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商?”崔衍知眯眼抿苛唇,“难道他们假冒官军偷船还有理?”
玉木秀就道,“照他们的说法,船不是他们偷的,而且有很重要的事急告。”
崔衍知听出玉木秀挺有兴趣,就不做喧宾夺主的事了,“你想听,就让他们上船。”
玉木秀正有此意,咧嘴笑道,“就是!他们敢上船,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上船不成?咱听听他们有什么可狡辩的!”
于是,打旗手领命下去。
不一会儿,崔衍知就看到对面放下一条小船来,船上大概十一二人,但戴兔面具的只有三人。他很不解,不知怎么会有戴没戴的,想得脑仁疼,抬手揉眉心。
“徵哥,怎地你今日特别紧张?”玉木秀不知崔衍知在兔子那里吃了大亏,只觉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推官大人不太镇定。
崔衍知哼了哼,“兔子也会咬人。”而且很疼!
“什么?”风太大,玉木秀听不清。
崔衍知当然不可能再说一遍,抬步就往楼梯口走,“下去吧,该恭迎兔子大侠们的大驾了。”
他不会忘记,大王岭那只兔子自称江湖人,先是因为桑大天对之有恩,杀了山贼头子千眼蝎王,然后说要为凤来接官,很像心血来cháo,就加入了那一场无名之战。
因为江湖,那只兔子想gān嘛就gān嘛;因为江湖,天子脚下成群结帮不守法;因为江湖,这群偷官船的兔子不知罪。
崔衍知下到甲板,但见青黑灰三张兔面,青兔刁笑嘲弄,黑兔不怒而威,灰兔憨露兔牙。江南的东西jīng致,敢qíng面具都讲究,每一张兔子脸都不一样。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另一张兔子脸来,做工粗糙,看似便宜,和这三张的来路显然不同。
还好不是一路,崔衍知有些庆幸。那只兔儿贼,武功诡异又高明,行事狡猾又邪劲,真要和这些兔子一路,他还怕玉木秀三条船都未必稳赢。
凤来战后,他与宋子安看过县城每一处,发现为数不少的兵匪死于快剑。而且一开始喊天马来了,令呼儿纳判断无误的决胜之策,也由兔子带头。兔子走时还与宋子安见过一面,不知如何花言巧语,宋子安直赞此女肝胆侠义。
不过,经历那战后,崔衍知对兔儿贼更多的是好奇和头疼,而非捉拿归案。兔儿贼给他的感觉,莫名熟悉,很像——
玉木秀喝道,“给我把这些人围起来!”
崔衍知看兵士们提枪围成一个圈,却见除了三张兔子脸,其他人面相寻常,肢体紧张,神qíng多显畏惧,不像江湖好汉,也不像有偷船的胆量。
他就事论事,“木秀,人已经在咱们船上了,不怕他们耍诈。他们既有诚意澄清,我们也该有诚意听一听。”
玉木秀挥挥手,包围圈撤去,“说吧,你们到底什么人,什么来历,为何冒充我水师前锋偷我战船?”
青面兔王泮林答道,“小将军,我等兔帮人,原是西北开矿运矿的力工挑夫,到江南来讨生计。初来乍到,尚未混上一口饱饭,怎敢偷水师战船?”
玉木秀和崔衍知jiāo换一眼,由崔衍知开口,“睁眼说瞎话!不是你们偷的,你们为何会在船上?”
王泮林小心不露自己本来的声音,虽说和这位表亲从来不怎么熟,但崔推官声名在外,不可大意,“正因我们知道这是巡营的船,正要送回去。”
崔衍知上去两步,手按剑,“你还没回答本官的话,你们为何在船上?”
王泮林暗道好一个推官,可惜他不怕那身正大光明,“大人不如先问问他们?”
王泮林才让开,毕正就一马当先,对崔衍知和玉木秀躬身行大礼。
“两位大人,在下毕正,原是北都赵大将军帐下弩匠,从香洲边界的大今奴营逃回。这几位都是与我同营的匠工,被今人俘去造工事。”
前阵子因为工部失责,出了工匠让人掳走的事,阁部为此颁布优先安置北都匠工令,想不到这就碰上了逃回来的北都旧匠。崔衍知将对兔子脸的戒备暂放一边,上前抱拳打招呼。他也并非不谨慎,随便相信毕正的身份,而是都安有不少北都官匠,难以蒙混过关。
两方气氛融洽不少。
崔衍知心想问那三只兔子,还不如问毕正,就道,“你们又如何到了那条船上?”顺眼瞥青兔。
王泮林听得很清楚,双掌一翻一抬,往前送,表示尽管问。
崔衍知撇起嘴角,眯眸。
毕正应道,“禀大人,我们一行逃入泸州时本有二十余人,以为总算摆脱了大今追兵,不料有个叫长白的帮派,在齐贺山一座废村里设下圈套捉住我们,才知他们奉今人命令行事。我们趁夜逃出村子,却让长白帮和奴营管军发现且穷追不舍。他们还提前堵了山路,将我们bī到一处悬崖,命我们顺着绳子滑下去,当时水面就停着那条船。”
玉木秀嘿道,“长白帮竟然为大今办事?!这还了得!”
