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周汤把qíng况给冷山说了,冷山派向玉瑛来喊邹雨嫣过去。
邹雨嫣回来的时候,脸色比锅底还黑,顾柔琢磨着她大抵是挨到冷山的骂了,小心翼翼地避着她,不扰其锋芒。不过邹雨嫣的怒火还是爆发了,她把祝小鱼的gān粮和水囊全部没收,晚上不准她吃饭。祝小鱼郁闷得就差没扑在顾柔怀里大哭一场。
顾柔来求qíng:“伍长,她是不听话。不过吃的没收也便罢了,可是人不能没水喝啊,这水囊就留给她吧。”
邹雨嫣眼睛一横,怒目圆睁:“你是伍长还是我是伍长?”
“是你,你是伍长。”
“我是伍长,所以我叫她去死她都得去死,少一口水喝怎么了,给我憋着!”
顾柔忍不住问:“伍长,你这不是刁难人吗?”
邹雨嫣冷笑:“你不服你拿你的给她喝。”口气霸道得和冷山有得一拼,不愧是两个半夜幽会的,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顾柔不晓得邹雨嫣和冷山的内qíng,以为他们两是qíng人关系,因为最近闹别扭,所以把邪火迁怒在别人身上。
她也不晓得,方才冷山把邹雨嫣叫过去,并非因为两人之间私事冲突,而是为了祝小鱼——冷山质问邹雨嫣:“你为甚么不管好祝小鱼?”
邹雨嫣心里憋着气,恨恨又委屈地看他一眼:“我又不是她爹妈,还要管她吃喝拉撒,她那么大个人了,吃多少东西还要别人给她称着么。”
冷山道:“她是你的兵。既然她是你的兵,你认为她再蠢再笨也得教会她,否则便是你的责任。你都管不好自己的兵,你拿什么当这个伍长?你看看顾柔,她都比你更管事。”
——好,就是因为最后这么一句,让邹雨嫣连带着把顾柔也恨上了,回来就找她们俩的茬,祝小鱼你不是爱吃瓜么,我给你吃瓜落!
这边,顾柔对邹雨嫣很是不满,而且因为对冷山不满,连带着更加对他的qíng人邹雨嫣不满;但是作为士兵,还是要服从伍长的命令。她没再说什么。可祝小鱼却不能不喝水,于是顾柔拍拍她的肩膀,故意说得挺大声,像是要对抗一下邹雨嫣,和她背后那个冷山:
“小鱼,这荆襄之地,又是夏天,还会缺你一口水不成,我教你怎么跟老天爷要水喝。”
祝小鱼特好哄,一听这话就来了jīng神,两个小眼睛带雀斑的脸发光道:“伍长,现在又没下雨,咋跟老天爷要水喝啊?”虽然现在顾柔已经不当伍长了,但她叫成了习惯,就没改得过来。
顾柔把自个跑江湖找水喝的经验挨个传授给她——
“首先当然是听,听到有水声;闻到有cháo气,湿润的泥土的有股腥味,水糙也有味道,循着方向去找。一般山脚下都会有水,还有一些gān枯的河流拐弯处,沿着外侧往下挖一丈深,很容易找到水。”
“现在是夏天,蚊虫聚集成片的地方多半有水;蛤蟆和蚍蜉出没的地方沿途寻找,也有水。”
“金针、柳树、梧桐这些树喜水得很,要是看见路上长着,附近一定也能挖到水。”
“若是你用这些法子都找不着,寻一个林子,就像咱们身后头这个,把你的牛皮水囊壶口割开,套在叶子茂盛的树枝上扎紧紧的,等一个晚上,到了拂晓的时辰取下来,里头会有树叶所渗之水,而且这样的水很gān净,能放心饮。”
顾柔说得详细,祝小鱼听得认真,旁边那些白鸟营的老兵们虽然早就晓得这些找水的方法,但是听一个姑子在那用甜甜的嗓音教诲另一个姑子,顾柔那温柔款款,娓娓道来的模样,也令人赏心悦目,让人愿意再听一遍。不知不觉间,便有不少人聚过在那听,还争相帮着顾柔补充,教祝小鱼——
“妹子,看季节,chūn天的时候别的树枝没抽芽,独有一处的树枝抽芽了,那就是下面有水;秋天也一样儿,别处的叶子huáng了,此处的树叶不huáng,就是地下有水。”
“我来提醒一个,蓬蒿和灰菜下面也能找到水!”
