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东厢谁当值?”没等张太太说话,李桐有气无力的问了水莲一句,张太太一怔,“东厢?”
“我病成这样,”李桐声气断续,边说边看向水莲,“他这几天……都歇在东厢,谁当值?”
“是秋媚和chūn妍当值。”水莲不知道她家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却极其配合的答道。
张太太脸色变了,直直的看着李桐。
“阿娘,是我让她们去侍候的。”李桐声音软弱。
张太太呆了片刻,才勉qiáng笑道:“你这傻孩子,这还要你说?不是你安排,就算他想,那几个妮子也不敢!”
☆、第九章 两只姨娘
“阿娘,”李桐伸手抱住张太太的胳膊,“您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都想通了,从前我傻,现在我不傻了,他总是要纳妾的,与其纳别人,不如让他收了秋媚她们,象阿娘说的,不管他以后纳谁宠谁,有秋媚她们顶着,我也有回旋的余地,还有他屋里的青书,我也想找个机会把她过到明路上。”
李桐语调轻缓随意,好象在说别人的事,或者是在点评今年的茶叶不如去年清香。
张太太脸上由震惊而悲痛,“囡囡!你告诉我,告诉阿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我的囡囡!你这样……这样……”
阿囡一心一意要嫁给姜焕璋,是因为她爱姜焕璋!
她从前也爱过,她知道爱是什么,不爱了又是什么样,是什么事,发生了什么?让她的囡囡一夜之间一腔爱恋死寂成灰?
“阿娘,我就是……看透他了。”李桐泪水潸潸,“看透了他的心、他的人,阿娘,我是您的女儿,我不傻,我在他心里,在他们家人眼里,就是块能说会动的阿堵物,他们家,最看不上的,就是阿堵物。”
“囡囡,你才成亲一个月……言之过早。”张太太心痛如裂。姜焕璋刚才紧盯着水莲的凌厉眼神,那一句紧一句刁钻的审问,比阿桐这些话更加刺痛了她,她隐隐觉得,阿桐说的,都是真是。
“我懂阿娘的意思,”李桐打断了阿娘的话,“我也盼着是我看错了,可错不错,多看一看就知道了,阿娘,你也帮我看一看,看清楚,好不好?”
“好!”张太太很快就冷静下来,姜焕璋还年青,正是冲动的时候,刚才,也许只是一时意气……
“阿囡安心养伤,有阿娘呢,阿娘一定替你看清楚。”
“嗯!”李桐心里酸极又甜极,想笑却哭起来,又有阿娘替她支撑一切了,真好。
送走张太太,李桐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吩咐水莲,“叫文竹。”
文竹两个字,李桐吐的无比生疏。
从她刚刚学会走路起,阿娘就开始替她挑丫头,挑了三四年,选出来的四个大丫头:水莲、清jú、文竹和绿梅,在她嫁进姜家之后,三五年里都没了,文竹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她奔过去时,文竹只剩一口气,直直看着她,眼泪一直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一直到咽气,她就那么大睁着眼睛看着她,好象有无数的话要告诉她!
“大奶奶。”文竹掀帘进来。
李桐看着不笑也象在笑,眼如月牙,圆脸上两只酒窝时隐时现、一团喜气的文竹,心里的酸软让她忍不住眼角湿润。
“大奶****又痛了?”文竹等人侍候李桐多年,她qíng绪上一丝儿变化,她们都能觉察得到。
“没事了,你过来,夫人身边的捧云,你认得吧?”
文竹点头。
“我看她好象有心事,”李桐斟酌着言词,姜焕璋十有**和她一样,谁知道回来的还有谁呢,她必须万分谨慎。
“我摔倒前,偶尔听到了一句,好象她娘病了,你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若能结jiāo上她,夫人身边,咱们也能有个耳目了。”
“嗯!我知道了,大奶奶放心。”文竹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满眼喜气,姑娘又开始cao心家务了,这是好事!
“等等!”李桐刚想jiāo待一句在府里要时刻留心,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如今不比从前,你们要出这院子,一定得先禀了我,我点了头才能出去。”
这一回,她绝不能再让她们莫名横死。
车子出了绥宁伯府,张太太端坐在车厢里,神qíng冷峻。
她错看了姜焕璋?还是……他只是年青气盛,一时不懂事?
