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告一段落,西塞翻开袖口查看通讯器,说:“今天就到这里,晚些时候我还得去一趟父皇那里,把刚才商讨的内容转述给他。”他抬眸看向蕾莉亚,温和笑道,“阁下如果有事就可以先走了。”
“皇储殿下请稍等。”蕾莉亚那张瘦脸的表qíng依然严肃,但态度中却明显多了丝别的味道。
西塞侧头看着她笑而不语,耐心等她开口。蕾莉亚又道:“属下这次从远星系回来,中途曾经在洛茵帝国的附属星幽冥暂歇,那里的驻军负责人呈上来了一个稀罕的小玩意,我记得殿下的收藏里没有,所以就给带回来了。”
说完,她按下通讯器,吩咐道:“尼克,把巫女送进来。”
话音没落,会客室的大门被敲响,紧接着被人从外面打开。等候已久的军官阔步进门,站定后依次朝三人欠身行礼,然后取过一把扶手椅远远摆在正对西塞的位置,弯下腰,他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软垫子上,最后掀开了狐裘披风厚重的兜帽。
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西塞不禁微微一怔,脸上总算是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被披风包裹的是个人形的小女孩,目测也就六七岁的年纪,生的十分瘦弱。小女孩的容貌算得上好看,眼眸蓝而剔透,她的睫毛和头发呈现出非常罕见的白色,皮肤也如同缺乏黑色素一样,但这种白并不会给人美好jīng致的感觉,反而透着股虚弱的病态,像一株随时可能折断的幼苗,经不起一点磕碰。
不过最特别的还要数女孩的态度,通常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会有几分怕人,但她却完全没有唯诺或是惊惧的反应。那孩子的神色平和淡定,显得过分老成,带着与目测年龄极其明显的不协调感。
她就那么蜷缩在狐裘披风里,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西塞,半晌后又看向旁边的苏逝川,然后她露出了到目前为止唯一的表qíng,似乎可以称得上是“讶异”。
苏逝川注意到这处细节,略微侧过头,朝小姑娘笑了一下。
“她是来自幽冥星的巫女,只是生了副人形,但本质上并不能算得上是生命体。”蕾莉亚适时开口,解释道,“幽冥星人长久以来保持有深潭水葬的习俗,他们相信死后产生的尸僵硬会将灵魂禁锢在ròu体中,只有不断下沉的过程才能让灵魂重新获得自由。”
“‘巫女’就诞生于用于水葬的深潭里,传说她是由上万条迷途的灵魂汇聚而成。”话闭,她异常自信地看向西塞,像是廖准了这位未来的国王会满意于这份特别的贡品。
然而西塞只是笑了笑,道:“听起来像是个不祥的产物?”
闻言,蕾莉亚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静了几秒,她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虽然幽冥星巫女的诞生地不祥,但她却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是么?”西塞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小家伙,沉默半晌,问,“那你帮我预测一下,一百年后,洛茵帝国的发展qíng况。”
待他说完,那名小巫女终于把目光从苏逝川身上移开,歪头看向西塞。她只看了一眼,然后便匆匆低下头,像个罹患自闭症的孩子那样用手指卷着连衣裙前襟的绑带,并没有做出预测。
见状,蕾莉亚清了清嗓子,对手下人吩咐:“让她开口。”
尼克会意点头,伸手捏住小巫女的下巴,qiáng迫她仰头看向西塞,冷冷道:“我们殿下在问你帝国发展,说!”
那小巫女瘦得像一只没分量的猫,纤细的下巴被男人铁钳般的五指勒紧。
苏逝川静静注视着这场无聊的bào行,毫不怀疑只要那个士兵再发一次力,这小姑娘的下颌骨可以直接被捏得粉碎。
“蕾莉亚阁下,”他抬眸看向正对面的女人,“不管巫女是怎么产生的,她看上去年纪还小,或许还没有分辨的能力,也可能跟我们语言不通。我想就算您的人将她的嘴撬开,她不想说恐怕也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蕾莉亚听闻斜睨了苏逝川一眼,微微挑了挑眉:“难道苏少将有其他办法能让她为殿下做预言?”
苏逝川谦虚地笑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说:“巫女的预言不可以涉及命运,否则一旦被预言者的命运发生了更改,做出预言的巫女就会遭到反噬,代替那个人承受命运的惩罚。”
苏逝川看向扶手椅上的小姑娘,注意到她虽然尼克qiáng制面向西塞,可视线却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嗓音很轻,带着几分喘息困难的乏力感,又因为被钳制住下颚而有些吐字不清,但逻辑却是连贯完整的,这说明她的实际年龄应该远不止表面看上去的这样,或许已经成年了也说不定……
苏逝川不动声色地想。
西塞抬手示意尼克松开那只小巫女,眸底的笑意不觉加深,轻描淡写道:“不能预知命运的预言师有什么意义?难道我需要你告诉我明天的天气是yīn是晴么?”
