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申也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尹门弟子,只此一眼却让对方惶恐地跪在了地上,汗流满面。他轻轻地迈下台阶,较场中的所有人都qíng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等待反应过来时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力撑着莫名颤抖的双腿。
一直站在日申身后的舒英贤和白清婉等人心下有着几分忧虑:其实所有的一切都脱轨了,皇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秦大人,为何你就不能像皇上后宫的众多嫔妃一样本分点呢?
当然这样的话他们只敢在心下腹诽,一点迹象都不敢表露在脸上。先不说皇上对那人的万分宠爱,单就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势力财力和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深莫测,就足够他们心甘qíng愿地尊称秦思为半个主子了。
随秦思来到后院的卧房,日申深深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不确定地说了一句,“朕住在你旁边的房间。”他很想听见秦思的否认,却只看见对方抬起头,轻轻一笑,说了声“好”。
日申心下一痛,他不明白为什么和秦思会变成今天这样,他不懂自己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你恨朕吗?”日申叹了一口气,小声地问道。
“不。”秦思敛下笑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还爱朕吗?”日申的眼神恢复了几分神采,却还是满溢着疑惑和不确定。
“爱。”秦思顿了顿,“我无法欺骗自己。”这也许就是他注定矛盾,放不下的原因。
“为什么?”日申走上前,太多的不解让他只能拉住秦思的手,不断问着,“为什么?”
“心死了,麻木了吧。”秦思淡淡地开口,“付出了太多太多,已经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不断的失望,不断的折磨,不断的痛苦,这场挣扎已经持续了太长的时间,耗尽了我所有的感qíng和希望,是时候重新思考了。”
“你所谓的痛苦折磨是朕给你的吗?”日申微眯起眼,声音开始冰冷,“秦思,一直以来朕给你的都是你想要的,都是朕认为对的,可以给你的。你到底还要什么?”说到这儿,日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巨大的顿痛令秦思咬紧了牙,“难道要朕把整个天下都给你,把世间万物都摆在你面前,任你予所予求吗?”
日申严厉残酷的责问令秦思的心瞬间冰寒了,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帝王,不发一语。
“秦思,你要权势,要财富,要凌驾于别人之上,朕都成全你了。现在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御史中臣,难道还不满足吗?”日申的心有着几分刺痛,但更多的是疑惑,他真的不明白秦思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些是你给我的吗?”秦思苦涩嘲讽的笑了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他十几年来拼搏奋斗的血泪抹杀了,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秦思,这些都是朕给你的。”日申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他松开秦思的手,冷冷淡淡地说道,“朕给你的是机会,你要做的就是历练成长,具备抓住这些机会的实力。”说着,日申也讥讽地笑了,“难道你以为朕白白把这些高官厚禄给你,你就能在这些位置上坐稳当吗?蜀郡的秦十一虚荣肤浅,有着几分小聪明和志气,安安份份呆在家乡庸碌一世也未尝不可。可你偏偏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和高傲,追着朕来到京城就真的没有想过权势财富吗?你对朕的心意当然值得刮目相看,朕对你的偏心宠爱就是让你蜕掉浅薄浮躁的无知,历练你的心xing和能力,让你一步一步抓住你想要的东西。”
“六王爷那次也是对我的考验吗?”日申的话令秦思感到惊恐,他惊的是原来自己对这个千古第一帝的痴qíng令对方产生栽培之心,从一开始他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绝qíng残忍,不闻不顾,但同时他也感到了无尽的恐惧,日申把他的品xing看得太透了,连卑鄙yīn暗的一面也毫不留qíng地披露在彼此面前。刚来到京城时,他从没想过高官厚禄吗,从没想过凌驾于众人之上,俯视天下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想过。
但是,这些与对日申的爱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如果以整个天下来jiāo换,他宁愿选择和日申粗茶淡饭,简单平凡。
没有不甘,没有后悔,他相信这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但却是男儿最大的悲哀和懦弱。
想到这儿,秦思的眼前开始模糊了,酸酸涩涩的,他放纵自己流下了眼泪,所谓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日申,既然你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那你弄清了这一点吗?
每一个人都有贪、yù,但每一个人更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日玄……”听了秦思的话,日申侧过头,眼神开始闪躲,“如果我说是呢……”他的话还没说完,秦思倒吸一口气,双手撑在桌沿上,稳住自己摇摇yù坠的身体,“这也是考验……,哈哈……,如果当初我过不了这一关是不是就没有资格成为皇上的心腹呢?”秦思不住冷哼,滚烫的泪水滴在桌面上。也许对于普通男人来说这是考验,但对他来说却是生死一线,因为主导一切的是此生唯一的爱和信仰。
“秦思,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代价。你走过来了,所以你得到了今天的所有一切。”日申转过身,伸出手想要揽住秦思,却在对方冰冷的疏离下不得不停在了半空。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痛苦历练会磨平所有的一切,理智麻木,看透红尘的人还会让自己身陷qíng劫,不可自拔吗?”秦思抬起头,冷冷地看向日申,波澜不惊,“日申,这是不是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的代价?”
