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朝堂内到底有多少黑暗虚伪肮脏恶心,也许对于第一次看见的人会有震惊,但是对我来说,从小耳濡目染,甚至一点点在学习,一点点在经历,直到今日已经习惯了麻木了。有时候我在想,身处其中的人个个聪明绝顶,圆滑事故,而每一个骗局陷阱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他们一定感受或者推测到了,最后的失败到底是由于太过自负还是太过自欺欺人。
太傅说,没有人可以骗你,只有你自己骗自己,骗自己去相信,自然输了。
我从来没输过,因为我从来不自欺,那么秦夕呢?我总是想从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抹神色,每一个动作中找到一丝一毫的虚qíng假意,可是,没有,我甚至一天比一天更能理解她的矛盾痛苦和一颗殉葬般的牺牲之心,还有浓浓的沉重的爱。
如花般娇媚的少女,她从没在我眼前掉过一滴泪,柔弱的身躯,甜美温暖的笑容,她的包容像母亲,她的守候像qíng人,她的支持像知己……
一整晚我都在想着秦夕,一整晚母后都在尽职扮演着一国之母,一整晚父皇都在静静地品尝着美酒。
也许他的龙椅真的太高了,所以没有人看见他肩膀上的那滴血;也许太傅的qíng网编制得太完美了,整整十二年终于让父皇卸下了所有的警觉。
因此,直到夜宴结束,父皇回寝宫休息时才发现了那滴触目惊心的鲜血,很多年前他亲自为一生最爱戴在右耳上,他告诉他:红色是朕与你的鲜血,如果有一人去世,石中的血液就会流出,直至透明……
那一晚,我是被母后从睡梦中叫醒,她拉着我不顾宫中规矩执意带着众人来到了秦府,还没走进门就听见父皇的怒吼和碎碎的啼哭声。
侍卫们护着我走进了太傅的卧房,我看见那个温暖慈祥的人似乎没听见周围的嘈杂声,安安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
“太傅……”一瞬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骄傲俊美的秦湮在哭,云裳与父皇怒气冲冲地对持,其他人除了季成风秦善范莘外,我一个不认识,像是江湖中人。
秦夕!她在哪儿?
我一手抓住哭红眼的秦湮,他指了指旁边的卧房,我急忙推开围住的众人赶了过去。临出门前,听见云裳冰冷控诉的声音,“你还记得昊天二十七年的蜀郡叛乱吗?所以,他不想见你最后一面……”
父皇,你一生唯一的错,让你失去了一生最爱你的人。
推开门,屋内的侍女丫鬟正在给秦夕喂药,她的脸色苍白,看见我时一双哭肿的双眼又不住开始垂泪。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那个从小一直憧憬的人来到这里,秦夕的泪一直流进我的心里,秦夕的痛已经变成了我的痛,秦夕的笑才会是我的笑。
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感qíng,我只知道她开心,我才能开心。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碗,我抱住秦夕坐在chuáng头,她没喝药,只是躺在我怀里不停地哭泣。
柔qíng似水的女人,美丽脆弱,她是我的妻,永远平静微笑守候我爱我的女人,太傅说过天下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或者已失去,而是握在手中的眼前的幸福。
“夕儿,给我你的手,我会牵着,一生一世。”那一晚,我终于打开心扉,让秦夕住了进来。
后来,夕儿告诉我,那天夜里是太傅命令金银岛的人制住了父皇的影卫,所以他旧病突发垂危的消息没有传进皇宫大内里。
太傅走得很安详,很满足,他说云裳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最自豪的妻子,陈天涯有玄一言玄一末照顾还有秦湮孝顺,他就放心了。
太傅一生最愧疚的人是九王叔日宣,他说这份恩qíng希望来生能报。
他和卓凡约定了huáng泉路后的生生世世,但在闭上眼前,他最想见的人是司徒祈颢,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未说的话,只是见一面,这是太傅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可惜……
夕儿,那你呢,太傅对你说了什么?
爹爹说他把所有一切都给了我,他尽力了,未来的路只有靠我自己走。
昊天四十二年,这三年中变化最大的也许是皇家和秦府。
太傅去世后,父皇仍然每日上朝下朝,唯一不同的是我必须跟在他身旁学习处理国事了。父皇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御花园中,望着远处的高山白云静静地思索,这个时候他总是问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为什么?
我想他说的是太傅,但是“为什么”指代了太多,我不知道从何答起,而父皇其实并不需要我的答案,有些事qíng必须自己想明白,我们说再多他也只会当奏折处理。也许懂了,父皇这一生才会完整。
秦夫人带着儿子去了江南,听说与武林盟主比邻而居。天下人都知道秦家大少爷是武林盟主陈天涯的义子,也将会是他的接班人。而对于朝廷和我来说,秦湮坐上那个位置,总比放任其他人安心不少。
夕儿仍然在京城为他父亲守孝,不久之后她将成为我的太子妃。
昊天四十二年是父皇统治天朝的最后一年。
父皇做了一辈子英明神武的千古第一帝,他走的那一天我至今都参不透到底是“突然”还是“早有预谋”?
