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轩辰暂且忽略了她的前一个问题,只回答后一个:“回收啊。这是我们天宁教特制小蒺藜,最厉害的匠人一年才能打出三十枚,我拢共就带了三十枚,不能làng费在这些废物身上!”
蒋如星一阵恶寒,却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眼他的独门暗器。一枚小蒺藜只有指甲盖大小,四面蒺藜,蒺藜上又长着倒刺,制作无比jīng巧。这种暗器一旦打中要害,则人必死无疑;即便没有打中要害,只要入了人体,不硬生生剜下一块血ròu是取不出的。但若不立刻去取,伤者也会战力大减,因为只要一用力,小蒺藜就会在血ròu中越绞越紧,把伤口不断扩大。此物不淬毒,却比淬了毒的暗器更可怕。
高轩辰一边清洗暗器,一边心里在骂纪清泽。这么久了纪清泽居然还没出现,人是死了么?还是巴不得他赶紧被人杀死?!
正骂着呢,纪清泽终于从门外进来了。他头发虽然有些散乱,身上却穿得齐齐整整的。
高轩辰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差点被人暗杀,你还有空穿衣服?!”
纪清泽看了他一眼:“怕出事,穿着睡的。”不过下一刻他身上的衣服就不齐整了,因为他默默解下了身上的外袍给蒋如星披上了。
高轩辰正打算质问他为什么动作那么慢,突然发现他的衣角上沾了星点血迹。
纪清泽掏出一块牌子丢到桌上,道:“外面还有三个人,我处理了。”原来他看见蒋如星进了高轩辰的房间,料想他们两人足够应付,他便去追外面接应的人了。
两人围上去看,却是十三宗的门客牌。
“又是陆马?”蒋如星蹙眉。
高轩辰却不屑地嗤了一声:“这栽赃陷害的手段也太低级了!”
门客牌虽然是纪清泽带回来的,但他也“嗯”了一声,赞同高轩辰的说法。哪有人搞暗杀还带着表明身份的令牌的?虽然他们都觉得陆马和十三宗很可疑,但再可疑也不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想必除了他们之外,也有其他人发现了陆马的可疑,便作此计策,若是成功暗杀了高轩辰当然好,杀不了就栽赃到十三宗身上去。
纪清泽问道:“可看得出他们武功路数?”
蒋如星尴尬地摇了摇头。对手太弱了,她不下三招就把人杀了,实在没看出什么来。
高轩辰嗤了一声:“几条杂鱼罢了。”
纪清泽没再说什么。这只是幕后黑手一个初步的试探,他们抓不到马脚也是正常的。
这时纪清泽终于发现了血盆里的暗器小蒺藜。他看一眼便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再看看地上尸体的伤口,他不免厌恶地皱了下眉头。他是名门出身,就算杀人也要堂堂正正地杀。高轩辰用的暗器即便只是拿来防身,在他看来也当得上“恶毒”两字了。
高轩辰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当着他的面把血水里的小蒺藜捞出来,戴上特制的手套擦洗,边擦边道:“没见过这么有趣的玩意儿吧?这叫小蒺藜,这东西一旦扎进ròu里,多动一下,就多剜下几寸的ròu。要是还敢舞刀弄剑,它就扎进骨头里,慢慢地把骨头刮出一个dòng来。这是我最喜欢的暗器,送你一枚要不要?”
纪清泽深深看了高轩辰一眼,眼神写满了疏离和冷漠:“你这人……”
他原本想说什么,但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第八章
翌日一早,三人便往灵武山上去了。
开棺验尸的事qíng纪清泽与蒋若星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们只是去天下论武堂和堂中的武师长老们打了声招呼,说他们要在后山调查,让人不要打搅。
高轩辰要做的事,不说惊世骇俗,至少也是有悖伦常。让越多人知道阻力也就越大,名门正道们又一个个都是爱拿主意的人,如果件件事都要开会商议一番,那怕是什么也做不成了。于是纪清泽与蒋如星便大胆地决定自己拿主意,真要出什么事儿也等出事儿了再说。
三人往后山走,蒋如星走在最前面,高轩辰紧随其后,纪清泽殿后。走着走着高轩辰回头一看,纪清泽竟然已经落下很远了。
高轩辰又调过头去:“喂,你gān什么呢?”
纪清泽望着山道边的雏jú出神。眼下正是雏jú盛开的时节,一眼望去,漫山遍野星星点点小huáng花。
纪清泽收回视线,淡淡道:“走吧。”
到了青山埋骨之处,三人看见了两座石碑。一座书“五轮派韩毓澄之墓”,一座书“天下论武堂武师谢黎之墓”。
蒋如星与纪清泽上前,在两座石碑前跪下磕了个头。高轩辰居然也跟着跪下,朝谢黎的墓碑磕了个头。
天下论武堂的武师有两种,一种是轮替的,一种是常驻的。因为在论武堂中学武的是来自诸多门派的弟子,各大门派会轮流派武师来施教,这些武师便是轮替的,教上几个月便回去了;常驻的武师则是由长者们选出来的,这些武师无论品行和武功都堪称一流,而且已经淡出了自己的家族门派,与江湖中的各大势力没有利害关系——至少明面上没有。
为了诸弟子能够公平地受教,所以选武师的条件非常苛刻,天下论武堂中的常驻武师算上堂主徐桂居在内一共只有四个人,谢黎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受弟子们爱戴的武师。
当日高轩辰与谢黎一起被袭,谢黎引开了刺客中的高手,只把几条杂鱼留给了高轩辰。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爱徒一身内力已失,居然连几条杂鱼都打不过,最后师徒俩谁都没能幸免于难。
纪清泽和蒋如星拜完以后发现高轩辰居然也正从地上爬起来,诧异地面面相觑。
蒋如星问道:“你拜什么?”
