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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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瑜道:“下毒,下针,原理都是麻痹一个人脑中用来留存记忆的经脉,但是,这世上没有谁能够恰如其分的控制一个人的记忆,正如现下老夫若想封存公主今日的记忆,必是做不到的。”

  康临斜眼:“你封存公主的记忆做甚?”

  周文瑜忙摆手:“啊,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公主切莫怪罪……”

  他们两兄弟的调闹之声我自已是听不清了。从康临说没有那种药物存在时,我整个人如同堕入冰窖,每根毛孔都透着丝丝寒气。

  倘若这世上没有医者能够做到封存记忆这一点,那么同样不会有人能够一夜间忘却一段回忆。

  可是偏偏这种事就在我周身发生了。

  那么,唯有一种可能。

  假的。

  那个人,从来就没有失去过记忆,他记得属于煦方和和风的记忆。

  他明明记得,却波澜不惊的说,姑娘你是何人?

  他明明记得,却沉声的质问我,你有什么目的?

  他明明记得,却在滔滔江流中说,果真是蛇蝎心肠。

  这是个骗局。

  从一开始,煦方就……不,不是煦方,煦方这个人,是聂然捏造出来的人物,他根本不曾存在。

  辛辛苦苦攒来买ròu铺的钱,亲亲切切奏着悠扬的箫,心心念念许下白首的誓言,统统都是在做戏。

  那个对和风千依百顺,会为和风不顾一切,会红着眼彻夜照顾病中的和风,像煦阳一样温暖的人,只不过和风桂香中水波月色的梦。

  而这个梦,则是由聂然亲手编织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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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么?

  不,在没有亲自确认以前,我不能自乱阵脚,不可妄下定论。

  我捧起几案旁的青

  瓷茶碗,想要饮水而qiáng自镇定,却因颤抖把杯子掀翻在地,哐当一声脆响,杯身宛若内心深处般,崩裂,碎开。

  周文瑜与康临大惊失色,忙迎上前来,生怕我被那碎屑溅伤,康临看着我,道:“有什么让公主感到不妥么?”

  我木然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半晌,我问:“曼陀罗与天山曼陀单靠ròu眼,可以轻易辨别么?”

  康临道:“虽说看去相似,然而行家自是得以分辨,像我与师兄自然……”

  “就是说,”我打断他的话,“普通人极有可能弄混?”

  康临道:“以次充好,在坊间并非没有发生过。”

  我面无表qíng的看着他,“如此说来,康老板也是有可能弄错的么?”

  周文瑜有些听不懂了,“公主,别人不好说,我与师弟是绝无……”

  “康老板,”我没有理会周文瑜,直视康临,冷冷道,“你在调配忘魂散时,也是有可能将次品误当做是天山曼陀,卖给买主的,是么?”

  康临定定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抹惑色,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公主说有,那自是有。没准在进某一批天山曼陀药材时,错把曼陀罗当成天山曼陀。”

  周文瑜骇然推了康临一把,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种低级错误你怎么可能会犯?”

  康临无视他的师兄,朝我微微一笑,“这个消息要想走漏出去不难,只要有买天山曼陀的主顾来铺里吵一架,闹上衙门,自然臭名昭著。不过糙民这药铺就会损失白银近千两……”

  我道:“双倍,本宫赔偿给康老板。”

  康临道:“若是那个买了天山曼陀忘魂散的买主来找糙民的麻烦……”

  我道:“这一点,康老板还需要担心么?”

  康临低头笑了一笑。

  周文瑜左瞧瞧,右看看,气急败坏的跺脚:“你们在说些什么?怎么老夫完全就听不明白了?”

  我拢了拢袖,对康临道:“话已至此,本宫便不多留。”

  康临长揖:“恭送公主殿下。”

  我的脑中乱麻麻的,只记得那个面孔,那身蓝衫,那个微笑,那温qíng,那些看似祥和的美好都在慢慢的幻化成杀戾。

  当浑浑然拖着脚步回到府邸桥窗前,看到暮色下宋郎生站在水塘边,那火红的官袍随风猎猎飞扬,仿若天空的云霞一路烧下来,红的耀目……我眼眶一阵酸涩,不论有多少宫斗党争,不管有多少暗cháo汹涌,不知还有多少真真假假,至少还有一个人在等我回来,回家。

  宋郎生见我回来,大步走上前来,皱眉道:“你身子未好,又瞎跑去哪了?”

