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勇疑惑,“那你怎么说——”
王泮林兴叹,“因为这位聪明的姑娘并未拿错那四样东西,赵夫人自然要把钥匙jiāo给她。”
节南眨眨眼,嘲他,“九公子才想到啊!谁让你迟迟不来,而隐弓堂的人虎视眈眈盯着我们闯阵,我只能用障眼法,让婆婆,赵家军,尤其是隐弓堂,以为我弄错了。”
“好计。”王泮林道。
阿勇将信将疑,“我为何要信你?”
节南仍压低了声,“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是指这个——”
一匹青铜马,马背套着金鞍鞯,jīng致的红铜绳辔头攥在一名青铜铸成的女子手中,另一手向后挥着铜长鞭。
寸长的《木兰飞马过燕关》青铜雕,静立节南掌心。
节南用不准确的线索让崔衍知和林温吸引赵家军的注意,顺利摘取了青铜雕的四个部分,再包裹在她jiāo给鸦婆婆的东西当中,以至于除了指环是对的,其他三样看起来都不对。
都到了这最后关头,她桑节南还能弄错,直接撞豆腐吧!
第459引 青山绿水
玢镇一家酒楼里,沸水一般闹腾。
就在不久前,娴妃娘娘率领的水师战船停靠青鸦镇,河渡的船只全被赶回,过往船只一律不得靠近青鸦山附近水域,河道两头被水师封口。
各种消息发散,怎不引得大家热议。
这家酒楼正好对着河面,虽说大河茫茫看不见对岸,爱凑热闹的人大概觉得望河也能止渴,没准有机会能看到娴妃娘娘的风采,因此生意旺爆。
人声嘈杂中,角落两桌十来个人就显得安静。
“那屋子下面除了大将军的陵墓,还有一个巨大的机关阵,布置了滚雷石,千斤顶,火枪林等等。当然,我从没下去过,只听夫人说起。青鸦山有一连串天然山dòng,夫人出嫁后,让娘家买下了青鸦山,打算等大将军卸甲归田……”
声音一顿,阿勇深呼吸一口,再道,“后来时局不稳,晖帝沉溺享受,听信那些文臣粉饰太平,重文轻武,不断削兵,甚至还怀疑大将军有造反之意,夫人才开始在青鸦山布置机关阵。而北都大战的前一年,大将军空有将军头衔,手中能调动的兵马不足五千,我们被分成几股,派到各地军镇闲置。然后,大今兵马突然打进来,那些守将多是无能之辈,要么直接投降,要么派我们到最前线去抵挡,好让他们自己人逃跑。直到晖帝意识到只有大将军才能统帅各军,将十万赵家军召回北都守城,回来的仅仅不过两万兄弟,最后更是几乎一个不剩,都死在北都城楼之下。当时我哥守到最后,大将军命他捎来一封口信,他好不容易跑出来,到青鸦山的第二日就重伤不治死了。”
北都大战,谁都知道怎么输的,但阿勇所说,是他身为赵家军一份子的亲身经历,他兄长的亲身经历,没有任何史书或传闻,比这个更加真实。
阿勇最后道,“多谢你们把我们都带了出来,当时真想和今兵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跟着夫人一起走,见大将军去。但桑姑娘说得对,不能这么死了,要等杀得敌人片甲不留,打胜仗的那一天。”
阿勇说完了,王泮林的信也写完了,jiāo给他,“孟大将军会很高兴接纳你们的,天马军驻扎的军镇附近有成翔府城,因为开通了榷场,颇为繁荣,可以安置家眷。”
节南略沉吟,补充道,“还有凤来县,县令宋子安很明事理,你们也可以先去拜见他,由他和孟将军说明,也许更好一些,毕竟军镇那种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闯的。”
堇燊立刻瞥王泮林一眼。
可惜,王泮林半点愧疚也不露,还厚着脸皮,“小山说得没错,军棍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挨的。”
节南翻翻眼珠,接着又道,“县令夫人玉氏,是玉将军的女儿,也是个慡直善良的夫人。”
阿勇收好信,背起已经准备好的gān粮袋子,唤他的妻小一起起身,“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哪日我们说不定还能在阵前并肩作战。”
节南但笑不语。
王泮林道,“我承诺,定会有那么一日的。”
阿勇几人走出了酒楼,就有其他一些人跟上,很快混入人群中,分辨不出了。他们也是最后一批撤离的赵家军。
感谢娴妃娘娘没那么巾帼,眼里只有一座青鸦山,既没向玢镇派兵,也没要求玢镇官府严加盘查,以为人一定会从水路撤走,仅仅看管河道。
当然,这样的疏漏也要归功于王泮林的提前布置。他在知道后面有追兵后,就请昆大用两条船做诱饵,在水寨封锁河道之前开出去,又故意放风给娴妃,让娴妃笃定她自己的想法没错。
而后,王泮林让剩下的几只船全开到了玢镇。
最先,将鞠英社小将们分拆,由他们领着千名青鸦镇民分批下船,走山路,绕道山脚各县各城,再走西北线,从锦关山一带榷场进入南颂,投靠天马军。
鲲鹏庄的人也走了,一条官道直回正天府。
再来就剩王泮林自己,节南,小柒,赫连骅这些,也不说怎么走,就找了这家酒楼,等吉康和祥丰他们传递一批批安然出城的消息,最后亲自送走了阿勇等人。
酒楼朝东,这时夕阳收起了所有的锦绣,苍蓝,灰蓝,乌蓝,墨蓝,如海cháo卷了大半边的天,夜色在河面上迅速起墙,很快只能看到码头上的船灯。人们仍聊得热闹,没注意角落这两桌走了些人,又坐了些人。
隔壁桌的百里老将军拍拍赫连骅的肩,“小伙子,跟你换张桌子。”
赫连骅嘟囔一声“为什么是我”,但大胡子也算长者,他挪到旁桌去。
崔衍知也走过来,没说话,盯着坐在节南身旁的小柒,结果小柒没睬他,小柒旁边的祥丰在节南的默默颔首中起身让了位子。
林温没动,说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或者说,清楚这些人个个qiáng悍,自己只要服从命令就行了。
百里原道,“王中书之子,王氏九郎,这下可以说说你为何而来吧。”
王泮林没带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也直接向百里老将军说了自己是谁,只是一路上忙着分批分人,面对老将军咄咄bī人的追问也没空说明白。
王泮林笑得温淡,“这话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怕老将军笑话,王九此来,就是找小山姑娘的。”
百里原看看节南,再看看柒小柒,最后看定柒小柒,指着小柒问王泮林,“你找她作甚?”
