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尽山河_蒟蒻蒟蒻【CP完结】(56)

阅读记录

  泰安宫宫门外,停着一辆十二驾的华贵车辇,宫门外的守卫都俯身在地,毕恭毕敬地等着车内之人入宫,然而车内静了许久,却听幽幽一声叹息:“走吧。”

  驾车的仆从立刻应了声,便要策马而去,却有人跌跌撞撞从宫门内跑出,一把挽住缰绳,急声向车内道:“雍王殿下,为何不进宫门?”

  车内默然一片,无人应答。

  卢太保心中更加惶然,急道:“今日早朝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已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只有雍王殿下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穆王的身家xing命可就全倚仗雍王爷了!”

  车内传来雍王苍老的声音:“事已至此,本王前去也是无用,”那声音顿了顿,“卢太保,奉劝你一句,这件事你也莫要再cha手,速速回家去吧。”

  卢太保惊了惊,一掀衣袍,竟跪到了车前,恳求道:“王爷,穆王可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向来在子侄辈中最得王爷的意,我们当初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他扶上穆王之位。眼看过了明年元日,他便要接下王爷您的重任,这个时候,王爷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他话音刚落,明huáng车帘忽然被掀起,车内的雍王一双花白眉毛向下垂着,眼睛半睁半闭,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浑浊的目光从卢太保脸上一扫而过,而后才道:“看得出来,卢太保心里不是滋味,想必是在惋惜栽培了一个废物。可本王却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庆幸。”他停了停,才慢慢道,“本王只庆幸还未把宗正之职移jiāo到他手里,如若不然,岂不让天下人都知道,杨家宗族的族长,竟是个弑父的畜生!”

  卢太保已听出他话中渐渐显露的恨意,他略有些惶恐地垂下头道:“此事……此事尚未有定论,王爷若肯去御前讨个qíng面,另外大理寺和刑部都好打点,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卢文举!”雍王双目一瞪,直呼了他的名讳,脸上也显出怒意,“你怎么这样糊涂,今日之事,高氏李氏邝氏全然置身事外,你可曾想过是为何?”

  卢太保怔了怔,忙道:“恐怕是这些世族家听了欺君弑父之语,心中对穆王生出了嫌隙。”

  雍王摇头冷笑:“本王说句不中听的话,便是杨玦真的弑父,那也没什么。如今子侄辈中可用之人少之又少,我说不定肯到皇上面前保他一保。”他声音骤然一沉,“但如今,他的罪名可不止是弑父。”

  卢太保当然知道这位老王爷历经三朝,最是老于世故,只得耐着xing子跪在地上听他教训。

  雍王缓缓道:“今日朝堂上出头的几个都是些官位低微的小人物,往日在殿中,你可曾见过这些人贸然出声,侃侃而谈么?”

  卢太保细细回想,也起了疑心:“不错,往日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哪有这样的胆子,现在想来,他们定是早就受了他人指使。”

  雍王沉沉地看向他,压低了声音:“还有那个兰台令韩平,若我没有记错,他本是杨玦的授业恩师。可又偏偏是他,今日在殿前指出,先穆王之死,受益的是燕虞,只此一句,杨玦便再无活命的可能。谁都知道,与燕虞勾结是大忌,这是谋反之罪,比之弑父更加罪不可赦。这个韩平,是在诛皇上的心呐!”他说完这些,长长叹了口气,“现在你应该明白,那几家世族为何置身事外,他们是看出已有人布了天罗地网,等着将杨玦bī入死地。他们都是聪明人,唯恐受了牵连。现在旁人都巴不得撇清关系,卢太保你还不自量力,想着转圜此事。只怕不多时便会被那些口舌伶俐的小御史们参上一本,说你也同燕虞有所勾结,到那时你该如何自处?”

  卢太保一听这话,背上冷汗汩汩流下,他慌忙俯首:“多谢雍王提点,下官明白了。”他慢慢站起身,走近雍王马车时,又不禁压低声音道,“这穆王府的老二竟有这等能耐,难道从前我们看走了眼?”

  雍王又垂了眼睑,摇头笑道:“杨琮此人我是知道的,以他的xing子绝不敢这样堂而皇之跑到大殿前做出这等种种来,其中必有缘故。”

  卢太保不死心地追问道:“有什么缘故?”

  雍王闭口不答,他仰起脸,看了看天空,老态龙钟的脸上显出几许无奈之色,半晌方自言自语道:“早在听说那孩子中毒之时,我就该料到此事绝不简单。”

  这句话卢太保未曾听得真切,不由想上前凑近了再问,谁知车帘一摔,已把他隔到了外面,紧接着仆从便策动了车辇,疾驰而去。临走时,卢太保仿佛听见车中的雍王喃喃道:“老七,没想到,你终有个儿子如此像你。”

  第49章 猛虎

  穆王府。

  原本肃整的王府外大街上一片兵荒马乱,皆是车马碾过的痕迹。

  当年穆王杨烨在位时,曾有方士称穆王府上空紫气盈天。那时王府内外皆有左骁卫把守,门前不得跑马,寻常人路过时连头都不敢抬起。一晃眼杨烨薨逝,这座王府竟在几年内被羽林卫搜检了两次,头一次翻检出杨玳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的人偶,这一次又搜出杨玦同外邦燕虞私通的书信。这两位继任的穆王接连下狱,当年的紫气盈天似乎已变成了黑气冲天。

  一辆桐油马车缓缓停在王府的正门外,杨琮神色漠然地下了车,一手推开沉重的大门,而后踏步走了进去。

  府内的仆从们虽然神qíng慌乱,但毕竟不是头一次经历易主之事,都反应极快,一拥便涌上来,跪在地上齐声道:“恭迎二公子回府。”瞧他们脸上那副恭敬的神色,俨然已把杨琮当做这座府邸未来的主人。

  杨琮望着这一地跪着的人,嘴角抖了几抖,却并不见笑意,只是道:“四公子呢?”

