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假,若在平常,虽红地与他这么多年,上chuáng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红地极少在chuáng上迎合他,即便有时候彭白坊来了冲动,红地也是嬉笑怒骂地避重就轻,绕着绕着就躲了。这些年来的jiāo欢加起来,也不如这几日来的频繁,来得缠绵。
红地说着下了地,拿了桌上的酒,自斟自饮,一口气喝了三四杯,才侧目迎上彭白坊的目光:“你还要怎么着?又要人,又要心,贪不贪啊,彭大人!”
彭白坊诧异地盯着红地醉颜红润,多年来吸引他的便是红地身上的倨傲不逊,他伺候着你,顺着毛摸你,却又似乎鄙视着你,瞧不起你。那是股不该在风月青楼看得见的清高孤傲。
高人给他算过,红地这人的命相与他格外合盘,多年来,他反复说服自己,为了仕途,就把红地当个旺他的贵人就好。可人心都是ròu长的,若只将他看作堂子里的相公倒不知道轻松多少,偏偏竟是陷了进去。江道远活着,他抢不过;如今成了无影的鬼魂,他彭白坊更不是对手!如此想来,心中恶毒之xing难以控制。
“红地,你可知道,二爷如此走了,未必不是好事,他若活着,总有一天抛弃你,那时候,你岂不是更要伤心?这么多年的青chūn都给了他,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
“你当他是你?”红地厉声打断他,酒意已深,神智迷乱,“我就是给江道远甩了,也不用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怜!”
在他面前,红地虽然向来娇纵,如此放肆倒是没有过,彭白坊面上兜不住,气的颤抖说:“红地,你若如此目中无人,作践自己,也不要再指望我来做二爷的替身吧!”
“我梁红地就算老了,也不缺陪我消遣之人!彭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这话说的艮,眼中轻蔑尽现,彭白坊终于明白,这些年来,红地是从为将心里一毫一寸分给自己过。他睥睨众星捧月,唯对那人真哭真闹,如今夜夜买醉,放làng形骸,空剩下一具躯壳皮囊而已!
彭白坊拂袖而去,红地不以为然,再一抬手,壶已空了。柜子里放了四五坛格外陈好的酒,是他吩咐人存在这里,留给他解闷,于是走过去,想搬出一坛开封,却不料坛子太重,他醉醺醺,倒给自己一番力闪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禁冷笑出声,如今竟是这般不中用了!
迷糊糊自己爬到chuáng上,卷在滑软的枕被之间,酒劲儿这会来得汹,在四肢百骸莽撞地流窜。就在这chuáng上,多少个昼夜,两人缱绻缠绵,chuáng第间的欢愉,从没人象江道远那么满足他。也说不清是江道远技术真好,还是这心意通了,纵是青涩小儿,饶也能做的如痴如醉,蚀骨销魂。
这念想一钻进骨血,下身qíng不自禁抬起头来。红地蜷在被里,疯狂想像着江道远健壮的身躯,绝望地自慰,一边泪流满面,却又笑个不停……半会功夫,那话儿竟是自己软了。红地垂头躺着,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睡意纠缠不休,脑袋却清醒无比。
门“吱扭”一声开了,江道远冒失失闯进来,红地吓了一跳,起身骂他:“你这是赶着去投胎……”
话刚说完,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话说归说,不当真的。
连忙改口说:“你不在家抱儿子,又回来做什么?”
江道远答非所问,直楞楞地问他:“你可知我第一次遇见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不是你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公子哥儿来堂子打茶围?”
红地从来不曾和他说过,他第一次见江道远其实要比那次早,是在江道远迎亲的路上。那时他还没入行,红地站在人群里,痴痴看着高头大马上英俊无比的青年,雄赳赳,气昂昂,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膛。
“不是,红地,你错了,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我娶亲的路上,老远我就看见你,裴爷牵着你,你那天穿了件浅绿的衫。红地,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可我怎会错过你?不管你在哪里,做了什么,我都看的到。”
江道远跟没魂儿一样,不停地往下说:“红地,我娶二房那会儿,伤了你的心,你甚至割腕,不想活了……就算你瞒着我,我也知道。红地,你的爱,你的恨,你的埋怨和忍耐,我都了然于心。”
红地听到这里,破声而哭:“你既明白,又为何如此对我?”
“我对不起你,红地,这辈子我什么也不能给你。把那氅给我穿吧!这里冷着呢,况且,现在再没人能管我,我想穿什么,也不用听她们念叨。红地,你给的东西,我都稀罕,给我吧!”
“你呀,要晚了,我已经给它烧了,挨冻也是你活该!”
“没呀,没烧,在库房那里存着呢!给我吧,红地,这世上就你真疼我的!”
红地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却发现面前空空一片,哪曾有半个人影?他伸手抓了一把,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楚。原本江道远站的地儿,似乎落了些水,湿漉漉一片,象是他临走那天,淋了雨,一直都没晾gān似的。
红地睁开眼,头痛yù裂,昨夜那浑浑噩噩的梦,似乎将这十几年重过了遍,怎么知道这一睁眼,满室阳光,那些旧岁月都跟影子一样,顿时销声匿迹,不仅懊恼,他再闭上眼,希望回到梦境之中,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恨得他头脑混乱,烦躁不堪。
出了门,他直奔库房去了,正看见小厮抱了个包袱向外走,被他一口喝住,那人回头见是他,吓的哆嗦:“梁爷,您今儿怎起得这么早?”