毕正点头,“我们也很惊讶。一路来听过长白帮,似乎江南一带颇有势力,想不到甘当大今爪牙。”
玉木秀对崔衍知说,“上回长白帮办英雄会,我知道地点放在迷沙岛群时,就觉得不对劲了。要是真那么正派,怎么在水贼的地盘上会英雄,根本蛇鼠一窝嘛。”
毕正不等崔衍知再问,接着道,“恰巧兔帮好汉运货经过山道,发现山路让人有意堵死,感觉不对劲,才循迹追到悬崖上来,随即便是一场血战。长白帮用弩she杀了好些我的同伴,还好兔帮拼命夺下船,不然我们这几个大概也死在崖上了。”
兔帮开势长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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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晚了……今晚热闹,快写完时,冒出一大堆小蚂蚁,吓得我全身起jī皮疙瘩,赶紧大扫除……
总算上传了,大家昨天qíng人节愉快否?
晚安晚安,觉觉啦!
第302引 双龙争珠
这套说辞经过王泮林整理,因为和事实相去不远,毕正说得qíng绪自然起伏,很难让人找到太大破绽,而且官府只要跑一趟齐贺山就能水落石出。
崔衍知心想,唯一可疑大概就是兔帮出现得太巧。
王泮林“老实”道,“和毕匠师他们没能说实话,却也不好瞒二位大人。我帮想在江南道立足,长白帮盛势欺人,处处与我们为难,故而我帮一向紧盯长白。数日前,我帮察觉长白帮武器堂堂主在泸州聚合两百帮众,又在齐贺山里转悠,好像要捉什么人,所以才装着送货过山,实则打探,却想不到长白帮竟然勾结今人。我帮虽说势单力薄,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们为非作歹,捉拿我们南颂百姓,这才抢了他们的船,带匠工师傅们逃出齐贺水峡。后来听师傅们说这是巡水营的船,就想着应该还哪儿去,结果大人们就来了。”
不是巧合,而是发觉不对劲,一直紧盯着,才赶上救人。这下好,唯一的可疑也被抹平。
“既知长白勾结今兵,应该立刻报知官府,否则就算你们救了人,大概还伤了人杀了人,颂法视为持私械斗私仇,杀人要偿命。”崔衍知扫过王泮林三人,没看到刀剑,但可见二百步外的船橼上搭着弓弩,“你们敢问心无愧说一句不曾伤人xing命?”
王泮林知道崔衍知从小就一身正气,立志考上提刑官,维扬颂法,不过还是头一回看他执行公务,一面觉着新鲜,一面觉着迂腐。
他毫不吝笑,哈哈道,“当今皇上登基后,修缮颂法,增添紧急战时法令,其中有一条提到,凡我颂民,皆有保家卫国之责,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对抗国敌,其行可彰可赏。若有英勇牺牲者,乡县地方直至央府,必须向直系遗属发放抚恤金,照顾范畴与军属等同。敢问,今人潜入我颂境追拿我颂民,长白与之láng狈为jian,二者可否视为国敌?再敢问,齐贺是否为我南颂国土?我帮是否皆为颂民,今日之战是否保家卫国?悬崖之上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算不算紧要关头?大人不表彰不奖赏,却要我们杀人偿命?颂人杀敌,为敌偿命?真是闻所未闻。”
玉木秀半张着嘴,神qíng与之前大为不同,心服口服,就像他特别服他姐夫宋子安,不用拳头就能让他五体投地。他还看看崔衍知,为之捏把汗,又侥幸自己笨嘴拙舌,没撞上青兔子那堵墙。
崔衍知当然知道这条法令,只是想不到对方如此jīng通颂法,而且机智灵活,出乎他的意料。他不至于惭愧,但觉这只青兔绝对是棘手之辈。
虽然他认为江湖是藐视国法扰乱秩序的存在,却很难否认江湖能人异士多,不乏像丁大先生和文心阁那样有力量的人和群体。如果它们能成为朝廷的力量——
崔衍知不想让对方得意,“到底是保家卫国,还是发泄私愤,该由官府查实后才能定论。我本意是指你们越过官府的做法大不妥当。”
王泮林不得不说,崔衍知真挺能的,就那么一点点fèng隙,都让他钻出来了,而不是恼羞成怒拿官帽子压人。没去报官这说法,在一般江湖人听来滑稽,但恰恰最可以追究。
“这个嘛——”不过他王泮林可不吃素,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像大人热心为官的。”
崔衍知听出这是暗讽官场陋弊,哪怕属实,也不能坐视,“你好大的胆!”
“不,不,我正是胆小,才先确定长白勾结大今的事实,等到有凭有据,也脱了险,方敢求上大人们的船,把人jiāo给水师保护。如今已经jiāo待清楚事qíng经过,总算大功告成,还请大人们允咱多借一会儿船,前方十里就有一处码头,等咱们上岸,大人们就能拿回船了。”王泮林早打着这主意。
崔衍知垂目沉吟,随即抬眼冷望,“不行。兔帮是本案关键人证,怎能放你们走?如果你所说属实,的确要表彰奖赏,若有牺牲者,还要帮你们登记在册,好发放抚恤钱两。还有,把你们的面具摘了吧。若是本份良民,何必怕我们瞧见真面目。”
玉木秀听得那个热闹,这是反击啊。
王泮林敢上这条船,怎能料不到要求摘面具,“不行欸。”
那个欸尾音,让人心火旺。
“为什么不行?藏头露尾,纵然你说得都是真的,也叫人难以信服!”玉木秀抢过身旁兵士的一支长枪,跺脚回身,一招“仙人挑灯”,送了枪柄头去挑王泮林的面具,同时道,“你别乱动,不然打断你脖子,我可不负责。”
王泮林没动,堇燊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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