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咬了咬下唇,只要长青愿意和她好,无论她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五岁,都不会想通的。
转过二道街,景王晃晃悠悠进了一间酒楼,没人招呼,他也不恼,直上二楼,四面雅间都大开着,姬威在北边栏杆边上朝底下看,两个亲兵都在。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小侯爷不做那骑马人,也别去当红袖揽客啊。”景王笑眯眯的进了雅间。
姬威连忙上前,行了一个大礼:“义父!”
章金和章宁齐声道:“见过主子!”
景王让章金和章宁起来,又把姬威拉起来,顺手给他掸了掸灰,打量了一下少年眉目,颇有些感慨道:“长大了,像个大人了,也比你爹年轻时候好看多了。”
“我姐姐比我还好看呢,我爹说都是我娘的功劳,以前都说她是第一大美人。”姬威笑道。
景王笑眯眯的说道:“以前的京城第一美人是皇后,你娘是后来的,这话别在皇后面前说,她爱漂亮,会恼的。”
姬威顿了顿,笑了,没再说什么,雅间的菜早已经上齐了,章金和章宁守在二楼楼梯口,密切观察一切可疑的人。
“这么沉不住气,急着见我?”景王含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又放下。
姬威道:“西北军上下承蒙义父多年扶持,爹爹拉不下脸,我是没那个负担的。要不是义父派章伯父鼎力相助,西北军不被呼延蛮子打死,也被朝廷磨死了。”
景王摇摇头,说道:“这不是你闹腾的理由,我资助西北军,是因为西北军守着的是我大宁国土,并不是想挟恩求报,你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换一个沉不住气的皇帝,九条命也不够抵。”
姬威深吸一口气,低头道:“我原本以为我犯的事越多,越被猜忌,越能让我爹看清楚时势,没想到在他心里,我和姐姐的命……”
“我要是你爹,一巴掌打死你都是轻的。”景王抬手敲了一下姬威的头,“造反造反,说起来轻飘飘的,你以为是打呼延蛮子,扯个大旗说打就打,打死了就成事了?”
第27章
要是旁人和姬威这么说话,早要撩起他的火来了,可是说话的是西北军上下的大恩人,姬威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
“这不是随时能披上义父的虎皮吗……君王昏庸,太子无能,朝廷无道,这天下早晚是要落到义父的手里的。”
景王瞥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姬威抹了把脸,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看说书的都是这么演的,我演的不像?”
“假。”景王嗑了片瓜子,把瓜仁吃了,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爹是跟朝廷还是跟我,我是不在意的,有你这个小内应在,坑死你爹没商量”
姬威搓了搓手,轻咳几声,似乎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景王瞥他一眼,“你半辈子都在战场上过的,怎么,还怕打仗?”
“跟那些蛮子打,马革裹尸也算光荣,跟自己人打,下去都没脸见列祖列宗啊……”姬威gān笑了几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逐渐变得低沉,“就是半辈子都在战场上过去了,才知道什么叫打仗,前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是我这个爵位能把当初死的那些个弟兄的命换回来,那一辈子淡饭粗茶,也没什么。”
景王也是上过战场的人,闻言拍了拍姬威的肩膀,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下了战场,还没疯的基本自己都能想通,姬威也很快调整了过来,笑了笑。
章金和章宁一直盯在二楼楼梯口,景王只是道:“行了,没什么事要谈的话,我走了,别总是揣着,越是紧张,人越盯着你不放。”
“义父,这是去年章伯父总计送来物资的数目,你过目一下……”姬威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正要说什么,景王已经摆摆手,下了楼梯。
章宁道:“少将军,收起来吧,王爷又不是收账的地主,何况这些早进了西北军的肚子里,就是写了欠条,你从哪儿还啊。”
姬威欠条没送成,打了火石,把羊皮点了,正点着羊皮,他忽然挑着眉发笑,对着手里焦糊的一团,一字一句道:“我就拿这江山来还。”
章金和章宁二脸懵bī,姬威摸了摸鼻子,“昨天的说书讲这段的时候,你们两个不还跳起来鼓掌的吗?”
“少将军……以后,少听点说书吧。”章金忍不住说道,然后他和章宁两个人就一人被赏了一鞭子。
夜幕低垂,星落如棋,月光照着院门前长长的影子,静谧而美好。
长青其实不是很想回去,他知道自己昨天过分了,宝儿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而他因为被戳了痛脚朝她发火,又láng狈又可笑,让他连回想都蹙眉。
院门里隐约透着微光,长青知道宝儿已经回来了,她回来的总是比他早。人的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qíng,短短几个月她就让他习惯了每晚回家有一盏灯,习惯了身边睡着个人,他发那么大的火,大约也有发觉自己的心很大一部分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原因。
她说害怕他不喜欢她,他更怕,他怕自己离了她连日子都不会过了,她有依仗有退路有反悔的机会,而他什么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长青推开院门,忽然愣住了,水缸里满满的,菜地都被浇了一遍,院子里晾晒着成片准备送去浣衣局的衣物,正屋的门开着,桌上歪歪扭扭摆着几道卖相不太好看的菜,东厨里传来油锅滚开的声响,噼里啪啦,恍若炸在他的心头。
“啊,等等!我菜还没摆好……”宝儿探出头来,一脸的锅灰,眼睛却亮亮的,“你先去歇会儿,吃完饭,我有话要跟你说!”