小柒立刻大咧咧将百里原的手推到节南那个方向,“她才是小山。”
百里原不知道节南的小名,奇怪,“这不是赵侍郎的侄女桑姑娘,行六,闺名好像是——”有点想不起来,“不太像姑娘的名字,和终南山——”
“桑节南。”
王泮林和崔衍知异口同声。
只是,崔衍知哼了一声。
王泮林从容得意,“小山是桑姑娘的小名,不过我与她相熟,一直都唤小山,免得直呼闺名,让人听到了不妥。”
“不可直呼闺名,就可直呼小名?”
此时此刻,大概谁也没有崔衍知的心火旺。
第460引 官道如此
崔衍知和林温解决了几名杀手之后,以为能赶去帮节南和鸦婆婆,不料遇到了后来的韩唐,再度陷入重围之中。要不是王泮林正好赶来,兔帮的人加以援手,说不准就死在青鸦山上了。
当时,王泮林带着兔面,所以崔衍知也没多想,只当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帮脑,不过对他的援手还是感激的。
谁知崔衍知回船后,看到节南安然返回,还不及欣喜,也不及问木兰花林的线索是否解开,就看到了帮脑的真面目——王泮林。
怎能想得到?!
长得很像王希孟王七郎的男子,安阳王九,王中书独子,竟是兔帮帮脑!
崔衍知与王九打jiāo道不多,远不如与王十二,还有一些表兄弟qíng谊。他在王老夫人大寿上看到王九的时候,就直觉隔阂。
其他人是觉得王九与王七只是形似神不似,因而失望,对王**价不高。崔衍知却正是因为王九和王七形似,不愿与这位表兄弟多来往。
崔衍知从来不喜欢王希孟。
有着神童,天才,奇才所有最华丽头衔的王七郎,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这种中等偏上,普通聪明的人能够比拟的。
既然比不上,那就保持距离,所幸王七郎和他的目标截然不同。那位绘出世间最jīng彩的青绿山水《千里江山》的时候,他还在书院刻苦发奋。那位进入书画院,成为最年轻待诏大人的时候,他刚刚考上三甲,九品起阶,仍是日以继夜读书,准备考提刑官。
王泮林和王希孟太像,虽然人们都说两人xing格大相径庭,王泮林乖张刁赖,全无王希孟半分君子光华,但这于他无尤。他只是,看到王九郎,就会想起那位光彩夺人的王七郎,再想到自己曾经的自卑。
是的,在王希孟面前,他崔衍知会自卑。
安阳王氏,在这个士族阀门几近绝迹,寒门崛起的世道,仍有令新贵们不敢不敬的士族之华。即便他们的子孙正从朝堂中减少,即便他们在他看来,更像52书库,已被权力中心摒弃,但事实并非如此。王中书看似为官温儒中庸,但凡他力推进行之事却都成功了。
父亲说,还好王沙川和他政见相差不大,若为政敌,绝对棘手。
而安阳王氏外放为官的几位,都在地方做出了不错的政绩,只是没有太大的野心,安守一隅而已。
安阳王氏旁支,近年对本家颇无忌惮,却也是用实力一较长短,年轻一辈子弟中人才辈出,野心勃勃。王泮林的祖父一旦卸任家主,将会有新血注入安阳王氏,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它一定会再入权力场,成就另一段辉煌家族史。
王希孟出生在这样一个名门世家,天生就有绝对优势,偏偏不止家世出众,自身才华横溢,谦谦真君子,还具宽仁广怀,不似理学家们满嘴文章,是敢于向君王说真话,想要改变天下,求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官。
崔衍知在考提刑官的时候,虽然读书专心,倒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
王希孟的遭遇他都知道。
他只是冷眼旁观,看这位年龄相仿的天之骄子所处的顶峰终究成为绝峰,诽谤缠身,yīn谋缠身,仍看不清官场现实,光明磊落与反对变革的权党周旋,最后退无可退,跌落谷底,让晖帝罢免职务不久,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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