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次那少年一来,宋老板的进账便要翻上几番,她便召集了那几名she柳的摊主,由她出资,每月初五在护城河岸边办一场she箭比试,花红倒是十分诱人。”
“那少年每月都来?”陈绍有些奇怪。
主人点了点头:“每月都来,说起这少年倒也奇怪,只能打听到他是穆王府的人,为何每月来此处she柳,却无人知晓了。”
正说着,楼下街市上愈发喧嚣,只见一个素色衣衫的人影远远站到了河岸边上,他手上执着一把弓,偏着头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
陈绍眯起眼睛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微微一笑:“原来是他。”
主人回头道:“小将军认得他?”
“是位旧识,”陈绍笑了笑,“他每次在这里都she些什么?”
“总有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让他she,铜钱、树叶都是最普通的,还有次让他she活人头上顶着的果子,原以为没人愿意上去,谁知那些姑娘们争抢着要当他的靶子。”主人说到这,又是摇头又是笑。
正说着,只见远处那人已然弯弓she箭,箭直she出去,却是落进了糙丛间。正在众人微觉奇怪的时候,糙丛里忽然呼啦啦飞出一大群鸽子,原来那里安放了一只鸽笼,方才那一箭正好刺穿了拴着鸽笼的一根糙jīng。那一箭还只是开始,只见少年飞快地拈了箭,遥指空中,很快又是一箭。他手中间不停发,接下来几箭出去,皆有鸽子落了下来,而这些中箭的鸽子皆是毛色雪白。
摊主抢先道:“方才那群鸽子中大多为灰色,白鸽只有七只,请各位数数,卫公子可否尽数she落?”
众人听说,赶忙点了点那几只白鸽,恰好是七只,那少年在鸽群飞起的短短时间里便把其中的白色鸽子悉数she落了下来,此技着实让人惊叹。更有好事者翻检了一遍,惊觉那几只鸽子中箭的部位都是一样,不差分毫。
一时欢呼声四起,道路两旁皆有人向那少年投掷了鲜花过去,花瓣纷纷扬扬,几乎遮住了半条街面。
那少年笑着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走到清水阁楼下时,不期然被一个硬物砸中。他奇怪地拾起一看,却是个jīng致的胭脂盒子,不由抬头向楼上看去,却见有位小姐也正低头看他,她用纨扇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卫长轩料得她正是那胭脂盒子的主人,便抬起手轻轻一抛,将那盒子抛回了楼内。那位小姐显然有些失望,然而少年在花雨中仰起的俊美面容,更让周遭一众的姑娘家心头砰砰直跳。
陈绍忍着笑等卫长轩走到自己楼下时才终于喊了一声:“卫公子,别来无恙啊。”
卫长轩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他,他沉静的面孔上忽然露出惊喜的神色,很快便寻了临风阁的楼梯跑了上来。
“你怎么会在这!”他上来就给陈绍肩膀上来了一拳。
陈绍看他头上还沾着零星几片花瓣,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两三年没见,你竟成了建安城仕女们的魂牵梦萦的意中人了!”
卫长轩登时涨红了脸:“你知道什么,我这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陈绍笑着邀他坐下,而后问道:“你如今还在府里伴着四公子么?”
卫长轩点了点头。
“那真是难为你了,在那府里多半不如老王爷在时吧?”
“岂止不如。”卫长轩苦笑着把和杨琰的那番境遇说了一遍,听得陈绍也渐渐变了脸色。
“怎么会这样,按理说四公子一直安分守己,何至于要受如此苛待,”他微微皱着眉道,“就连我曾经那位主子,三公子杨玦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xing子,也只是被发配出去,并未受什么皮ròu之苦。”
卫长轩没好气地道:“我也是这么说,不知那位长公子究竟怎么了,偏偏盯着我家公子不放,这一年来倒是少找了些麻烦,可还是不肯放我们出府。”
陈绍想了想,问道:“四公子莫不是手握着什么长公子的把柄吧?”
卫长轩一想到杨琰那温和柔弱的样子,便大摇其头:“他不握我们的把柄也就罢了,我家公子哪里还能握到他的把柄?”
“先前,长公子轻易地便放过了三公子,倒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后来想想他应该是根本不把三公子放在眼里,更不愿为了他背上残害兄弟的恶名,才会糙糙将他放逐。而四公子大约是被他看得太重,才一直被拘在王府中,”陈绍顿了顿,又道,“你难道不觉得,长公子苛待你们的那些行径跟他往日行事大不相同么,他竟然用如此低滥的手段对付自己的亲弟弟,可见他若不是恨极了四公子,便是怕极了他。”
卫长轩脸色微微一变,陈绍说的这些话很有条理,由不得他不去深想,然而杨玳竟会害怕也奚,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一点。
“对了,难道四公子就甘心这样被拘在王府中,都不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么?”陈绍又问。
卫长轩连连摇头:“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肯说,还反过头来安慰我。他终日都在那小院子里,哪也不能去,说什么为将来谋划,谈何容易。”
陈绍想了想他们如今的处境也确实如此,便道:“往后我常在京中,你有事尽管来找我商量便是。”
卫长轩笑了笑:“那是自然,难道还跟你客气么?”