  “我……”我勉qiáng笑了笑,“我出去散散心……”

  宋郎生稍稍弯下腰来,用手掌抚住我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松了一口气,我看他如此这般,心底涌起一股热làng,甚至茫茫然的担忧,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

  一夜平静。

  只是在第二日,京城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làng。

  京中第一大药铺同安堂涉嫌贩卖多种假药材被京师衙门拘押,不少此前买了药材的顾客都纷纷跑到同安堂搅个天翻地覆,此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这两日,我蜗在房中调养身子,几乎没有踏出过府邸。

  到了第三日夜,我从睡梦中醒转,独自一人到了西华门君平街的一家宅院前,宅子的下人替我开了门,我从回廊里直入主人卧房,匿于屏风之后。

  这间府宅的主人自是康临,今夜亥时,京师衙门的府尹会以证据不足将其释放。康临在京城有三座宅院,从衙门出来,必须通过一条官道,才能辨别他今夜到哪栋府宅留宿。

  也就是说,从确认康临今夜会在哪留宿,到抵达这里,距此时此刻,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我静静等候。

  这是我下的一场赌注。

  我赌第二个买了忘魂散之人,会在第一时间来找康临,问那颗药丸里放的究竟是曼陀罗还是天山曼陀。

  事关人命,他必定心急如焚,必将亲自确认。

  甚至会趁康临回到屋中就提前等候。

  只是他再早,也早不过我。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我让京师府尹放出的一个迷雾,联同康临。

  如果这个人,是我毫不认识之人,那么,我中的十之八九便是曼陀罗。

  如果这个人……

  刚思及于此,侧窗咿呀一声让人推开,一道黑影飘然而入。

  来的比我想象的还早!

  我屏住呼吸,听着此人轻轻迈着步伐,感受到他离我愈来愈近。

  我心如雷鼓,一个不觉呼吸重了两下。

  那人倏然顿住脚步,“谁?”

  我咬紧发颤的牙关,抽出握在手中已久的长剑,缓缓从屏风踱步而出。

  >  那人脸罩黑纱,竟也持剑,一个反手,剑刃直指向我:“你是何人?”

  我前进两步,迎着月光映照进来的地方,在他的面前,露出真容。

  那人浑身剧震,急急倒退两步,不等我说些什么,就要往外直掠而去。

  “这儿,里里外外都遍布了我的暗卫。”我将手中的长剑转移了一个方向,停在暗处一条悬在半空的麻绳上,慢条斯理道:“这条绳子上系着一个铜钟,只要你踏出这个门口一步,我便割断绳索,钟落地响,所有暗卫就会现身,到时,你cha翅难飞。”

  那人闻言果然伫足,我沉声道:“你这种反应,必是与我相识,我为何在此,你应也想明了吧。”

  那人没有吱声,没有回头。

  我道:“把你的面罩摘下来。”

  那人岿然不动。

  我冷冷道:“你今日总是难逃此劫,毒都敢下,罪莫非还不敢认么?”

  屋外树叶沙沙潇潇,他没回答,唯有一片漆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我的手几乎酸的快要握不住剑柄,那人终究抬起手摘开面纱,转过身来。

  明月缓缓蔽入云中,屋中一片黑暗,一个恍惚间,他的面容朦胧飘忽,难以辨认,然而当yīn云涌过,明亮的月光清晰的打在那张脸上,一时间,我花了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gān,再也动不了一分一毫。

  他举剑指着我,唇角微微一勾,说不上什么表qíng:“你的暗卫再快,也快不过我,我若要挟持你走,你亦是无能为力。”

  哐当一声,我的剑终于从湿热的手心脱开,狠狠的砸在木地上。

  “居然……真的是你……”

  “……宋郎生。”

  第十六章

  宋郎生的剑在月色的映衬下寒光闪闪,我凝望他:“怎么,你真想把我当人ròu盾牌横着出去?还是……杀人灭口?”

  宋郎生怔了一怔,收剑,像是拄拐一般的姿势撑着剑柄,“异想天开。”叹了口气,“公主,你今晚此举太过冒险,若来者非我而是别的高手,没准就真的先灭口再说……”

  我黯然不语。

  宋郎生挑了个位置悠然坐下,平平淡淡道:“公主方才说的是……‘真的是你’,如此说来,公主早已料到,给你下忘魂散之人,是我了?”

  我斜眼:“你这语气,怎么好似给我吃的不是忘魂散而是千年灵芝似的……”

  宋郎生想了想道:“就价值上而言,我的更贵些……”

  我:“……”

  宋郎生半倚在椅上,嘴角微勾,眼中一点笑意也无:“公主能够告诉我,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么?”

  我的眼前有些飘忽,索xing坐在他旁座边上,缓缓道:“从我恢复公主身份,到回这府里与你朝夕相处,你由始至终待我极好,虽说偶尔难以捉摸,我也只当是你xingqíng使然,未曾多想。直到那日进宫,太子与我久别重逢,关切的问我东问我西,我才发觉到不对劲。”

  宋郎生喔了一声,“你是觉得我问的不够多?”

  我摇了摇首,“你可知,太子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皇姐,那日你为了给驸马贺寿明明先去玉龙山庄准备惊喜来着,可为何众人到时你却失踪了?’”

  宋郎生怔了一瞬,我看向他,道:“我是在为你准备寿辰时失的踪,这当然不能说我的失踪就是因你而起,可是,我近乎失踪一年,而在与你重逢时,你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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