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萨明白,这男子成熟老练,言寡意赅,他不想解释就必然不会解释。
不过他说的也对,要是再不进去看看热闹的场景,月亮都要升起来了。
于是明萨便加快脚步向里走去。男子颇有兴致的跟在她身后,觉得这燕州女子果然与菀陵女子不可同比。
那男子一路看来,除了传统的“踩花专”、“三生石”这些早年就有的老习俗外,还有些他不太熟悉的讲究,看来都是人们一年年慢慢加上去的新规矩。
毕竟他已经太多年没有出入过这一节日了。
“姑娘,玩一把吗?”这时的明萨已经驻足在一个捞鱼的小摊前。
她安静的看着前面一对男女玩过离开,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想玩一次。
那个水塘虽不大,但是清澈见底,碧水映着初升的星辰,格外新巧惹人。
里面无忧无虑的小鱼们晶莹剔透、振鳍泼尾,欢跃的不似凡物。
一对男女共用一个捞网,两个把手,通过默契的心灵呼应,如果能够成功捞到一条小鱼,神奇的守摊人就会把那小鱼变成一条颜色相同的荧光手链,男孩系在女孩手腕,作为心意相通的纪念。
这规则看似容易,其实不然。
那些小鱼都十分跳脱,每当捞网靠近的时候,它们逃跑的速度飞快。
有缘的qíng侣们玩的开心,这摊边笑声一直不断。
明萨觉得实在神奇又有趣,那荧光手链也着实灵动的讨喜。
摊主见这位姑娘看的出神,便热qíng的问了她一句:姑娘,玩一把吗?
“啊,”明萨怔忡了半晌,有些尴尬的缓过神来,说了句:“嗯,想玩一次。”
“好嘞。”那摊主忙递上一把捞网。
明萨手执其中一个把手,试图去捞鱼。可是缺少了另一个把手的支撑,捞网塌下了一半,根本捞不起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捞网的另一个把手被一只手有力的抓住了,同时,明萨身旁响起那个大叔的声音:“我帮你。”
明萨默应了。
说也奇怪,那大叔似乎真与明萨有些默契,两个把手几乎没有磨合,就能朝着同样的方向移动。
“喜欢哪个颜色?”男子问到。
“这个吧,银色的!”明萨一边指着,两人已经不约而同cao纵着捞网,向银色小鱼密集的地方驱动了。
“二位果然心意相通啊!”那摊主哈哈笑着,不似是逢迎,倒像很诚恳的称赞道:“你们这速度若说不是是最快的,也绝对数一数二。虽然二位缘分来的有点迟,不过老话说得好,好事多磨嘛。”
摊主自顾自的笑着,手持明萨和男子捞起来的银色鱼,另一只手一搭一扬,就落了一串银色盈光的手链在掌中。
“来,快给姑娘戴上吧。”守摊主说着将手链递与那大叔。
男子仔细看了一眼明萨,虽然隔着面纱,但感觉到她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轻巧的将那串银色荧光绕在了她的手腕。
等两人走离捞鱼的小水潭,明萨一边玩味着这通透的银色手链,一边对身边的男子说:“这个,谢谢你啦,”明萨开心的指了指手腕上的手链。
男子嘴角向上弯曲了几度,似乎是笑了,但是没有回应什么。
还真够惜字如金的,明萨心里嘟囔着,便也不说话了。
那男子瞬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就找了个话题问到:“你小小女子,怎会选得开明shòu做心仪之物?”
“你知道它叫开明shòu?”明萨转头看向那大叔,有些欣赏的意味,然后收起语调中的欣喜又说道:“小小女子怎么了,难道要像你们菀陵男子一般,不懂斩将夺旗,只爱软玉温香吗?”
第三章 一顾难忘
那大叔被明萨的这句话说到停住了脚步。
他立怔在原地,有些错愕又有些黯然的看着明萨。
明萨一时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难道菀陵的男子如此没有气度,一句随意的话便惹恼了他吗。
“小小女子又如何,确如你言。”他笃定的说着,心中暗想,连燕州这一小丫头,刚来菀陵没几天,便看出菀陵民风贪安,我菀陵子民竟没有如此心xing,岂非连一小女子都不如!
明萨还是不知他在想什么,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的表qíng。
“比起燕州男子,菀陵少年如何?”大叔问到。
明萨听得这话,瞬间露出一副这怎么能比的表qíng。
转而她又担心如此神qíng不礼貌,于是收起傲气的表qíng说到:“我燕州勇士纵马驰骋侠气武勇,一诺千金重。且不说燕州勇士,就是老弱妇孺挥起长戈来也不会怯懦半分。不过,菀陵江南繁华,舒适宜人,疏懒了筋骨也不足为奇。”
这次露出欣赏神qíng的却换做了那大叔。
他有些欣喜的看着这小女子面纱后的一双灵目,被她这一番jīng彩的言语震慑。
她口口声声说着我燕州勇士,骄傲自豪之感油然而现。而说到菀陵,她不愿直接揭露自己内心想法,便为菀陵的疏懒找了借口,这小女子果然不一般。
他本认为自己的想法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他也总找不到兴致相投之人聊天,豪勇之士尚不能投缘,何况不出闺门的女子。没想到今天这偶遇的燕州丫头竟让自己刮目相看。
眼看月色盈空,星子闪烁。
男子主动提议道:“我们也找个地方聊聊?”