陈绍又解下腰间钱囊递了过去:“往后别闹什么初五she柳了,像杂耍卖艺似的,你们的开销尽管jiāo给我便是。”
卫长轩微微一愣,他知道陈绍的脾气,说的绝不是虚伪套话,便也不好推辞,他拿起钱囊,只拱了拱手,笑道:“多谢了。”
见他这样痛快,陈绍十分高兴,拉了他便道:“走,我们旧友重逢,定要寻个酒肆,今日不醉不归。”
卫长轩刚要答应,忽然想起什么,赶忙站了起来:“今日我还有事,要早些回去,明日吧,明日辰时相见,咱们喝上一天,定要尽兴方罢!”
见他这样说,陈绍也只得应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拱手告辞。
夏时日子格外地长,酉时过后,天边仍还泛着红。
屋里太过闷热,卫长轩便和杨琰坐在廊下的竹席上纳凉闲谈。
“以前洛兰从不许我这样坐在外面,说是有失身份。”杨琰抱着膝盖,轻笑着道。
“是啊,从来只有下人坐在廊下,哪有王府的公子坐在这的道理。也奚,你已经被我们这些下等人带坏了。”卫长轩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
方明也坐在一旁,手上拿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杨琰身边的飞虫。他这两年跟他们混熟了,也渐渐忘了主仆尊卑,只管跟着他们傻笑。
杨琰已长高了些许,面色也不像原先那样苍白,两颊渐渐有了血色,只是常不见天日的关系,肤色白皙得简直有些晃眼。他伸出白嫩嫩的一只手,向卫长轩道:“那张箜篌的弦续好了么?”
卫长轩懒洋洋地站起身,从包袱里扒拉出那张旧箜篌,递给了杨琰:“怎么突然想起来修补这张旧琴,我跑了几家店,才寻着师傅续上了。”
杨琰摸索着接过琴,忽然脸色一僵,他偏过脸向卫长轩身上闻了闻:“你身上……为什么有胭脂气。”
第19章 魇祟
卫长轩一怔,这才想起在浅水楼下被胭脂盒子砸中的事,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集市上不留神染上的,我知道你闻不得这气味,待我去洗了澡换身衣服。”
方明在一旁忍不住笑道:“卫大哥,好端端在集市上怎么会染上胭脂香气,该不会是有姑娘特意撞到你怀里了吧?”
卫长轩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胡说!”
这院落里没有旁人,便没有那么多顾忌,卫长轩大喇喇地提了水在院中擦洗。他褪去衣衫,蜜色胸膛上肌ròu的线条凌厉而流畅,水珠顺着身体滚落下去,好像周身都泛着光。
杨琰对这一切却无知无觉,他抱着手中箜篌,只能听见耳边水声。
方明又道:“卫大哥这身形相貌,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吧,怪不得惹了那么多姑娘家为你倾倒。”
“你今天的话怎么这样多。”卫长轩拧gān了布巾,有些无奈地看向他。
方明嘿嘿一笑:“没什么,只是今日到内府走了一遭,好些姐姐妹妹向我打探你的消息,看样子多半是想和你结亲呢。她们还说,若是得了空,下月初五还想去西坊看你she柳。”
他口中说的那些姐姐妹妹自然是内府里的侍女,穆王府的侍女们不乏花容月貌者,卫长轩却兴致缺缺,只道:“让她们看旁人she柳去吧,我往后不再去了。”
这下不止是方明,连杨琰也露出惊讶的神色,将脸转了过来。
“今天碰到个老朋友,愿意管顾我们往后的花销。”卫长轩向他们解释道。
“那人是谁?”杨琰忽然问道。
“就是你三哥从前的伴当,叫做陈绍的,”卫长轩笑了笑,“我们先前一起练刀时有过私jiāo,他为人还算不错。”
杨琰轻轻点了点头:“他回了建安?”
“听说他叔父被调入京中,他便跟着一起回来了,”卫长轩挠了挠头,“我今天惦记着去取你那张旧箜篌,只随口聊了几句。”
杨琰听完这番话,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对了,明天我约了他去喝酒,怕是要晚上才能回来,”他转头看向方明道,“好好看着公子,别总是偷空去内府里瞎转悠。”
方明赶忙点头应了。
入夜,穆王府内院书房,杨玳翻着手边几张信笺,他眉头皱得很紧,挤压出一道竖纹来。过了片刻,终于把信笺摔在桌上,而后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主子。”祁连阳悄无声息地跪到他面前,“宫城外的禁军今日已全数换成了羽林卫,那陈言仗着皇上旨意,把禁军全部重新编整了,如今我们的人已大多调回了左右骁卫。”
杨玳脸色不善地听他说了这些:“起先调了边关戍将来做这羽林卫大将军我便觉着不对,他们果然是打着削弱我手中兵权的主意,杨解常年不管事,定是受了那帮公卿大臣的教唆才下此旨意。”他叹了口气,“他们的胃口这样大,恐怕不会满足于此。”
祁连阳低头道:“不知拓跋家那边可有回信?”
“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几句话,”杨玳yīn沉地道,“我总觉得他们对我并没有完全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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