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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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缓缓斜眼,瞅着陆陵君,忽然想起一个故事,随即叹了叹,绕过他,摇头入屋。

  ……

  不论如何,清河总归是一处好景,一方好水,尤其衬着这晴空万里,更是相得益彰。

  广文馆的监生不算多,加之几位教习的博士统共也就那么五十余人,满打满算包了三船大画舫。天子门生自不能失礼于人,画舫上原些个莺莺燕燕容不得,船夫小厮和几个丫鬟留着,摆上些jīng致的糕点果盘,扬帆驶开来,确是一番洒脱。

  只可惜……我委实不知是否巧合,聂然与我同乘一艘船。好在大多时间他都呆在舫内,或携卷静览,或听诸生侃侃而论,我与陆陵君李杜苏他们靠在甲板外头,几乎没说什么话,碰头时他也顶多朝我点点头便即掠身而过,状若生人。

  其实我和他也与生人没差了。

  我撑着甲板扶栏迎风而立,李大端着酒杯凑过来,笑道:“白五,你这架势有点悲天悯人,不会是在触景生qíng吧?”

  我望着一湾碧水,叹道:“可不是,我惦记我老家的媳妇了。”

  不过是信口胡诌,李大一个踉跄,杜二苏三也探过脑袋:“什么!你有媳妇了?”

  我继续睁眼说瞎话:“唉,那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出门前就把婚事给办了,如今就等着高中状元回去风风光光的接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年不见如隔三生……”

  陆陵君端着果盘悠悠晃来,见我们三两成群,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李大瞪着眼道:“白五说他有媳妇了!”

  杜二苏三异口同声地道:“对啊对啊!”

  陆陵君哐当一声把果盘摔下,瞪着眼冲上前来,我正yù大笑他们上当,陆陵君急得瞎吼:“怎么可能?你不是公主的……”

  我忙垫脚掩住他的嘴,陆陵君索xing把我拉到一边,语重声轻地道:“你不是公主的面首么?怎么会有媳妇的?”

  我瞥了他一眼,“所以开玩笑而已啊。”

  陆陵君呆住,“玩笑?”

  我道:“说笑罢了,再大声些让他们全部起疑就穿帮了。再者,我就算现在没有媳妇,将来总是有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陆陵君哼了一声,“你这么弱不禁风的模样,谁会嫁给你?”

  我抖一抖脸皮,“行行行,我弱不禁风注定孤家寡人你满意了吧?”

  陆陵君再哼哼,我斜瞥他,逗道:“我说你这样,该不会喜欢我吧?我可事先声明,我不是断袖,你不能有非分之想喔。”

  陆陵君瞬间涨红着脸,气道:“你胡说八道!”

  我龇牙一笑,“当然,如果真的不小心断袖,我也不会……”我抬了抬手,“屈居人下的,必要做上面那个。”

  “你你你……”陆陵君整张脸已如柿子,你了好半天说不上下半句,于是一个甩袖转身抛回画舫。

  李杜苏三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唉声叹气道:“他是羡慕嫉妒恨我有媳妇了呗,你们还不去安慰他?”

  李杜苏三人闻言哈哈大笑,边笑边跟上陆陵君,我弯着腰笑了一阵,恰余光瞥见一人,却是方雅臣静立木栏边前远眺,遗世而独立。

  其实离近了细瞧,方雅臣容貌气度处处雅致,gān净而淡雅,毫无小女儿矫揉造作之态,无怪无人dòng悉她的真身,无怪韩斐对她动心。

  我再次长叹感慨,这原本是多么有趣传奇的一对梁祝,究竟因何造成今时今日这种田地?

  “你为何叹息?”

  身旁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我浑身不自然的僵了僵,缓缓躬身笑道:“聂司业。”

  聂然随手挽袖把手肘往扶栏一搭,淡然笑道:“祭酒大人都同我说了,你也不必做这些虚礼。方才见你大笑之后又几番唉声叹气,不知是为何事?”

  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是和他们说了些玩笑话,又不住惋惜自己并非真正的监生,时日到了还是要回到原点,不免有些黯然罢了。”

  聂然脱口笑了笑:“年纪轻轻就如此这般,日后还了得。”

  我听见这句话,顿时觉得天地一片发虚。

  在陈家村的时候,在我沉闷的看着天空无聊抱怨人生时,煦方会点着我的鼻头笑道:“你如此年轻就这般多愁善感,日后啊还了得?”

  聂然见我呆呆望着他,奇道:“怎么了?”

  我勉qiáng笑了笑,眨掉眼雾,“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聂然稍稍一怔,似乎听懂了,亦转头遥望江河,过了半晌,画舫遇làng晃了晃,聂然见我有些站立不稳,笑道:“你该不会晕船吧?”

  我“啊”了一声,“怎么可能?晕船哪有我这般气定神闲的。你是没见过晕船的人,连路都走不直,蹲着一个劲狂吐不止,那才厉害呢。”

  “喔?你见过?”

  我道:“我就认识一个人,特别怕坐船,一踏上画舫就浑身不自在……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坐船的时候,吓得紧紧扶着这栏杆站的笔直笔直的,可有趣了……”话至于此,我戛然而止,脑中懵懵懂懂,我、我这是在说谁呢?