一成不变的早朝,迎来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母后拿着传位的诏书和玉玺,头戴凤冠,在罗云和季成风的陪同下来到了金銮大殿。从头到尾,她的脸色尊贵威严,语气冰冷qiáng势,可以说用铁腕震慑住了朝堂上的王公大臣们。其实这些人怕的不是母后和剩下的皇族,他们敬畏的是她手上的诏书和身后的罗云季成风,因为这三者象征了千年来第一位统一大陆的皇帝,神一般存在的昊天帝日申,而玉玺在他们这些开国功臣眼中还没有多少实质xing的作用。
父皇突然隐居京郊别宛,我在这天之后迅速地被推上皇权的顶峰。所有一切发生得太过措手不及,那个位置对我来说还有不少陌生和恐惧,而朝臣们在冷冷地轻蔑地希望看着我出丑的同时,又无比惊悚害怕地张望着东北方弥漫着子兰华香的神秘别宛。
父皇走得太快,我这个皇位除了袁丞相和左仆she风凛支持外,无一人不在等着看戏,甚至重新燃起了某些人暗藏多年的野心。
卓、柳、王、魏、史,一直站在皇家身后的司徒家在大将军司徒浩然隐退后,长子司徒祈默的态度开始暧昧不明。我知道司徒家不会背叛皇族,甚至卓、柳、王、魏、史五家也不会,但他们的“不会”和“心甘qíng愿的臣服”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父皇在位时,这些天下间最聪明的人都争先恐后地炫耀证明自己的才智,而现在,他们似乎反过来考验我的能力,嘲笑我连父皇的十分之一也比不上。
令人无奈的是连我自己也陷入了这种束缚中。
还是在相同的年月,我登基为帝没多久,京城或者说整个天朝迎来了另一个传奇人物——莫问天。
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朝堂上正在为我的贴身侍卫人选反复纠缠争论,这样的事qíng应该由皇家在影卫中直接选出,就像父皇当年看中季成风一样。
卓风行和司徒祈默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出猴戏,以他们今时今日的权势的确可以在我这个稚嫩的帝王面前戏弄皇权。
这个时候,表面圆滑世故的柳尚书站了出来,他说要保荐一个人。
莫问天,他在江湖上的名号不及陈天涯甚至后来的秦湮,在皇城朝堂内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影卫。
所有人提到他似乎更关心此人身后错综复杂的背景:魔教前教主之子,柳家长孙,司徒家二公子司徒祈颢的唯一义子,魔教现任教主曾经天下第一影卫司徒祈颢的嫡传弟子。
莫问天身上从一开始就贴上了司徒祈颢的烙印,而他自己也只用师傅留给他的玉如意软剑,只穿和师傅一样的青衣。
影子这个词伴随了莫问天很长一段时间,清高桀骜的世家子弟们更讽刺他比不上司徒祈颢,因为他是出生魔教的江湖糙莽,而司徒祈颢则是京城贵族的骄傲。
这些闲言碎语明嘲暗讽对莫问天这个人来说,大笑而过。
十几年后,所有人也开始慢慢醒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就像司徒祈颢无论再怎么桀骜不驯,他身上的气质显示着自己的世家出生。莫问天却不同,这个人只能用神秘莫测四个字来形容,没有人会猜得到他下一步会走什么样的棋,如果他明天把剑指向帝座,我想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惊讶。
“传——莫问天——”
我不知道其他人在看见莫问天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青衣锦缎,剑眉鹰目,làngdàng慵懒的笑容,他其实长得很不错,英俊不凡,看起来也容易让人亲近,可是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把天下间最危险的剑!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说司徒祈颢除了父皇,谁也不跪,全天下也没人当得起他的跪拜。而现在,莫问天跪了,我并不觉得与其他太监宫女有何不同,只是当他站起来时,先前那种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他的眼光不仰不俯,置身事外,调笑戏弄,就跟刚才的司徒祈默和卓风行一样,只是这个人更加危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深不可测的qiáng大气势似乎警告着世人:他随时都“会”都“能”挥剑斩断这出戏,不为任何理由。
“皇上,秦二小姐已经在宫外等候多时了。”莫问天站起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告知大家这个莫名其妙的消息。
夕儿?!
我不顾礼仪地站了起来,“传!”
“皇上是不是该亲自出去迎接你的皇后,你的妻子?”
“大胆!”
“放肆!”
莫问天微偏着头,似笑非笑,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戏谑嘲讽肆无忌惮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刻,大殿内的所有侍卫都拔出了宝剑。
我的怒火也升起来了,无数个日夜被朝臣们轻蔑,他们的眼中只有父皇,我就算穷尽今生也追不上的人。
突然,想起了秦夕,这段日子只有她给我温暖,我什么也不会说,她也什么都不问,只是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夕儿说过她的问天哥哥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
我低头看向大殿中央的青衣男子,他像雄鹰,跟传说中的那个人一样,展翅高飞戏弄乾坤的逆天之鹰。
他的身上勇气大于自信,洒脱桀骜,这些都是被困在牢笼中的我所没有的东西。
夕儿,你信莫问天,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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