“你在惩罚朕?”日申微皱起眉头,眼神流露出不悦。
秦思微微一笑,“何德何能?!在皇上面前,世间万物都得甘居下风,我秦思也不例外。你用心良苦那么长时间,难道我还学不会聪明一点吗?”说完,秦思站直了身体,准备离开,奈何刚跨出一步就被日申从身后拉住了手臂,“不管怎么样,在朕心中你是特别的,朕想和你厮守终生,白头偕老。”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秦思冷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向日申,“你会有着几分哀伤惆怅,记忆中有过我秦思这个人,但是你依然是天朝的帝王,依然尊贵威严,冷qíng理智,统率着群臣,治理好这个天下,什么都不会改变。”
秦思挖苦嘲讽的语气令日申没来由感到一阵恼怒,“朕是皇帝,不管有没有你都得保卫天下苍生。不过朕会记住你的,一辈子都记得。”
“哈哈!”秦思仰头大笑,泪水无qíng地划过了脸颊,既然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呢?
“皇上,就让微臣把您的这份“特别”当作安慰和哀悼深藏在心底吧!”说完,秦思用力甩开日申的手,大踏步走出卧房,毫无眷恋。
也许他还是会禁不住傻傻地祈求奢望,独酌黯然,但他会慢慢学会适应,学会压抑,学会遗忘……
看着秦思绝qíng离去的身影,日申恼怒地一拳打在木桌上,‘嘎吱’一声,实木碎裂了。
其实不管是京城的风云变幻,还是日玄的欺君放肆,他都没有做错的地方!
一切纠缠的源头,混乱的开始,就是他对秦思动了qíng,上了心,所以,似乎,都错了……
第三部 第二十八章
爱一个人,有时候是生活的目标,动力,依托,慰藉……
每天清晨,当你睁开眼睛时,或多或少会满意于呼吸的继续,会有挣扎着爬起来的yù望,因为你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需要去追寻,还有一个笑颜一定要看见,哪怕是最后一面……
然而,当所有一切都崩溃时,睁开眼,心,空dàngdàng的,窒息的绝望。
活着,并不知道为了什么。
秦思想要麻痹自己,他不断地回忆着母亲的慈爱温柔,云裳的善解人意,幼儿的活泼可爱,秦善的单纯忠心,池旭然的真挚坦率,还有卓凡的绵绵qíng义……
这些是他的亲人朋友知己,是他的责任,是他的温暖……
其实,他已经拥有太多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云端的虚无呢?
他反覆压抑着自己的贪yù,限制着体内奔腾的qíng感,每天做着该做的事。可惜,人世间最讽刺的欺骗就是自欺欺人,心是空的,qiáng加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所谓“正常”的生活只是令他更加疲惫痛苦。
错了吗?
这个问题,他连想都不敢想。
相较于秦思日渐苍白的脸色,陈天涯却仿佛脱胎换骨,时来运转。在玄一言的阻止下,玄一末不敢向陈天涯下毒手,只好换另一种方式以雪那夜的耻rǔ——治好陈天涯脸上的伤疤。用玄一末的话来说:占他便宜的人一定要是人中龙凤!而陈天涯唯一的缺憾恐怕就是左脸狰狞的疤痕了。
看着玄一末每天追着陈天涯换药治疗,玄一言拿着宝剑,皱紧眉头,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二人,秦思明白:三人间的平衡被打破了,另一种新的关系正在建立。
天涯,高大英挺的身形,纯真赤诚的笑容,阳刚俊朗的脸庞逐渐显露出来,几乎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变了,变得欣赏,恋慕……
秦思有点困惑:不管是玄一末的罪孽,还是周围人事的异动,为何陈天涯看他的眼神、对他的微笑却没有任何变化?他也许应该因为玄一末而对秦思愧疚,也许应该因为其他人的奉承而略微开始高傲?
不寻常的寻常,秦思开始读不懂天涯了。
武林大会前一天,日落huáng昏,秦思刚走进庭院就看见陈天涯轻笑着站在他的房门前,“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他走进秦思,无比认真地郑重说道,“也许明日我会死在擂台上,今晚,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秦思抬头静静地凝视着陈天涯,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丑八怪”了,挺直的鼻梁,深刻的轮廓,翡翠的绿眸,带着异族风qíng的俊逸迷人。
“秦思,你能成全我这辈子对你唯一的请求吗?”陈天涯向前迈了一步,恳切地望着对方。
“好。”秦思不由自主地垂下手,天涯永远是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这晚,大概是陈天涯此生唯一的任xing,如果不是大战在即,他也不会有如斯勇气。
秦思任由陈天涯抱着自己,施展轻功向山顶奔去。突然,耳边的风声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有点惊讶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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