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洛水园见过仙荷,作为首席司琴,那时的仙荷也很能讨得客人的喜欢,也很能说话,然而和如今似乎很不同。
“脱胎换骨?”他自问。
林温却以为崔衍知帮自己,“没错,我就是想要脱胎换骨!谁说读书人就不能当好兵?!”
延昱推了一把崔衍知,“温二爷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起哄?他要去当兵,他娘还不找我们哭?”
崔衍知笑了笑,再往仙荷那里看,因此留意到仙荷和一个魁梧的挑夫说话,还往那挑夫手里塞了封信,另有个小小香包。
他不知怎么,就有点介意,撇下兄弟,走过去道,“仙荷姑娘要想送信,可以用我的人。”
仙荷回头,笑容妍妍,“多谢推官大人,不过这位大哥恰好是咱们老爷的同乡人,我就请他捎封信给二夫人,看看六姑娘是否还在。方才听别业的仆人说,六姑娘还没到,我就想是不是二夫人留六姑娘作伴。”
挑夫的斗笠点了点,粗声嘎气道,“俺说话算话,一定帮娘子捎到信。”说完就走。
崔衍知往挑夫肩上一压,“等等。”
挑夫转回来,“这位爷还有何吩咐?”
崔衍知拿过挑夫手里的香包,看里头只有一锭不足半两的碎银,就再添一小锭,“好好办。本官可是御史台推官,抓违法之人容易得很,别为一点小利落到逃亡度日。”
挑夫嘿应,吆喝着同伴,将箱子抬下去,送进马车。因为也是最后一批箱子,送完就走了。
仙荷见崔衍知眉头不展,微微一笑,“推官大人都那么说了,谁还敢拿钱不办事?”
崔衍知回眼瞧来,“非也,我只觉这个挑夫胆子极大而已,听到官衔不惊不问,十分冷静,不似普通苦力人。”
仙荷暗咬唇,抬头却是懵懂一种惊,“哎哟,莫非遇上了江湖骗子?”
崔衍知反而不多想了,“挑夫之中也有别样人罢,是我xing子不讨好,凡事比他人多留心,仙荷姑娘莫怪。”说罢,走回延昱身旁,和兄弟们说话去了。
仙荷微笑目送,一转身,神qíng凝重,长吐一口气,走下舢板。
再说那挑夫和同伴混在码头的人群中,其实没走出多远,绕来绕去就进了码头边上一家客栈的后院。
到一间客房后,同伴在外守着,挑夫才摘下斗笠。
不是别人,正是李羊。
李羊将香包和信放在桌上,竟是看也不看,却捧着扁担上两个加厚布担肩当宝,拿匕首挑开接fèng,布团里就掉出东西来。
那是一只手指厚的薄木匣,木匣盖一翻,填满软泥,软泥上的蟠龙纹路清晰可见。
李羊打开另一个布团。
同样jīng巧的软泥盖匣子,只是纹路简单得多,像一块水兵随身携带的木牌。
“如何?”李羊问。
原来屋里还有一老者,白胡花发,削脸枯瘦,十指却长而有力,拿过两只木匣盖子,看得极其仔细,然后点头,“纹路简单这块,老朽徒弟们就能做了。蟠龙要花些功夫,给老朽一日夜,明早jiāo工。”
李羊一想,“今晚咱冒险一试,要是一切顺利,老人家就跟我上船gān活去吧。”
老者自不推却,没道理放着银子不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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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贺山之东,从镇江到泸州的主道,依山傍水的小城得天独厚,因地利之便,十分繁荣。
山脚茶店里,老板转得跟轱辘一样不曾歇过,茶客们更换也频繁,唯有一桌客,坐在角落里两个时辰没挪过,连老板都快忘掉这张桌子了。
别人会忽略,同桌的人却忽略不掉,眼看茶水喝了一肚子,腿都发麻了,所以哪怕知道旁边人嫌弃他得很,还是开了口,“这两日风餐露宿赶路,桑姑娘怎么突然悠闲起来了?”
一身素花棉布裙,从头到脚没一件发亮的饰物,却也没涂黑脸,面若芙蓉眸若秋水的漂亮姑娘节南,捡了一粒果子吃着,“孟公子不是抱怨累吗?所以,我决定在这城里好好歇一阵,你不用感激我。”
孟元盯着节南的脸,他那双眼睛比节南还漂亮,“桑姑娘意yù何为?”
