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怒气直冲上头顶,练无伤抢上一步夺过火钳,摔在地上。“谁准许你这样做的?”
凌烈吃了一惊,灶里带出来的火星险些烧着他的衣裳,他连忙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才道:“这么小气gān吗?两只兔子而已,我又不是都吃,有一只是留给你的。”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人感到无力,练无伤闭上眼,不知怎样才能跟这小魔星讲清楚,只能沉声问:“你不知道这也是两条xing命么?”
xing命?凌烈越发的不服气:“两只兔子就算‘xing命’?你少假慈悲了。你bī死我娘的时候,怎么就一点也没见你心慈手软呢?”
“你说什么?”练无伤双目猛然睁开,两点寒星冷电一般直直she向凌烈。
凌烈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仍然不服软的叫道:“我说你假慈悲,bī死了我娘!”
“你再说一遍。”练无伤凝视着他,慢慢的举起手掌。
怎么?想打人?凌烈xing子起来,顿时什么也不顾了,叫道:“我再说也是这样,有本事你打我呀?打死我算了。反正你bī死了我娘,再加一个我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着,闭上了眼睛,当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正要瞧瞧究竟,只听“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打在脸上,刺得生痛。偷偷看去,只见练无伤一掌击在炉台上,青石板的炉台被震碎了一角,断角连着碎屑散了一地。
这一掌若真打在自己的小脑袋上,还哪有命在?想到此处,心里一阵后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夺门而出!
***
没头没脑的也不知跑了多久,凌烈赫然发现,他迷路了!四下望去,皆是雾蒙蒙一片树影,莫说是来时路,便是东西南北也便认不清。
起初凌烈还不断安慰自己,别怕,别怕,很快就能走出去。可是走来走去,除了树还是树,一眼望不到尽头。
天色暗了下来,他的耐心、勇气也渐渐随着黑夜的到来而消失不见。几声夜枭的尖叫在yīn惨惨的林中显得格外慑人,凌烈战战兢兢的向前走着,忽然,脚下被藤条一绊,跌倒在地。
一瞬间,饥饿、沮丧,还有qiáng烈的恐惧一齐涌上,象洪水一般冲破了他内心的壁垒。爹,娘,你们在哪里?
他此刻格外真切的意识到,平时最依赖的两个人,这时已不可能再给他雌鸟护雏一般的照顾。无论再怎么回避,他已经是个孤儿了!
谁来救他?这时候脑海中不期然竟冒出练无伤的名字来!
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会不会出来找我?
哼,我才不希罕他呢!
才不希罕!呜——
凌烈——
心里一动,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好象是练无伤的声音!
不,不,不,他被我气死了,才不会来呢!
凌烈——
那声音又真切几分,凌烈qíng不自禁的站起来。远远的,只见一点火光在林中游移。
是真的,是真的!他来找我了!慌忙的拼命挥手招呼:“我在这里,在这里!”
那火光渐渐移近,映出练无伤清俊的脸孔,在几个时辰之前凌烈决计不会想到,自己竟这样渴望见到这张脸!他忍不住就要迎上去。
“别动!”练无伤的脸色一沉,命令的语调及时制止住凌烈的动作。
怎么了?凌烈感到有些被刺伤。可是很快,他就察觉到身后有几道嗜血的目光正在自己背上逡巡!
脖子有些僵硬,他慢慢的回过头去……
“别回头!”
几道黑影闪电般的扑来,破空之声在耳边连连响起,他吓得忘记了躲闪,本能的抱住头,等待被利齿噬咬的剧痛。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身体被一股大力带着,躲到了一副宽大的背脊之后。与此同时,掌击声、呵斥声、负伤野shòu的惨嚎声接连响起!
发生了什么事?他悄悄的张开眼。
火把已经熄灭,黑暗之中,只依稀辨出几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一个矫健的身影在láng群中穿梭游移,长发飞扬,衣袂挥洒,每一次落掌,总伴随着一声惨嗥!
凌烈只看的惊心动魄,直到láng群负伤逃走,练无伤来到他面前问道“你没事吧”,他这才回过神来。
怔怔的道:“没……没事。”随即跳起来兴奋的大叫:“你好厉害,这么多láng都被你打走了!比我爹爹还厉害!不,跟我爹爹一样厉害!”
练无伤笑笑:“回去吧。”
少年心xing总是崇拜英雄,这一场人láng大战忽然让凌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不那么讨人厌了。所以当练无伤拉他的手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对。只是觉得奇怪,他的手怎么越来越凉呢?
走过一段漫长坎坷的山路,竹舍的火光渐渐清晰。凌烈第一次觉得,这火光是这样的温暖!
“到了,到了!”他欢呼着,冲上去打开门,回头叫道,“我们到家——”
语音未已,忽然顿住。
一丈以外,练无伤慢慢的倒在了地上。暗淡的灯光下,鲜血把他的衣襟染成了黑色。
第三章
“啊!”