不管哪一种,她都得动一动,真要错看了……张太太痛苦的闭了闭眼,真要错看了,囡囡这一辈子可怎么过?她才十几岁,半开的花儿一样,都怪自己……
先别想到最坏,张太太揉着额头,姜焕璋还年青,年青时,谁没犯过傻做过混帐事儿呢,她和阿桐孤儿寡母,不过防患于未然……
午后,顾娘子过来看望李桐,一进屋,就看到青书手里拿了一把丝线,坐在李桐chuáng前脚榻上,将丝线一股股放在一只扇套上比划给李桐看。
看到顾娘子进来,李桐示意青书收了丝线,“一会儿再挑线吧。”
“要打络子?”顾娘子亲热的接话,“让我也看看。”
“这是我们世子爷要用的,怎么好让大娘子看?”青书利落的收了扇袋丝线,顾娘子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大嫂今天气色好多了。”顾娘子转头和李桐说话。
“是吗?”李桐神qíng倦惫,透着虚弱,“头还是晕的厉害,听青书说,大娘子比我还大一岁呢。”
“是一岁十个月,得算两岁了。”青书话里带笑,“大娘子只比咱们大爷小一个月,我记得清清楚楚。”
顾娘子脸色有点白。
“定了哪家?摔了这一跤,我好象忘了好些事。”李桐一脸歉意。
“不是大奶奶忘了,是大娘子还没说亲呢,前儿个夫人还说呢,大娘子这是占了生在正月里的便宜,说虚岁十九,其实虚岁就是实岁,正正经经实足十九了。”
青书连说带笑,顾娘子一张脸青红不定。
李桐极轻的‘喔’了一声,眉头一点点蹙起,“那是该赶紧说亲了,我的头又疼起来了,青书,替我送送大娘子,再去厨房jiāo待一声,备些醒酒汤,世子爷今天必定又要酒多。”
“是!”青书几乎是欢快的答应一声,赶着顾娘子往外走。
青书将顾娘子赶出清晖院大门,转身去了厨房。
走了几步,玉墨紧两步跟上顾娘子,压低声音道:“大娘子,刚才我站在廊下,听水莲吩咐月钱的事,说是大奶奶说了,从这个月起,从她的份例里拿二两银子一吊钱给青书,水莲还说,也就贴补这一两个月,等大奶奶略好些,就转到公帐上去,不用再从大奶奶份例里匀了。”
顾娘子听到一半,就脸色煞白,踉跄几步,跌坐在石凳上,二两银子一吊钱,这是姨娘的月例!略好些就转到公帐上……是要给青书名份了?
顾娘子心里油煎一般,她不能再犹豫了,她不能等到一年半载后,等到个全无着落!
☆、第十章 厨娘的闲话
清晖院,文竹脚步轻悄的进来,见了礼,侧身坐到chuáng前脚踏上,低声闲话。
“真让大奶奶说着了,捧云的娘确实病得重。
咱们院子里粗使小丫头小瑞,有个姑姑跟捧云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小瑞这个姑姑,就是王嫂子,在厨房当差,我就去厨房找王嫂子,给了她一百钱,说大奶奶嘴里没味,请她多费心做几样有味的菜。王嫂子接了一百钱,塞给我一把花生,让我坐着说会儿话再走。”
文竹说话慢声细语,散发着一股推心置腹的真诚。
“王嫂子说:这是这府里头一回拿着钱来吩咐事,大奶奶进门就派利市,她就知道大奶奶懂礼大度,往后这府里有大奶奶当家,她们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李桐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从前,她每个月放的赏,是不比她们的月钱少,她们的苦日子是熬到头了,可她的苦日子开始了。
“王嫂子一肚皮全是怨气,说老爷夫人这些正主儿一顿饭吩咐好几趟也就算了,顾娘子这样的,也好意思甩着俩空爪子过来说:要是有云腿,用蜜汁蒸一碟就好。”
文竹学着王嫂子的语气,“瞧这话说的,蒸一碟就好!好象她是位常年吃龙肝凤胆的公主,驾临到咱们府上,委委屈屈蜜汁蒸一碟云腿就好,呸,好大的脸,我就跟她那个丫头说,还云腿呢,没有!只有一碟子老爷吃剩的jī脚子!”
水莲在旁边噗的笑出了声。“王嫂子怎么能这么说话?真是。”
“这府里,她能发作的,也就顾家娘子了。”文竹也笑了,“王嫂子还说,顾娘子和她那丫头最要吃大油大ròu,偏偏还要装模作样,有一回,夫人嫌她jī汤炖的油腻了,把她叫过去训斥,顾娘子在旁边跟着说她:jī汤不过吃个鲜甜味儿,别说这么一层油,就是有个一星半星,看着就让人腻歪的胃口全无了。”
李桐听的出神,从前她主持中馈的时候,别说姨娘,就是稍有点脸面的丫头婆子,都是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什么的,她从来不在吃上苛刻,对谁都不苛刻,吃,能吃几个钱呢?
“……后来就说到月钱,王嫂子说,这府里已经欠了她一年零两个月的月钱了,大奶奶刚定亲的时候,她们发过一回月钱,一气儿发了整一年的钱。”
李桐眼帘微垂,那次月钱是她亲手核算的,那时候她一边核算一边心疼,心疼她热爱的、谪仙般的少年竟如此窘迫……
“王嫂子好一通数落大娘子和二娘子。”文竹一边说,一边瞄着李桐的脸色,依她们的标准来看,这姜府和府里所有下人,都极其混乱而没有规矩,比如王嫂子,竟敢这样放肆的说主人家的闲话。
“说要不是大娘子和二娘子害了大奶奶,大奶奶这会儿肯定接手管家,早就该把月钱给大家补齐了,还说大娘子和二娘子是一对搅屎棍子祸事jīng,不管什么事,但凡让她俩沾了手,那就指定好不了了。”
“从月钱就说到捧云阿娘的病,王嫂子说,捧云的娘病了有四五年了,是生捧云的弟弟时,月子里没钱买炭,屋里太冷,冻着了才落下的病根,那时候捧云已经在夫人屋里做了一等丫头,照理说,单凭捧云一个月八百个大钱,也不至于买不起炭,可那时候姜家已经穷了,夫人头一项俭省,就是把下人们的月钱全扣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闲听落花 宅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