“孟公子这话何意?”节南心想,这人够能忍,走了两天才发问。
孟元平常说话多显得软绵,发问也软乎,“所有人走水路,桑姑娘为何改走陆路?而且越走越偏,不但不往镇江府城走,反而走到齐贺山来了。”
节南不怕孟元盯,反而坦然望进孟元的眼里。
孟元同赫连骅的长相虽然同属漂亮,却又很不同。赫连骅有外邦混血,脸型非常适合上妆,妆前妆后截然不同,扮相就如维族女姬,大眼高鼻,长腿长手也不显突兀。孟元则五官jīng致,肤如白玉,唇红齿白的隽秀,高不成低不就,眼睛偏偏很能传神,弱,又不容人怜,忧郁,却万分深qíng,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有化作飞蛾之心。
所以,已有千般宠爱,独缺爱qíng的崔玉真,义无反顾坠进去了。
第275引 dòng房无期
“孟公子难道从齐贺山那边逃过来的?不然,这一带大山多了,你怎么知道呢?”叶儿眼笑尖就是狐狸眼,节南挑挑眉。
孟元瞥开眼,“我若说是,桑姑娘就满意了吧。”
节南点点头,“满意。”
孟元气结。
这时,小柒回来了,接过节南给她倒的茶,一口喝下,拉节南的衣袖擦gān嘴,才道,“往上就没村子了,要在山里过夜,等到翻过山,要么继续露宿赶路,后天才能到泸州地界,要么绕岔道五里,有个甘泉谷,谷里村庄叫平家村,听说那里山泉特别甘甜,山泉浇种出来的西瓜更好吃,也可以补给gān粮。”
“和地经上标示的一样。”节南记得。
小柒嗯了一声,手指头揉着桌盘里的果子,磨磨蹭蹭送进嘴里,“听说以前沿着这条山道,像平家村那样的小村落不少,后来打仗,村民怕打过来,多往南迁了。”
“还打听到什么?”节南问得随意。
小柒嘻笑,“有啊。听说平家村的村长着急招赘,但他家姑娘又没有让人甘心留下当农夫的美貌,村长小心眼,人家拒绝,就会整治那些人。这不,近几日到处谣传,平家村里有一队奇客,人人带刀,好像要做了不得的事,赖村里七八日不走,江湖响马,相当不善。听起来吓人,但好多人都笑,说肯定是村长为女儿说亲不成,又打坏主意了,这回比以往都厉害,要给客人惹上官非哪。”
节南也笑,“别的且不论,这爹当得可是没话说了。”
是王泮林么?
奇客,带刀,七八日,加之能让人因爱生恨的外在条件,似乎非王泮林莫属啊!
不过,节南没料到,人家看中的是吉平那只孔武有力的,不是王九那只中看不中用的。
“孟公子,你去隔壁饭馆买十斤牛ròu和二十张gān饼,再把这俩葫芦装满他们最贵的酒,多谢。”节南将钱褡袋推过去,又拿出两只大葫芦。
孟元看看钱袋,看看葫芦,“我拿不动该如何?”
小柒喷茶,“哟,孟公子,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拿不动这些东西,还是别想着娶谁了,估摸你连dòng房的力气都没有。啧啧。”
孟元似乎想不到有生之年会听到这么臊脸子的话,耳根往下发红,整个脖子都红了,站起来走出两步,又回来背上钱袋,抱住葫芦,闷头冲进邻旁的饭铺子。
小柒看节南笑得趴桌,反而没一起笑,“你不怕他跑了,或者往gān粮里动手脚啊?”
节南抬头,一手擦笑泪,“我又没绑着他,跑就跑呗。还有,他为什么要毒死我俩?就因为我俩带他兜远路?”
小柒噘噘嘴,“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不让仙荷带他上船,却跟着我们,碍了自己手脚。”
“仙荷有事要做,不能再让她分心。崔衍知在船上,怕他认出孟元。看孟元风餐露宿,我心里痛快。”以上三点。
小柒哦哦表示觉悟了,“你是不是想gān脆把他折腾死了,咱一身轻?”
“没有。”节南回答得很快,“我通过孟元才知道,看着羸弱的人,往往出乎意料得命长,凭一口气就能撑到天荒地老。”
“照你这么说,我们死了,姓孟的也不会死?”小柒不信。
节南望着饭铺子门口,撇一抹冷笑,“的确没准,有些人为了活命,不但顽qiáng,还贱……”
小柒歪着福圆脸,“你又来了。”
节南问,“什么又来了?”
“知道什么,又不告诉我,故作神秘的臭小山样子。”小柒吐出果核来。
节南伸手捏捏小柒的脸,“你知道我喜欢瞎动脑子嘛,也许是我把人xing想得太坏,又没凭没据的,就不跟你说了,省得你跟着白糟心。”
“你还是别跟我说,免得我吃不下东西,那可不得了。”小柒乐得轻松,“横竖我盯着咱的吃食,他真敢找死,别怪我手快。”
“谁能阻挡找死的?”节南则是做到她能做到的最好,剩下jiāo给天,就不悔。
小柒说回正事,“咱们要去平家村找九公子吗?”
节南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小柒先说出来,她的脑瓜就不禁多转了几圈,“如果我们都能知道他在平家村,今兵能猜不到么?”
“猜到最好,就知难而退了呗。”小柒乐观向上。
节南蘸着茶水画齐贺山,默不作声。
小柒看在眼里,但瞥孟元背着gān粮出来时,就大步上前,将苦脸弱画师挡在茶店外,不让他打扰臭小山动脑瓜。无论如何,她家小山虽然老是瞎动脑,十动之内能中五六动,她内心老服帖呢!
不一会儿,节南会账走出,淡淡的笑容让小柒安心。
“走吧,先上山。”节南从孟元那儿拿过钱袋,背上自己的肩,却对孟元递出的葫芦视若无睹,语气满是嘲讽,“方才我表姐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我平时只觉公子文弱,赶路已经很辛苦了,就尽量不让你受累,完全没替公子将来考虑,实在惭愧。”
小柒搭唱,“力气可以练,dòng房尚无期,赶得及,赶得及。”
孟元恨得咬牙,“我们不是有马?”
节南接唱,“山路崎岖,不能骑马。”
孟元当真不是太傻,“很多商客带马群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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