长青沉默的看着宝儿忙前忙后,几乎看不出之前那个很有几分娇气的小姐模样,在宝儿过来给他擦凳子的时候,他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做了。”
“都好了,我擦擦就好,然后吃饭!”宝儿伸手去擦凳子,被长青握住了手腕,她没忍住,低呼一声,长青发觉不对,不顾她的遮掩,把两层单衣捋起一圈,果然见了白嫩手腕上一大块通红的灼伤。
长青拿了药膏来给宝儿涂,他的手法很好,药膏也好,一层半透明的,冰凉凉的药膏抹在伤口上,一点疼痛也没有,宝儿眨着眼睛看着他,嘴唇一点点的翘了起来。
“我今天碰见个人,他跟我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就可以在一起,没什么好说的。”宝儿小心的看着长青的脸色,说道:“我知道我笨,说话有的时候不过脑子,但是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保证,这是我这辈子最真心的话。”
长青看着她,良久,轻声道:“女人该有的,我一件也给不了你,戴不了金银珠宝,也没有凤冠霞帔,被人使唤,被人作践,到最后无子傍身,老无所依……你也许会恨我。”
宝儿望进他沉静的眸子,认真的说道:“我跟什么人一起过,过什么样的日子,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我出了宫,就能嫁给比你更好的人,过比现在好得多的日子了?”
长青失笑,良久,拍了拍宝儿的脑袋,“你要是以后后悔了,不要告诉我,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走。”
宝儿抬起头,噘着嘴,轻轻一吻印在了长青的唇上,这显然是个小心的试探,昨天的事qíng她还记得,被推开一次就够了,被推开两次,她就真的要哭死了。
长青低叹一声,一手按住宝儿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从未有过的亲密让宝儿陡然睁大了眼睛,唇瓣轻轻厮磨,两个人的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宝儿轻哼一声,拼命抱住了长青的腰,直到一吻结束都不肯放开。
“我把你的被褥拿回去了,本来想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就把你赶出去抱着树桩子睡。”宝儿气哼哼的说道。
长青失笑,该说他好运气吗?目光越过蹦蹦跳跳去盛饭的宝儿身上,落在一桌卖相奇差的菜上,他有些无奈的低叹了一口气,是啊,他的运气真好。
铃铛儿拒绝吃宝儿盛给它的饭菜,胖了一圈的猫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种似乎正在思考猫生的深沉神qíng,颇有几分宁死不屈的意味,宝儿气得跳脚,拿着锅铲扬言要给这只“挑食的胖猫”一个教训。
里屋里被褥摆放的整齐,看得出来宝儿是横下了心的,长青和宝儿以前就算同chuáng,也是一人一边侧着摆的,她却把两只枕头放在了一头,长青顿了顿,还是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
宝儿如愿和长青睡在了一边,可是太过兴奋反而睡不着了,躺在chuáng上大着睁眼睛,时不时偷瞄长青几下。其实长青也睡不着,他反复的思量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一辈子的事qíng不是那么好定的,他从前没有想过身边多出一个人的将来,在完全没有任何打算的qíng况下答应和一个姑娘厮守到老,简直是话本里的qíng节。
“我,我看到铃铛儿刚才从窗户边上走过去了,这么晚,它竟然还不睡……”宝儿gān咳一声,没话找话说。
长青无奈道:“猫是白日里睡的,晚上正是jīng神的时候,你按着它也睡不着。”
宝儿翻了个身,对着长青,语气轻轻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也睡不着,怎么办?”
长青闭着眼睛按住她的肩膀,“昨天没睡,今天再不睡,小心白天犯困,让主子打板子。”
“良媛主子人不知道多好……”宝儿噘着嘴说道,“太子妃其实也很好,长得那么漂亮,比我们良媛主子都漂亮,太子真幸福。”
长青失笑:“长得漂亮,就是幸福?肤浅。”
宝儿哼道:“你说我肤浅,那肤浅的人喜欢你,只能说明你更肤浅!”
长青轻轻的拍了拍宝儿的头,轻声道:“好了,睡吧,马上要天亮了,想睡都睡不成。”
“不想睡,我害怕睡醒了,刚才那些都是我编出来的梦,梦醒了,你就不理我了。”宝儿抱着长青的胳膊,把脸埋进枕头里,小猪似的哼哼着说道。
长青无奈,一下一下的拍着宝儿的肩膀,宝儿起初还说着话,不多时话语里就带上了几分困意,长青借着月光看清了她入睡的模样,唇角弯了弯,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宝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粉嘟嘟的嘴唇翘了起来,长青不知怎的越看她和铃铛儿越像,不由失笑。
铃铛儿在chuáng下挠了挠,轻巧的顺着chuáng帘上了chuáng,长青瞥它一眼,铃铛儿小声的喵呜一声,听得出里面的讨好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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