  脑中浮现出一个场景,场景中朦朦胧胧,不知何时何地。

  隐约是在落日huáng昏下,我看着那人紧张的站在甲板上,一手悄然握住扶栏,转过头来,却是宋郎生。

  我憋着笑歪着脑袋踏着小碎步踱过去,“你看起来很害怕啊?没做过船么?”

  宋郎生故作镇定,冷哼一声别过头。

  我食指一指,道:“喂,今日可是我的寿辰,你平常不理我就算了,既然答应了就要奉陪到底,君子一诺千金,不许抵赖。”

  宋郎生不耐地道:“我并未食言。”

  “我问你话,你不答就是食言,”我一叠声地道:“说话不看着我也不是食言。”

  宋郎生深吸一口气,满面写满了忍耐忍耐,努力回扭过头看向我,“这样可以么?公主殿下。”

  “可以,驸马大人。”我窃笑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很怕坐船啊?”

  宋郎生犹豫片刻,乖乖点头:“嗯。”

  “为何?”我问,“是怕水,还是怕船?”

  宋郎生说:“我儿时亲眼所见有人溺水而亡,这么多年,我从未坐过船。”

  我听他这般说,反倒有些愧意:“那你怎么不早说?”

  宋郎生道:“没什么好说的。”

  “这怎么能不说?”我反驳道:“人心的yīn影可大可小,不小心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当如何是好?”

  宋郎生道:“小时候的事而已,现在自然无所谓了。”

  “喔,小时候宁死都不坐船,长大了就可以坐了,难道说,是因为长大了,心也变了?”

  宋郎生不耐看着我,深吸一口气:“这不是公主让我陪你坐的么?”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满脸懊恼的别过头去,我怔了一怔,长长的喔了一声,笑问:“这么说来,你是因为我叫你坐船才坐的?若我不叫你坐你就不坐了是么?”

  他把头别的更歪了,我索xing绕到他另外一边,看着他,他又把头转回去,冷哼不语,这时船上一阵颠簸,他僵着身子扶着扶栏,额间冷汗涔涔,我见他如此,忍不住哈哈大笑,宋郎生忍无可忍朝我大吼:“萧其棠!”

  我退了两步道:“现在风làng确实有些大发了,我先进去避一避,你喜欢看风景就在这里看吧,我不烦你啦。”

  宋郎生神色慌张的迈出一步,此时船又晃了晃,他忙握紧扶手,对着我道:“你你,你先别走。”

  我不理他,假意回到舱内,再悄悄探头瞧他,只瞅见他一人扶着栏缓步挪动,战战兢兢的样子十分逗趣可爱。我从舱内拿出一面金色小旗,朝不远的隔岸方向用力挥了挥,须臾,忽听“啾”的一声响,不远方的半空迸she出璀璨夺目的烟花,转瞬即逝间再次绽放,于是空中千姿百态的烟花开出一片妩媚,旋出一团团魅影。

  宋郎生愣住,仰头望去,我看见五彩绚丽印在他的脸庞上,眸色神采bī人,想来在这一瞬间当忘了惧船一事,便上前去揽住他的臂弯,笑问:“漂亮么?”

  宋郎生回过神来,“这是你准备的?”

  “我知道你不会为我准备礼物,所以只能自给自足啦,”我吐了吐舌头,“能把你骗来一起看,就算是最好的礼物了,至少现在这一刻,你的样子,烟花的样子,我必会牢牢的记着,难过的时候想,开心的时候想,日日想,夜夜想,想到下一次寿辰你再来陪我为止。”

  宋郎生用那流光溢彩的眼眸瞧着我,我想他应是把我看进眼中了。

  我被他这眼神瞅得有些耳热,说:“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怕坐船了,可我还qiáng迫你跟我上来,就是故意要你感到害怕。这样,以后你只要远远的看到船,就要想到我,就算是厌恶,就算是不齿,也要记着此qíng此景,心里暗骂我一百遍,总归还是有我这个人的。”

  宋郎生默然片刻,毫无意识的用扶着木栏的那只手摸摸我的头,“你这般待我,我自会铭记于心。”

  我心底头瞬如烟花,绽出万丈光芒。嘴上却不示弱:“诶,你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什么叫我这般待你,我是待你好啊还是不好?”

  宋郎生哑口无言,再次转头无视我。

  我又换了个位置,看着他,敛去笑,认真地道:“说句老实话,我是待你不好,从认识你的时候就在qiáng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用你最讨厌的qiáng权bī你娶我,bī你日日夜夜对着我,让你无法施展你的抱负,开心的时候喜欢拿你消遣,不开心的时候喜欢找你发泄,时常要陪我做这些无聊的,莫名其妙的事。一点儿也不尊重你的想法,你心里,一定恨死我了吧……”

  宋郎生忽然打断:“那你日后真心待我尊重我不就好了么?”

  这下,我愣住,他也愣住了。

  我痴痴傻傻的望着他,连笑都忘了,不知是否因为烟花太过艳丽,宋郎生整张脸红彤彤的,他见我这般看他,这回连船也不怕了,一个扭头大步回到船舱,独我一人久久而立,难以自持的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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