“我要是不早起,还捉不到你这手脚不gān净的厮!包袱里是什么?”
小厮腿软,扑通跪下,不敢再说话。红地一把夺过去,果然是他送江道远的那件氅!
“你长了狗胆,我让你烧的东西,还敢自己留着?”
“不是我,不是我,是,是爷让留着的!”
红地一听,火更大了,一巴掌扇过去:“你这见风使舵的奴才!他如今是爷,你便把我话当耳边风是不是?你在谁院子里当差的,谁给你放银子啊?”
“梁爷息怒,息怒,真不是我的主意!”
“都给我滚!滚出去,不长眼的瘪三,还看什么热闹?都给我滚!”
红地抱着那件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已经气得疯了,癫癫地朝他自己的屋里跑去了。院子里本来忙着打扫的几个人,谁要不敢怠慢,连忙都撤了。
雪卿这头也是天不亮就醒了,庞姨带着几个嬷嬷已经掌了灯,在院子里忙开了。毕荣昨夜留宿,这不是常有的事,他要早起上朝,外头准备着洗脸水,又吩咐备车。雪卿本窝在chuáng上,看着毕荣更换朝服,他如今长大,继承了满人魁梧的体格,宽肩细腰,格外英俊。
毕荣准备完毕,探身亲了雪卿一下,说:“我今天下朝,要去见姑姑,过几日再来看你!”
雪卿突地起身,说;“我送你出去。”
毕荣很是吃惊,从前雪卿很少送他出门,更别说如今还没更衣,外头又冷得什么一样,于是说道:“别了,小心着了凉,又要病了!”
“没事,我多套件衣服!”
“今儿风大呢,别送了。”
“送你到门口。”雪卿少见地倔qiáng。
“不用……”
“就送到门口,”雪卿盯着毕荣,倒似要急了。
毕荣无奈,只得应允:“你拿厚氅裹紧了!”
到大门口的一段路,并不长,三郎提灯开路,毕荣和雪卿并肩走着,心里渐觉得异样,他没想到自己即将的离别,会给雪卿带来如此大的惶恐,前些与他说时,只是难过罢了,如今二爷一走,倒是把雪卿吓个够呛,昨夜一番话,更说得毕荣心肺皆伤,实在不得不重新考虑。
到了门口,雪卿见毕荣上了车,嘴唇哆嗦着,似有话讲,又无法说出口,毕荣见他踌躇,又从车厢里探出身,问他:“你有事问我?”
雪卿在灯下站着,一副失神无措的模样,忽地走到车跟前,对他说:“要不,我送你过去,等你下车,我再跟三郎回来!”
“你今日是怎么了?”毕荣捧住他的双肩,忧心忡忡地问。
雪卿意识到有些失控,忙退了退身,说:“不送了,不送了,你走吧!”
毕荣叹息,无奈地让三郎启程,他从马车的后窗往外看,雪卿裹着披风,站在“秋海堂”雪白的明角灯笼下,形单影只,却不肯离去。周围黑漆漆一团,好在天快亮了。
雪卿回了屋,又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合眼想着事qíng,直到外头一片喧嚣,庞姨急匆匆跑进来说:“爷,大事不好了,梁爷那院着了大火,梁爷,梁爷困在里头呢!”
雪卿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连忙披了衣服,没命地奔过去。护院都起了,忙着从井里拎水灭火。有人过来结结巴巴地和雪卿禀报,说梁爷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了,淋了不知多少坛酒,火势大得收不住!
大火照亮天空,雪卿面前一片yīn霾。院子里嘈杂冲天,这一场火,烧了他最后一丝念想,再也不会有丁点儿希冀,他们这些人,果然都是不得善终!裴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雪卿身边,火焰气势汹汹,似要烧去人的几辈子,整一幢大屋,也没剩下什么。
不知为何,裴玉亭竟笑了。
尾声
五年后。
清晨,薄雾缭绕,鸟鸣入耳。雪卿昨日头晕,早早吃药睡了,今日便醒得早,一时懒得起,缩在被里,听外头鸟语花香,仆人碎碎的脚步,低低的细语……忽然想起今晚毕荣要来的。
五年前,毕荣没有随军出征,王府觉得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可惜,但贵妃娘娘支持,她疼毕荣就跟心肝一样,总觉得留在身边才觉稳当,便出了主意,娶亲。娶了亲,就可以留下来。
那时候,毕荣刚qiáng的xing子已经开始收敛,不再象以前说不得碰不得的了,于是便应了,娶的是那王府的祥顺格格。那祥顺格格倒也会长,据说水汪汪一双眼,跟雪卿有几分相似。
这五年来,毕荣有了自己的家室,在朝廷上也开始锋芒毕露,留京期间,事事与相爷对着gān,并不是柔顺的主儿。对雪卿的疼爱倒是有增无减,一个月有小半月都会陪陪他,哪怕喝喝茶也是好的。
雪卿正迷糊糊地走神,门响了。蹑手蹑脚进来的人,在chuáng前默默停下,胖胖的手指掀开帘子,露出庞姨多年不变的笑脸,她如今笑起来,眼角也堆着皱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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