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我个人qíng,”陶荆也不拖沓,开门见山地说,“几年前我在外头遇见过六爷,是我跟他说你在‘秋海堂’,他后来才找得到你!”
雪卿当然知道陶荆提这么一出为的什么,直问道:“你要我如何还?”
陶荆转身,费劲地挪开chuáng头的柜子,拿出个锦囊,里面是颗绿翡翠,成色极好,半点瑕疵都没,显然是心爱之物,才故意藏起来,怕给人搜了去。在手里攥了好半天,才缓缓递给雪卿。
“爷找到那笔银子后,把他送官了。”陶荆说着,眼里露出怨恨之色,雪卿知道他依旧责怪自己,只当做没看见,听他继续说:“你帮我把这个拿去当掉,银子送牢里打点,别让他太委屈。”
雪卿当然知道有江家二爷的关系在,在京城查笔银子还不是什么难事,但听陶荆如此一说,不禁动容,将翡翠推了回去:“我手头有银子……”
“谁稀罕你的臭钱?”陶荆尖锐地打断了他,将翡翠粗鲁地塞进雪卿怀里:“拿去!从此我跟你谁都不欠谁,两清了!”
雪卿知道陶荆就是这脾气,上来一股劲臭得很!他收了东西,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都自身难保,何苦还管他?”
陶荆冷冷一哼,满脸不屑:“我才懒得管他,只不想将来死的活的,纠缠个没完。”
若陶荆做作真qíng,雪卿不会去相信,他总觉得陶荆这人是不会把喜爱憎恶挂在嘴边的人,这么多年,身边恩客也没断过,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动过心。可他对人越是刻薄,就越是认真,如今把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为那人打点,嘴上也不肯服软,更不会承认自己喜欢他,这倒是象陶荆的。
往外走的时候,雪卿心中闷闷有点疼,虽然向来不怎么和得来,但毕竟看过陶荆光彩照人的年月,无法不去同qíng如今憔悴不堪的人,再这么关下去,陶荆还能好活多久?多半是要疯魔了!
几天后,下了小雪,屋檐上浅浅一层白,雪卿竟夜未眠,心事重重,起chuáng时头重脚轻,庞姨见他失魂落魄,也没说格外吃惊,她以为六爷这几天没来,昭哥儿有点慌了吧!
刚洗过脸,换了衣服,三郎慌忙跑了进来,带进的风霜之气,让雪卿顿时清醒不少。三郎惊喘不定,在他跟前说:“不好了,荆哥儿昨夜跑了,爷在大发雷霆,跪一地的人在挨骂呢!都说从没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雪卿心里翻了个儿,爷发脾气的时候,他也怵得很:“不是锁着吗?他怎么跑的?”
“有人接应,偷了钥匙,趁夜深人静,从侧门跑的,老天也帮忙,下半夜才下雪,不然怎么也留下些痕迹!”
一上午风平làng静,雪卿看了三五页书,写了几个字,用过午饭以后,实在盯不住,回chuáng上躺下睡了会儿。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嘈嘈地嚷:“起来吧,昭哥儿,爷找您去!快点儿吧!叫得急着呢!”
雪卿来不及添衣服,随便裹了件外袍就出去,给冷风一激,头不要命地疼起来。三郎说的跪了一地的人显然已经都撤了,屋里只剩梁红地一人,搭着腿喝茶呢,看不出上午还生那么大的气。
“爷,你找我?”
梁红地抬头,看出雪卿午睡刚醒,语气平静地问:“昨晚没睡好,大白天补觉呢吧?”
第23章
梁红地抬头,看出雪卿午睡刚醒,语气平静地问:“昨晚没睡好,大白天补觉呢吧?”
“昨晚风大,吵得慌,睡得不安稳。”
红地嘴角一扯,冷冷地笑了:“行啊,长本事了,说瞎话都不眨眼睛!”
随着他话语落地,屋子里静得让人心惊ròu跳。雪卿没敢回嘴,暗自估摸着,这事儿八成是给爷知道了,也不能gān赖帐,只好琢磨着该怎么办。素来爷对自己严格,无非因为他偶尔不听话,倒没真跟他生过什么大气,因此纵使怕爷发火,雪卿以为爷一时之气,骂两句就能混过去,不料爷说话的口气,却让他感觉事qíng怕要不简单。
“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大欺小,压迫陶荆,看不过眼儿,要替他出头?”红地儿喝茶说着话,似乎并不怎么上心。
雪卿一听这话,终于真觉着害怕了:“爷这里是哪里话?雪卿不敢!”
“不敢?我养你这么多年,要是还摸不清你的脾气,我也不用在这胡同里混了!”红地儿侧目,瞅了瞅坐在身边儿的人,看起来还挺镇定:“你表面上柔顺听话,看上去象个随和的,心里头,主意却比谁都正!你倒说说,我怎么对不起陶荆,让你忘恩负义地,胳膊肘往外拐?”
“爷,”雪卿抬眼看着红地儿,显得踌躇犹豫,他知道红地儿的秉xing,他气的恐怕是自己没听他的话,“雪卿以后不敢了,荆哥儿也怪可怜,爷您就当没养过他……”
“啪”地一声脆响,红地儿手里的茶杯被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再看他脸色,青白不定,气得七窍生烟:“你才出来混几天,就敢爬我头上,自作主张?就你那双眼能看出什么好人坏人?还敢教训我,跟我讲道理,这‘秋海堂’还不是你当家呢!再说,我平日怎么教你的?你轻信于人不说,信的还是陶荆那两面三刀的畜生!”