高轩辰尴尬:“我……你们老说我亵渎遗体,我亵渎之前先拜拜,让他们晚上别来找我算账。”
纪清泽、蒋如星:“……”
蒋如星又被激怒,拔刀就要教训高轩辰这张欠揍的嘴。纪清泽脸色黑如锅底,却按下了蒋如星的手。他知道高轩辰就是嘴贱,哪有人不惜服下chūn药就为了亵渎两具焦骨的,犯不上。
高轩辰往大石头上一坐,二郎腿翘起,颐指气使道:“该拜的也都拜了,你们赶紧的,把两具棺材给我挖出来吧。”
纪清泽和蒋如星大惊:“我们挖?”
高轩辰理所当然道:“不然呢?我一个人挖两具棺材得挖到什么时候去?再者说了,你们不是怕我亵渎遗体吗,万一我手太重砸碎个棺材敲碎个脑袋啥的,你们还得找我算账,多麻烦?还是你们来吧!”
蒋如星差点被高轩辰气得七窍生烟。前两天她才刚刚觉得这个魔教教主算是个人物,今天看来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小王八蛋!
然而开棺验尸也同意了,人也到这里了,难道这时候说不验了么?再者高轩辰虽然是个王八蛋,他说的也有道理,让他上手去gān他们也不放心。那还能怎么办呢?赶紧挖吧!
于是纪清泽蒋如星又开始对着坟茔拜。
就在高轩辰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来个三拜九叩行个祭天大礼再回去算卦卜个良辰吉日的时候,这两人终于动手了。互相看一眼,非常有默契地撩起袖子,蒋如星刨谢黎的墓,纪清泽刨“韩毓澄”的墓。
高轩辰对于死人遗骨啊坟茔啊墓碑之类的向来没有敬畏之心,他方才那一拜也只是还谢黎死前护他的那点心意,拜完了也就完了。
——人都已经死了,再敬畏又能怎么样呢?还真指望一个死人的在天之灵护着谁么?那全天底下谁还没死过个把亲朋好友,都靠着那点在天之灵庇佑一下,人间全太平了!若是说心里不忍,也没啥好不忍的,该遭的罪生前都遭完了,心里那点念想又不能让死人夺舍再生和你朝夕相伴,何必呢?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纪清泽和蒋如星挖坟的时候脸上那苦大仇深的表qíng,硬生生挖出了一种悲壮的感觉,叫乌云也变得厚重了、风声也变得呜咽了。
高轩辰打了个哆嗦,赶紧找点话说调节气氛:“哎,谢黎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啊?”
蒋如星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倒是纪清泽轻声道:“温润而泽,大雅谦谦。”
他已经快挖到棺木了,便弃了手中工具,跪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拨开一捧捧土。那动作太温柔了,不像是在开棺掘墓,倒像是为了叫醒沉睡的人而温柔地掀开他身上的被子。
高轩辰心房一紧,身体都绷直了,哑声问道:“那……韩毓澄……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清泽也不作声了。
一阵风呼啸而过,将方才掘起的土堆chuī散了些许,huáng土迷了眼,纪清泽的双眼在瞬间变得通红。
高轩辰听到他哆嗦着、颤抖着、咬牙切齿着迸出两个字来。
“混蛋。”
高轩辰:“……”
评价谢黎是用了八个大字赞扬,轮到他却只有两个字,还是“混蛋”。高轩辰原本想问他混蛋在哪里,可话到了嘴边,他略略沉吟,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这么说,那他一定是个……超级大混蛋。”
结果他反而被纪清泽狠狠地瞪了一眼。纪清泽斥道:“闭嘴!他轮不到你来说!”
高轩辰:“……”他心里这个委屈啊,逆着说要挨骂,顺着说还要挨骂,纪清泽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不讲道理了!
于是他就只好闭嘴了。
终于,在两个挖坟人无比小心无比慎重的工作下,在花费了整整大半天的时间之后,两座棺木重见天日了。
纪清泽和蒋如星一左一右死死盯着高轩辰,只要他有一点放肆之举就要冲上来跟他拼命。也想看一看,他口中那个不肯指名道姓的故人究竟是哪一位。
于是高轩辰在两人的虎视眈眈之下,率先走向了谢黎的棺材。他拔剑去撬钉死棺木的楔钉,蒋如星惊呼道:“轻点!等等等等,还是我来吧!”
高轩辰撇撇嘴。开个棺材简直比脱huáng花大闺女的衣服都难,要不是旁边有人,按照他的脾xing,一剑把棺材劈了就完了。
于是他退到一旁,又是纪清泽和蒋如星两个人小心翼翼把棺材上的楔钉都拔了,把棺材板跟抬豆腐似的轻手轻脚放到地上,才让他上前验尸。
高轩辰走到棺材前,低头看了眼棺木中的尸体。果然就如纪清泽所言,尸体已经在一年前的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具黑漆漆的骨架子。骨架边上放着几件零星的遗物,谢黎的兵刃、书卷和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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