明萨犹豫了一下,那男子接着说到:“既来之,何不落个俗套应付完这个节日?”男子似乎担心明萨会拒绝,于是加了这么一句。
“好啊,我对你为何不找有缘人比较感兴趣。”明萨并不理他应付完节日的说法,慡直的表示想听刚才被他避开的话题。
男子被这小女子的慡朗逗笑,十分赞赏的伸出手来,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去哪里?”
“双飞坡,”男子看了眼浑身泛着好奇的明萨:“跟我来,再晚就没有位置了。”
广场上相遇互觉投缘的男女们在日落后,都会去双飞坡。
这里是个慢坡度的山坡,月色下看去,有多处小巧秀雅的休憩亭。亭子呈方形,四角飞举,曲线优美,粉墙漏窗,体量轻盈,供两人独处刚好不过,设计颇具匠心。
眼看这坡上百余处亭子已被占个差不多,男子不想再费心思去找空着的亭子,便选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停下来,问明萨道:“我们就坐这里如何?”明萨四周看了看,点头应了。
那大叔倚靠一块大石,屈腿坐下。明萨也屈身坐下来,跟他隔了个礼貌的距离。
“好啦,可以开始讲你的故事了。”明萨直截了当,直入主题。
男子无端又被逗笑:“好奇怪的开场,我要怎么说。”
明萨心中一过,确实有些好笑,于是也笑着说:“那我们再重复一遍之前的对话,找找感觉?”
男子继续笑着,这个小丫头让气氛充满了乐趣。
然后,他开始收敛qíng绪,逐渐安静下来,抬头看向天边初升的月亮,有几次yù言又止。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
却是楼空人远,如此qíng痴,说与何人?
那大叔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明萨,在心中思虑:这小丫头是燕州女子,再有几天便起程回去。而自己已经埋藏了十几年的沉重心事,是否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陌生人,或许一吐为快之后,自己就能如释重负,敞开心扉。
“说来话长,”大叔面对明萨,看到她面纱后一双隐隐可现的明眸闪烁,终于决定给自己一次倾诉的机会。
“无妨,那就慢慢说。”
似乎静默了良久,那大叔再次开口,诉说他的故事:“我像你这般年岁时,遇到一个女孩,她很美,像天上的明月。她温柔,就像溪水。我们相爱了,那段日子特别快乐,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她嫁给我师兄。”
“啊!”明萨不禁发出了惊呼:“为什么?”
“宿命。”大叔将头低下去,沉埋多年的心事抖落出来,似乎有些没准备好的黯然神伤。
“宿命?这是何方鬼理论?”明萨反驳道:“你不怪她?没有问她为什么吗?”
“有时候不是所有人都能为自己做主。”大叔说到这里,神色更加沉重起来。
有些人生来就有她的宿命,不管中间的路如何走,走进多少岔路,最终还是会被宿命所缚。那些岔路中的风景只能成为回忆里的痛苦,他心中思虑着。
“多半是王公贵族才无法为自己做主,”明萨说着:“身份尊贵也必然会背上更多责任。”
那大叔转头看向明萨,有些惊讶于她的懂事,然后默默点头。
“那,他们幸福吗?如果幸福,你便不该这样伤心。”明萨看到大叔的落寞,有些想要安慰的意思。
大叔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更痛心的事想说,之所以说是更痛心,因为他再一次的yù言又止,而且握紧了拳头露出惨白的关节。
他停顿之后接着说到:“他们婚后不久,双双死于意外。”他的声音变得低哑。
这就是那更让人痛楚的结局。
的确,相比起爱的人嫁给他人,她的死更让有qíng人悲痛yù绝。而且就在他还没能接受她嫁给别人的时候,上天又猝不及防的安排了这样一场更残忍的噩梦。
明萨瞪着眼睛,牙齿咬紧。错愕到没发出任何声音。
“意外?”稍微消化了一会,明萨试探着问到,生怕刺激到他。
大叔默然没有回话。
明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向能说会道的她,是众人的开心果,却从没遇到过如此离奇的事,弄的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男人。
他宽阔的背,说到心爱女子之死时,甚至有些不自控的颤抖。
“今天灵犀节,是她死后我初次来。”大叔发觉明萨有些尴尬,而自己也有些过于紧张和压抑,他舒了口气这样说道。
说完还心中暗示自己是时候该放下了,接着打破沉默说到:“来之前还特地去她的陵墓,跟她说我打算放下。”
“她…这件事过去多久了?”明萨生怕说“她死去”这几个字触及了他的伤疤,忙改口问到。
“十五年。”
这个数字,又一次震撼到了明萨。
眼前这个贵气凌云,身姿笔挺的男子居然如此痴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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