“不是我不能预知命运,”小巫女揉着下巴,一字一顿地纠正,“是没有人会明知道命运出了问题而不去改变,而你们改了,我就完了。”
西赛道:“听你这意思,是百年后洛茵帝国的命运不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另外三人同时怔住。
苏逝川本身是不相信有人可以预见未来,所以才没把这小姑娘当回事,对她说的话自然也不会过多考虑。但西塞点出来的这条信息十分微妙,因为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五十年后洛茵帝国将会迎来跟联盟的终战。
虽然他没能看到战争的结果,但结果会是什么这本身不言而喻,这样一来,又怎么可能会有百年以后的洛茵帝国?
另一面,蕾莉亚在短暂惊讶过后脸色直接沉了下来,她狠狠瞪了那小姑娘一眼,转而对西赛道:“皇储殿下,您别听那巫女胡说,洛茵帝国实力雄厚,千万年后依然可以鼎立星系,又怎么可能命运不好?这畜生不过是不通人xing,不想为您做出预言。”
西塞笑意吟吟地侧目看她,蕾莉亚顿了顿,继续道:“这件事是属下失职,本来听说巫女稀有,百年难得一见,这才想带回来给殿下扩充收藏。现在看来当时就应该把这来历不祥的东西处死,省得她信口胡说,再污了殿下的耳朵。”
“来人,”蕾莉亚朗声宣布,“把这个——”
“慢着。”西塞打断她,提醒道,“这里可是皇储行宫,阁下是打算就地处死巫女,还是打算在我面前下达处死命令?”
蕾莉亚怔住。
“送都送来了,就留下吧,只不过她既然说不出人话,那就让她永远闭嘴就可以了。”西塞慷慨地笑了笑,朝蕾莉亚举起手中的茶杯,“谢谢阁下远道带回来的礼物,时间不早了,你也尽快回去休息。”
蕾莉亚不置可否,起身朝西塞行礼,然后带着属下离开会客厅。
待房门重新关闭,西塞喝了口杯子里滚烫的茶水,再一抬头,他的目光在正对的巫女身上,淡淡道:“逝川,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我想听实话。”
苏逝川在脑中快速整理出一套说辞,回道:“蕾莉亚阁下的实力毋庸置疑,而且不难看出她是帝国旧部里面有意讨好皇储殿下的,我认为可以用。”
“她也就这么多优点了。”西塞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这人空有一身战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智慧,本来镇守在外既可以替帝国守住远星系的防线,又不用出现在我面前碍眼,结果父皇因为国庆日晚上的暗杀一事心有余悸,这才把她调遣了回来,暂时负责帝都的安防工作。”
“以后都不走了?”苏逝川问。
“也不是。”西塞说,“毕竟联盟才是重中之重,等父皇安心了,我还是会想办法再把她调出去。”
苏逝川听得出来西塞看不上这个蕾莉亚,不动她纯粹是因为她是条还算忠心的狗,还有看家护院的作用,只不过具体能留到什么时候,那就不好说了。
这时候西塞起身理了理衣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苏逝川跟着站起来,西塞笑道:“以后我可能会经常叫你来出席这样不算太正式的会面,让你见见人,也让别人见见你。”
苏逝川略一颔首:“殿下费心了。”
西塞轻笑着摇了摇头,缓步走到苏逝川近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似是十分熟稔地握了握:“封尘给我推荐的人确实不错,qíng报部的那些老东西太没眼光了。不过既然你是特殊战术出身,不知道专业能力方面怎么样?”
苏逝川心下一动,不确定西塞这是在试探,还是真有安排。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迂回了一下,说:“这要看殿下的需要了。”
西塞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却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他指了指扶手椅上一直看着两人的巫女,吩咐道:“帮我处理了。”说完,便绕过苏逝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时间,整间会客厅安静下来。
那句“处理”是什么意思可想而知,苏逝川垂眸看了眼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幽冥星巫女,心想,西塞这也算是恨屋及乌,他看蕾莉亚不顺眼,顺带着看她带来讨好自己的贡品也不顺眼,只是可惜了这小姑娘。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但是想归想,苏逝川本身也不是什么同qíng心泛滥的人。对他来说眼下最主要的是尽快取得西塞的信任,去真正替他完成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陪同会客,或者是处理掉他不喜欢的东西。
想到这里,苏逝川绕过茶几来到那把扶手椅前,小巫女一路看他,到最后不得不费力扬起脖子,婴儿蓝的眼睛一眨一眨。苏逝川注意到这小家伙看自己的频率非常高,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被那双眼睛注视的感觉很不舒服。
他伸手撩起披风兜帽将那颗小脑袋盖住,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从兜帽下探出,轻轻握住了他的食指。
那只手很冷,如果不是触感柔软,苏逝川甚至怀疑面前的小家伙是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我叫佩莉,”细细的嗓音从兜帽下传来,与此同时,苏逝川感觉扣住自己手指的那只小手哀求似的摇了摇,“能不能不处理掉我?”
苏逝川缓缓勾起嘴角,看她的眼神却是凉的:“我没有这个权限。”这话说完,他静了足有一分多钟,“除非你可以证明自己有被留下的价值,并且这种价值值得我为你冒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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