官。”姜焕璋犹豫了下,对天道无常的恐惧压过一切,“李氏很不一般,绝不是普通妇人,姜家和曲家从来没有过什么婚约,下官的父亲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荒唐到连给我这个独子定了亲这样的大事都记不得了,而且,当初和下官父亲形影不离的所谓好友胡老爷,自从曲氏进了绥宁伯府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姜焕璋又说到姜家和曲家没有婚约,季天官厌烦的拧起眉,可姜焕璋后面的话,却让季天官拧起的眉渐渐松开。
“平空造出姜家和曲家这份婚约,再把曲氏硬塞给姜家,就是李氏的手笔,这样,她就能从我姜家全身而退,既得了好名声,又得了京城诸人的同qíng,所有的不好,都扣到了姜家头上。”姜焕璋说到这里,心里被愤懑痛苦憋屈堵的几乎说不下去。
“这些,都是李氏的手笔,天官不敢相信是吧?下官也不敢相信,李氏不简单,她如今搭上了长公主,她搭上长公主必有所图,她恨下官,下官是晋王府长史,下官担心她因为恨下官,而谋划对王爷不利。”
姜焕璋一口气说完,吐了口气,“这是大事,下官不敢耽误,这才到吏部来寻天官。”
“长公主确实非同凡响。”季天官想的却是福安长公主,姜焕璋呆了呆,“长公主?”长公主在王爷刚即位时就吞了金,据说是因为杨太后的指婚,他忘记杨太后把她指给了谁,可不管指给谁,就因为指婚吞了金?那是笑话儿,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吞了金,而是象宁皇后那样,大概是杨太后把金子硬塞进她嘴里了吧。
这么个公主,有什么非同凡响的?
“她没什么,就怕她被李氏调唆,毕竟,皇上和她兄妹qíng重,对她极其爱重。”福安长公主怕是被李氏捏成了手里的一枚棋子!
“喔。”季天官一根眉梢微挑,打量了姜焕璋几眼,心里涌起阵说不上来的好笑和怪异感觉,绥宁伯府可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这位风评不错的世子,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和他阿爹一样,既蠢又坏,偏偏还自大无比。
“天官,李氏刚刚过继的那个兄长,李信,心机深沉,为人狡诈,极擅抓住时机关节,今年chūn闱,他必定能高中,还有李家那个幕僚,文涛,天官可以打听打听,这个文涛什么来历,文涛曾祖父、祖父,以及他父亲叔父,都做过什么样的事,天官打听过就知道了……”
“我知道。”季天官打断姜焕璋的话,看向姜焕璋的目光凝重了些,这一番话说的极有见解,姜焕璋给他的那种疯颠怪异的感觉更浓了。
“天官既然知道,就该知道这个文涛是什么样人,李家一介商户,请了这样的人进府做幕僚,她们想gān什么?这份野心……天官想想,她们想gān什么?这事不容小视,她这是要对王爷不利,因为她要毁了我,毁了姜家,她觉得我对不起她。”
姜焕璋想着从前种种,心里愤懑不已,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哪儿对不起她了?除了他没让她生下孩子,可她一个商户,她生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你想的有点多了。”季天官想着阿娘对李氏的评价,一声gān笑,“不过文涛这事,确实,这事我让人留意,姜家和李家已经断了亲,过去就过去了,你别总放在心上,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年不比去年,你这个晋王府长史,责任重大,切记凡事谨慎,多想几遍,好好辅助王爷打理好王府诸事,以后不是塌天的事,不要到吏部找我,好了,你先回去吧。”
☆、第五百零三章 一份厚礼
姜焕璋感觉到季天官只是听到了他的话,并没有听进去,还想再说,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别说季天官,谁会把李氏一个十来岁的商家女放在眼里呢?就是他,经过了之后的几十年,和她朝夕相处、在一个屋檐下的几十年,他不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李氏的可怕?
姜焕璋长揖告退出来,迎着冷风,深吸了口气。
李氏,只能他自己盯着,他自己来解决她,也只有他,看得出她每一步的深意。他在她手里吃了大亏,是他大意了,他太信任她,从前,他信任了她几十年,他从来没想到她会背叛他,这一回,他也没有过这个念头,可她不但背叛了他,还要置他于死地!置姜家满门于死地!
他可没怕过她!
……
李桐还没回到家,商大奶奶遣来的四个婆子,就抬了两个大箱子到了李家,张太太听说汤家来了四个婆子,吓了一跳,急忙请进。
四个婆子恭恭敬敬磕了头,没呈礼单,只指着两个箱子笑道:“我们大奶奶说,我们五娘子刚到京城,诸事不懂,多亏贵家大娘子照应指点,我们大奶奶和我们五娘子都感激得很,我们大奶奶说,原本是该带着我们五娘子亲自上门道谢,想着贵府大爷眼看要chūn闱,只怕大奶奶不得闲儿,等贵府大爷chūn闱高中,我们大奶奶再带着我们五娘子上门给大奶奶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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