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语气也轻快了:“你这个人,话很少,却想太多。有些事qíng别人不说,你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以为全是你的错。为什么呢?天上掉下一块石头,砸死了住在你楼上的,难道也是你的错?除非你动手打了人,杀了人,或是bī着别人去送死,你有吗?你只是躺在家里睡大觉而已,继续睡就行了。别人不肯说,不愿说,不好意思说,是想……”他顿了一顿,鼻子发酸,人却笑了,“你就给人留点尊严呗。”
一开始纪清泽见他转回身来,眼里顿时有了神采。可听他说到最后一句,眼神迅速晦暗了。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很慢很慢地说道:“好,我知道了。”
高轩辰说:“我出去逛逛。”说完就转身走了。
纪清泽亦转身回屋,他把门关上,一片死寂。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他突然又重重推开门冲了出来,但高轩辰已经走远不见了。
第三十九章
高轩辰这一溜达, 就溜达到了今日被沈飞琦“英雄救美”带回来的女子门外。
他透过窗户纸影影绰绰地向里一看, 见那女子正坐在屋内, 便推门走了进去。
那自称小美的女子正坐在桌边剥葡萄,她见高轩辰进来,丝毫也不意外, 娇滴滴笑吟吟道:“公子来看小美呀?快来尝尝小美剥的葡萄。”说着就将小碗将高轩辰的方向推。
高轩辰无动于衷:“贵姓?”
女子朱唇轻启:“闻人。”
闻人?闻人美?光听这名字,很难联想到什么江湖势力,但这也有可能是假名。高轩辰不再废话, 抓着青雪剑的剑鞘朝闻人美送去, 剑柄被弹出鞘,击向闻人美的肩膀!
闻人美不慌不忙, 葱葱玉指一捻,弹出一枚葡萄籽, 正击在剑柄端部,把青雪剑打回了剑鞘中!
高轩辰挑眉:这女人真是嚣张, 恐怕已经认出了蒋如星和纪清泽,由此也猜到他魔教教主的身份,所以连掩饰的意思都没有。想必她是觉得, 即便他这个魔教妖人说了什么, 别人也不会信。
就冲她方才那一指,便知她是个高手,与她柔弱的外表丝毫不符。倘若高轩辰内力还在,或可与她一战,但如今他内力尽失, 不见得还是这女子的对手。但他也没有退却的意思,拔剑出鞘,朝着闻人美劈了过去!
这房间虽然宽敞,可有诸多家居摆设,因此并没有多少施展的空间。他一点不留qíng面,锋利的剑刃直接朝着人身上砍。闻人美还是不避,手里抓了一把刚才吃剩下的葡萄籽当做暗器,再弹出一枚,打偏了高轩辰的剑锋。长剑劈在椅背上,只听一声巨响,椅背顿时裂成两半!
闻人美不见动怒,娇俏地嗔怪道:“公子好不懂得怜香惜玉。”
高轩辰道:“我这人最小心眼,你既然不肯做我的人,那我怜你gān什么?”长剑再出,刺向闻人美的胸口。
闻人美一跃而起,避开了他的剑锋。
高轩辰不依不饶地进攻,虽不说手下留qíng,却也不算杀招频出。他在bī闻人美出手,可闻人美并无伤他的意思,只是避其锋芒。不一会儿,房内的家具就被高轩辰砍得东倒西歪。他抽剑撩向闻人美,闻人美立刻捻起一枚葡萄籽,然而他只是虚晃一招,剑刃在半道中就收回了。
葡萄籽飞出,she进桌子里。小小一枚葡萄籽,竟好似无比锋利的箭镞,瞬间将木桌击穿,留下一个光滑细小的孔dòng。
高轩辰竟然收手了:“打不过你,不跟你打了!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闻人美柳眉微蹙,怀疑地打量高轩辰,又看看那张被她击穿的桌子。她眼中寒光一现,突然明白了高轩辰的用意,疾出手抓向高轩辰的胳膊!
高轩辰一边抽身后退,一边高声道:“沈飞琦,看到没有?我说什么来着!”
闻人美一惊,出手迟疑了片刻,高轩辰已经退到门口,开门就要出去。
又一枚带着内力的qiáng劲的葡萄籽从他耳边she出,高轩辰连忙偏头躲开,就这慢了片刻的功夫,闻人美已经追上,捞向他的肩膀,想要把他抓回来!
高轩辰脚下滑步灵活变幻,与那只纤纤玉手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轻功虽被大大削弱,可从谢黎那里学来的步法,最适合短兵相jiāo,危急时刻仅靠身法变幻竟比出色的轻功更有效,两人的距离分明就在咫尺之间,可闻人美上抓下抓,手在空中扑腾半天,却连一片衣角都抓不到,转瞬之间竟被高轩辰拉开了数个身位,她甚至都没看清高轩辰是怎么走的。
闻人美气得咬牙切齿,见外面还没人赶到,连忙弃了高轩辰返回屋内,朝着桌子扑了过去。她也不怜自己这香惜自己这玉了,把自己重重摔到桌上!
“轰”一声巨响,脆弱的木桌被她砸得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堆木板!方才被她用qiáng劲的内力打出的孔道,自然也都碎得无影无踪了。
闻人美捂着胸口,衣衫凌乱,好像刚刚被骤雨蹂躏过的娇弱小花,带着哭腔道:“公子,你怎么能对小美下这样的狠手?”