“到墙边给我跪着去!”红地儿也不掩饰心中火冒三丈,他下定主意,今天要是不给这小子点教训,日后如何能放心把‘秋海堂’这么大的院子,把自己和裴爷的后半辈子都jiāo给他?
他眼瞅着雪卿乖乖面对墙跪下,走过去对他说:“你当你神不知鬼不觉放了他走,我找不出证据制你?你可知道谁跟我泄的秘?是陶荆自己!他昨晚才跑出去,今中午就找人把信儿送来,故意跟我说是你放的他!他领你的qíng吗?他怕你不挨罚,不遭罪呢!我亲手挑选,亲手带出来的,却给一个陶荆糊弄得跟个傻子一样,我梁红地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雪卿心似霜打,顿时悔不当初。原来,陶荆真是装的,他处心积虑几个月了,就是想利用自己逃出去,无奈他怕着防着,还是给陶荆套进去了,难怪爷生气,陶荆既然敢耍自己,外头就早找好了靠山,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他人。按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xing子,日后有他们好受的!想到这里,也知道爷绝对不会轻饶,心里更加没底,正寻思着,身后一凉,却是裤子被爷一把扯掉了。
裴玉亭在后院看书,天气凉得快,于是嘱咐下头赶紧生个火盆上来。正说着,看见庞姨神色焦急地来了。他琢磨着可能是雪卿又惹了红地儿不高兴,每次他有麻烦,庞姨总是要来找自己当和事佬。玉亭和庞姨是十分相熟了,庞姨还是十几岁大姑娘那会儿就开始伺候他,后来的红地儿,现在的雪卿,都是她一手带的,就跟自己家人般,从不怠慢。
“裴爷,这回真不好了,”没见庞姨这么担忧过,“您快去救救昭哥儿吧!”
裴玉亭没太往心里去,这么多年,雪卿没少挨罚,罚到最后,他们都跟着皮实了,任由红地儿去,反正他也就是吓唬吓唬雪卿,并没真对他怎么样,实在跪得时间长了,饿得受不了,裴玉亭才会去训训红地儿。
“怎么了?”玉亭放下手里的书,安抚庞姨,“雪卿又闯祸啦?”
“前头有人传,说爷收到消息,是昭哥儿放走的荆哥儿!不知道是哪个杂碎,净在昭哥儿背后下绊子呢!爷象是信了这话!”
裴玉亭皱了皱眉,他刚刚听说陶荆逃走的事,本来心想着等红地儿气过头了再去问问的:“红地儿心里有数,你不用急,他不会拿雪卿怎样……”
还没等他说完,庞姨几乎带着哭腔地打断他:“家法都拿出来了,裴爷,您快点儿去吧,不然昭哥儿真要吃大苦了!”
第24章
冰凉的茶水泼上身后,那层薄薄的丝皮刹那缩了,紧紧贴在雪卿的皮肤上,他的心提在嗓子眼儿,连求饶的话都塞在喉咙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板子带着风砸上身的感觉,就象给火刀子划了一下,疼先是尖锐无比,让心里没着没底的雪卿冷不防地惨叫出声,身体“通”地撞上面前的墙,接着臀上火烧火燎,疼又不敢动,心里跟猫抓一样,简直要疯了。
“知道疼了?这才刚开始,我说的话,你一句一句,都给我听好了!”红地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简直恨不得将雪卿拆散吃了,扬手又是一板子,狠狠地,一点手劲儿都不留,抽在ròu上让人听之毛骨悚然,红地儿竭嘶底里地高声训斥:“你最好牢牢把这疼给我记在心里,以后你那慈悲心肠作祟的时候,就想想今晚上的疼!这辈子你都别忘了!我让你滥好心!”
一板子接一板子,红地儿眼睛着火了一样,顾不得平日里疼惜爱护的,打得红了眼。他越想就越气,为了雪卿最终没听自己的话,给自己丢了脸,当年怎么就选错了人,以后如何靠得住?红地边打边骂,到最后也跟疯了般,说不清气的到底是雪卿,还是自己。
裴爷跟着庞姨赶到的时候,红地儿的院子紧关着门,门口围了些杂役,都奇怪里头怎么了,凑一处瞎踅摸张望。三郎焦急地等在那里,见裴爷来,一时急得结巴:“在,在里头呢!不让进!裴爷,赶,赶快想法子吧!”
“都围着看什么?花银子请你们来看戏,不用gān活了是不是?”庞姨泼辣地赶了那些人走。
裴爷面色凝重,上前拍了拍门:“里面谁在?给我把门打开!”
守门的是宋大戚,“秋海堂”从小官,小唱,到相公,起居奖罚都归他管,虽然红地责他守门,但外头是裴玉亭,他不敢不开。见裴玉亭大步走进来,后面跟着三郎和庞姨,他只得随后把门上了锁,依旧在门口守着,没敢跟上来。他知道,这是主子间的事儿,还是少管为妙。
卧室的门也关着,裴玉亭一推,没动,从里头栓了:“红地儿,是我,你先开门再说!”
“你们谁也别管,我今天就砸死他,以后也不用cao心了!”
庞姨听见里头传出板子抽上ròu的声音,腿就软了,忙央求裴玉亭道:“裴爷,可不能等了!昭哥儿怎么都没声儿呢?”
裴玉亭跟着心惊ròu跳的,“秋海堂”规矩严,这些年多少人挨过打,可红地儿没亲自动手过,听他说话,也是决绝不顾的,雪卿就算做错了事,也用不着这么下了狠手地打吧?
“红地儿,你住手吧!打两下教训教训就行了,难不成还真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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