睡梦中练无伤轻轻动了动身子,哪知这一动,却带来了一阵刺骨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
张开眼,赫然发现自己正仰躺在chuáng上,上半身倚在chuáng头,大概是时间久了,脖子有些僵硬。目光渐渐下转,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猩红。
是了,昨夜为了寻找出走的凌烈,与láng群搏斗,肩头受了些伤,为了不让受惊的凌烈害怕,一路上qiáng忍着,回到家的时候意识已经模糊了。难道说自己那时候还有本事处理伤口然后爬回chuáng上?
看了眼肩头伤处,不禁一怔,那犹如捆粽子般的包扎手法决非自己所能,而那布条的颜色……很眼熟,跟凌烈的衣服倒有几分象。
脚步声响,凌烈走了进来,没料到练无伤会醒来,四目相对,他一脸愕然,吃吃地道:“你……醒了?”脸上一红,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走到chuáng边。
“要不要吃粥?”
练无伤这才惊讶的注意到凌烈手中那碗稀浆般、上面浮着一块块焦huáng发黑固体、不时散发出阵阵糊香的……粥。然后又发现他原本白白的小脸现在沾满了一道道烟灰,倒象个小花猫似的。而他那漂亮的青缎衣衫的下摆,也已撕得零零落落。
自从相识以来,练无伤头一次见他如此láng狈,虽然有些好笑,看起来却比平日顺眼得多。这位心高气傲的小少爷居然肯降尊迂贵来为自己煮粥,实在令人象想不到,练无伤倒有几分受宠若惊了。
“放心,这里面我什么都没放。”对于练无伤惊讶的眼神,凌烈很自然的想起以前的恶作剧,连忙澄清。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过于温和,对这家伙太好了,忙道:“我给你煮粥可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在你受伤可怜的份儿上。”
这就算礼尚往来吧。回到家里就看见客厅桌子上面放着一块蹄膀,忽然明白原来昨天练无伤回来得如此之晚,并不是生自己的气,竟是下山去给自己买这个。可惜自己太心急,才把事qíng闹到这个地步。不,不,不能怪自己,谁叫他都什么也不肯说!
练无伤颔首笑道:“我知道。”第一次发现这小孩原来也有几分可爱之处。不过,就算没有花样,那碗“粥”他是说什么也不敢笑纳的。微微点头:“我现下不想喝,你先放在一边吧。”
凌烈有些失望,把粥碗放在桌上,偷偷瞟了一眼练无伤的伤口,忍不住问:“还疼么?”
练无伤淡淡的道:“一些小伤,过些时候就没事了。”
“那……我出去了。”
“好。”
凌烈走了两步,又回头。
“有事?”
凌烈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摇摇头,走了出去。
不能否认,从这晚开始,凌烈对练无伤的看法有了些转变。这人虽然山野穷酸气十足,武功倒是不弱,他一再的不跟自己计较,那是心存宽让,倒不是一味胆小怕事。再者,虽然他总摆出一张讨人厌的死人脸,心肠还是不错。况且他为了救自己又受了伤,多少也要承他的qíng。所以,凌烈不再有事没事去找练无伤的麻烦,甚至于,遇到不顺心的事也开始学着隐忍。
一切都是可喜的变化,有时练无伤看在眼里,倒觉得自己受这点伤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能过一段清 静日子。
但是两人的相处依然有着隔膜。凌烈依然别扭,而练无伤也不会刻意的去和别人建立感qíng。对凌烈,他只是尽力做到对西门无双的承诺。
两人偶尔也会有些正常的jiāo谈,不再相对无言。最让凌烈感到好奇的莫过于练无伤有这样高明 的武功,为何还要在深山里过清苦日子呢?
“为什么?”练无伤笑笑,“这里很好呀。”
“有什么好?”凌烈反问。他不明白,这里又冷清又偏僻,吃不好,住不好,半夜里总是能听见láng叫,练无伤是从哪里看出的“好”来?
练无伤淡淡地道:“这里很清静。住久了,自然就会明白。”
凌烈忍不住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抬头望着远处的连山,似有若无的轻愁从练无伤脸上掠过,他忽然问了个全不相gān的问 题:“你多大了?”
凌烈一怔:“十二岁了。”
练无伤笑了笑:“都十二岁了。我在这里也有十三年了吧。”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那一瞬间凌烈却糊涂了,分不清他到底是笑还是在哭。十三年呀,凌烈忍不住打了寒噤,他才住了一个多月,就已经烦闷的要死,十三年又是怎样一段漫长的岁月呀。“你一直一个人 住在这里?不寂寞?”
“有什么好寂寞。人多了,烦恼纷争也就来了,这样很好。”
凌烈怔怔地看着他,不能理解,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难道不好么?这个人呀,恐怕是有些怪癖!
***
在练无伤早晚不断的运功之下,凌烈体内的毒素已清出十之六七,jīng神不再像以前一般容易萎顿, 身体也qiáng健多了。
他早就在盘算着,等到伤势痊愈,就要潜心修练武功,好为父母叔伯报仇。每天等到练无伤走了,便自己折了根树枝练习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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