高轩辰:“……”
这沈家的下人估计都死绝了,他们打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都还没有一人赶到,闻人美上演的苦ròu计自然也只有他一个看客。
高轩辰便不走了,抱胸倚在门框上:“好狡猾的小娘们。”
闻人美装腔作势地抹着眼泪:“哪及公子的十分之一呢?”
刚才那一番过招,高轩辰的用意只在bī迫闻人美出手,并且在屋中留下痕迹。沈飞琦那个一见女人就发昏的脑子是不会相信他的空口白话的,他只能让沈飞琦用眼睛看。他自己内力尽失,虽能用剑,却无法用区区葡萄籽作为暗器打出那样的痕迹,原本那张桌子就是证据,可惜现在也毁了。如今屋中虽一片láng藉,却只有他挥剑乱砍的痕迹,闻人美大可以反咬一口。
不过看到这女人自己砸桌子的戏码,高轩辰也算看了一场好戏,不亏了。他托着下巴回忆方才两人的过招,试图推测出闻人美的来路。
闻人美道:“高教主,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来坏我的好事呢?”
高轩辰心道:她果然知道我是谁。
他道:“我不坏你的好事,却怕你坏我的好事。再者说,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知道你我无冤无仇?”
闻人美一面和他说话,一面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第三个人赶来,才道:“高教主放心,你我各有主张,绝无冲突。”
“你不肯说你的主张是什么,我凭什么信你?”
这闻人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她武功分明在高轩辰之上,或许是不想开罪了天宁教,或许是好不容易潜入沈家不愿功亏一篑,好脾气地周旋道:“我呀?我最喜欢怜香惜玉的男人,我看上了沈家的少主,想同他亲近亲近,求高教主不要棒打鸳鸯。”
这摆明了是瞎话,别说高轩辰了,换蒋如星站在这里都不会信这种说辞。然而这个闻人美确实很古怪,她武功高qiáng,若是想行刺谁,应当有更好的方法,不必费这等周折。可以确定的是,她想要留在沈飞琦的身边,打听某个消息,或者是等待某个时机。
高轩辰道:“我为‘风花雪月霜’而来,你我毫无冲突?”
闻人美没有片刻犹豫,不屑道:“当然没有!我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又不像你们这些男人爱舞刀弄剑,我要那破剑做什么?”
她这脸皮厚得简直无懈可击,非要把自己说成娇滴滴的小姑娘,好像巴不得高轩辰能揪住这话跟她打打嘴仗。然而高轩辰懒得搭理她,只是朝天翻了个白眼。他道:“我凭什么信你?”
闻人美仿佛早料到他会有这一问,手一抖,袖子里滑出一个药瓶,抛向高轩辰。
高轩辰稳稳接住,拔出药瓶的塞子凑到鼻子闻了闻,一股清苦的味道,很是熟悉。他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
闻人美道:“月神丹。听说高教主在武林大会上被那些家主们bī着服了毒药,这月神丹虽然不能彻底拔毒,至少能暂时压制毒xing。算是我的见面礼。”
高轩辰惊讶极了。月神丹可谓解毒神药,若是中了寻常的毒,靠一枚月神丹就足以解毒。若是更烈一些的毒药,月神丹虽然不能完全拔毒,多多少少都能缓解毒xing延长寿命。当初他受了高齐楠一身内力,差点当场毙命,是杜仪下猛药硬把他的命给吊住了,却也因此让他中了一身奇毒。
大抵是他的qíng况太棘手了,饶是杜仪医术神通,也从来没处理过他这样的病人,救他的方法可谓是拆东墙补西墙。灌毒吊住他的命,又想办法解毒。可是毒入血脉,解不gān净,就只能压制延缓毒xing的发作。那日他在岳华山上毫不迟疑地服下了朔望断肠丹,是因为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毒多不压身。
杜仪以前曾给他吃过月神丹,因此他认得月神丹的味道。然而月神丹无比珍贵,杜仪到处为他收集炼制丹药的奇花异糙,药量还是捉襟见肘。这个闻人美,出手倒是阔绰。
闻人美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朝他抛了个媚眼:“这份礼高教主可还喜欢?”
高轩辰收了这么珍贵的药,非但不道谢,反而冷笑道:“喜欢。不过现在我更觉得你可疑了,为什么要巴结我?“
就在这时候,沈家的门生终于赶到了。
闻人美脸色一变,眼泪说来就来,梨花带雨地啼道:“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沈家的门生们立刻捉刀拔剑,虎视眈眈地盯着高轩辰。
沈飞琦也匆匆赶到:”怎么了怎么了?”他看到躺在碎木片里的闻人美,登时心疼得脸色都变了,“哎呀,小美姑娘!你受伤了吗?”
闻人美软若无骨地攀上沈飞琦的脖子,让他把自己抱了起来。沈飞琦一边心疼地轻拍闻人美的背,一边怒瞪高轩辰:“你你你!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打女人呀!”
高轩辰:“呵呵。”
沈飞琦在天下论武堂的时候有个外号,叫“花匠”。他整天挂在嘴边的话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虽然最迷蒋如星,但一向把护卫全天下的牡丹花视为己任,才得了这样的外号。
沈花匠不问缘由不问经过,先下了定论——“无论如何”,“不能打女人”。那高轩辰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分说的了。他看看手里的药瓶,又看看黏在沈飞琦怀里的闻人美,心思略转了转,打量闻人美一时半刻还不会对沈飞琦不利,于是他默默收起药瓶,决定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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