  大管事方运低头道:“四公子在内府中休养,他被拘了两日,未用食水,现在身子虚得很。”

  杨琮怔了怔,立刻道:“我去瞧瞧他。”

  然而还不等他走入内府,杨琰已被搀扶着跌跌撞撞迎了出来,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眼含泪,直跪到地上,啜泣道:“多谢二哥救命之恩,若非二哥此番返回都城及时,只怕我已不在人世了。”

  杨琮低头便去扶他,却被他抓住手道:“二哥,这几年穆王府接连遭祸,衰败不堪,今后还要仰仗二哥重整门楣了。”

  杨琮闭了闭眼睛,脸上隐隐露出苦笑,他搀扶起杨琰:“四弟,起来说话。”顿了顿,又向身后道,“你们都退下吧。”

  等众仆从答应着退去,杨琮才扶着幼弟慢慢走入庆安堂配殿中。这是先穆王杨烨原先起居之处,配殿中摆设换了几次,那张原先杨烨所坐的檀木大椅却仍在殿中,上面覆着青龙袱皮,绿玉扶手上不染一点尘埃。

  杨琮扶着杨琰慢慢走到大椅边,而后微一侧身,扶他坐下,这才退开几步,俯身跪在他面前:“自几日前收到消息,我便一路快马入京。此次御前状告杨玦,因得四弟安排妥当,终于除去老三,我也算是幸不rǔ命了。”他顿了顿,“还望四弟看在以往的兄弟qíng分上,容我早日回去。”

  杨琰双目平视着前方,没有应话,只来回抚着手掌下温润微凉的绿玉,半日才笑道:“二哥这些年一直在封地上,好不容易回了建安,何必又这么急着走。”他顿了顿,又抬起下巴道,“二哥不必跪着,我们兄弟坐着说说话。”

  杨琮迟疑了片刻,慢慢站起身,坐到了一旁。因配殿的门阖着,显得殿内有些昏暗,只有一线光从窗棂间漏了进来,照在檀木椅边,映出那个纤细的侧影。杨琮记得幼时在这配殿里听训,从不敢恣意抬头,每每只能盯着地面,望着地上父王的侧影。此刻看来,这两人的侧影竟有着说不出的相似,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浑身冰冷。

  “二哥,其实我们兄弟几个里,我只佩服你。”

  杨琮一怔,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等着他的下文。

  “从前在府里,大哥和三哥都是拔尖的人,你出身低微,我身有残疾,一样不受人待见。以大哥之疑,三哥之狠,你不但能在这二人的夹fèng中求得自保,有时还会伺机为我解围。”杨琰说到这笑了笑,“我知道,你并非秉xing温良,以求兄弟和睦。你这样费心周旋,不过是想着将来谁人继任王位,也不会害及到你,是不是?”

  杨琮没有接话,似乎是默认了。

  “所以我说二哥你是聪明人,不像我们兄弟几个,明里暗里争来斗去,闹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杨琰说完,轻叹了口气。

  杨琮迟疑着,缓慢地开了口:“大哥和三弟之间确实争斗得厉害,可四弟,你跟他们不一样。”

  杨琰似乎有些诧异,他扬了扬眉毛:“哦?二哥觉得我不一样?”

  杨琮苦笑了一声:“还记得从前,人家都说穆王府长公子如狐,三公子如láng。可我却觉得,四弟你更胜过这二位如狐如láng之人,你是沉睡的猛虎啊,”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睡醒了,是要吃人的。”

  杨琰一顿,忽然大笑,他很少这样放声地笑,笑到最后,苍白的脸上都浮出一点上涌的血色来。

  “原来二哥这样高看我。”

  杨琮听着他的笑声,愈发颤抖得厉害,此刻终于遏制不住地开口道:“四弟,你究竟……究竟把我母亲怎么样了?”

  “冯太夫人在府中过得很好,二哥不必担心。”杨琰抬起眼睛,平静地望向他的方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大哥当年想得周全,留了冯太夫人在府中。若非如此,二哥这次怎肯赏脸来建安救我呢?”

  “你……你知道我看见母亲被剪下的头发和她素日所戴的玉笄时,是何等的心qíng么?”杨琮颤声说着,他猛然站起,又跪到了地上,“四弟,就当我求你,让我带母亲回封地去吧。”

  “二哥,”杨琰仍是笑,“大哥和三哥都获了罪,如今你再一走,穆王府只剩我一个瞎子,又该如何是好?”

  杨琮听出他话中之意,更是惧意横生,立刻道:“四弟,以你的本事,不要说这小小一座王府,便是天下,也可握在手中。这穆王之位,我绝不敢沾,”他连连叩首,“你放过二哥吧。”

  杨琰听出他话中决绝之意,不由微微皱了眉头:“二哥,不是我故意与你为难,只是此番事出突然,时机又不对,许多事我还不便出面。”他慢慢站起身,弯腰扶起了跪着的哥哥,“晚间我会安排你见冯太夫人一面,不过眼下,你须再去替我办件事qíng。”

52书库推荐浏览: 蒟蒻蒟蒻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