“你闪边儿去吧!别听他的——蓬蒿和灰菜下面的水有涩味,你就找木芥子,有木芥子的地儿水势高,gān净味道好。”
“你特娘的说有木芥子就有木芥子啊,你裤裆里掏出来的啊?蓬蒿才是常见的!妹子你们听我说,我还有一个……”
大伙七嘴八舌,祝小鱼已经来不及记,彻底蒙圈了。
这时候后军侯周汤拨开人丛走进来,笑着把碧绿的芭蕉叶盖在两个小姑子的头顶上,他蹲下来,蔼声道:“喏,我也来贡献一个,这野芭蕉叶子的嫩芯啊,里头也有很多水,渴了饿了都可以吃。咱们从前在会稽一带出任务的时候,有一会还靠它撑过了断粮期。”
顾柔头顶芭蕉叶,眼睛像两轮弯月牙:“记住了。”祝小鱼也咧开嘴,露出懵懂的笑意。
周汤看她俩可爱,微微笑道:“阿至罗走之前,特别让我关照你,说你是个爱哭鬼。”
顾柔蓦地一愣,收住了笑容,脸上羞愧泛红。“我……我对不起屯长的教导。”
周汤道:“哭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哭代表一个人有qíng义,我们白鸟营就喜欢这样的兵。”
顾柔微讶,抬起头看着周汤那张宽和的方脸,是这样吗?
正好此时,冷山检视马匹qíng况回来,打周汤背后经过,他面色冷若冰霜,完全不朝人群看一眼,可是顾柔却几乎能从他的目不斜视里头,感觉出他对自己的无视和鄙弃……唉,周军侯说的定是安慰她的话了,冷山连她是一个兵都不认同,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兵呢?
……
队伍休整完毕,各人检查各人的马匹鞍鞯,预备整队上路。周汤回到冷山的身边,他刚和姑子们聊完天回来,亲昵地拍着自己的战马咕噜打响,一面笑道:“这个姑子虽然看着娇气,不过挺会处事,又有个xing,绵里藏针,我喜欢。哎你别说,别看她是个女的,这脾气还真有点让我想起常玉来了。”
冷山原本一脚踏上了马镫,这会儿突然停下,问他:“你说谁像?”
“顾柔啊,她……”周汤只是心qíng好,没刻意想提到常玉的名字,然而出了口以后,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赶忙去看冷山表qíng,果然已经冰天雪地。
“赶路,赶路。”周汤讪讪。
第112章 21
赤日炎炎,燥热酷烈。傍晚凉风终于chuī来之时,队伍抵达当阳县。
当阳隶属荆州南郡,北接襄阳地界,南临枝江,处于襄阳和荆州的jiāo接地带;冷山为求尽快赶路,便不让队伍进入县城整备,而是直走驿道赶路,等到天色全黑,才命部队停下来驻扎休息。
这当阳的地界一路都是低山坳谷,丘陵平湖;即使是官道,路途也不甚平坦;顾柔骑马颠了一日,半夜休息时,感到头晕目眩,背后直冒冷汗。
祝小鱼挨着她睡,头一个发现顾柔不对,惊问:“伍长,你咋了。”把手往她额上一搭,急得大喊起来:“我家伍长病了!”声音太大,把一旁打盹的邹雨嫣和谭若梅全部吵醒。
邹雨嫣疲惫一日,刚刚入睡,被搅扰醒来,怒不可遏:“病了又如何,又不是死了,gān这行的谁没个小病小痛,你叫魂倒差点叫死人!”
谭若梅过来查看顾柔qíng况,将手伸到她后背衣领里去摸了一把,发现全是冷汗,脸色转急:“不好,像是中暍了。”
南郡之地夏季湿热多雨,发痧乃是常见,然而此症却可大可小,患上此病者,有的三五日痊愈,有的却一蹶不振,甚至有人因此丧命。
谭若梅忙对祝小鱼道:“你快去找周军侯,跟他讨两粒白虎丸来喂她吃。他那有药。”
祝小鱼拔腿就跑。
队伍都在枝江边上驻扎,江边有个条石铺砌的水旱码头,因为官府在上游筑堤蓄水而废弃,旁边有一座本供往来客商休憩的吊脚竹楼,也因此空置无人。今晚由冷山亲自值夜,他选了这竹楼作为放哨监视的制高点,此刻正凝目按刀于那竹楼上危立,后军侯周汤睡在他脚边打鼾。
听得祝小鱼匆匆过来,冷山浓眉一挑,露出个询问的眼神。
祝小鱼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也不晓得中暍是个什么东西,手脚比划着说顾柔病倒了,又说来跟周汤讨白虎丸,说着说着快要哭鼻子,周汤在睡梦中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
冷山让祝小鱼带路,过来看顾柔。
顾柔粉腮cháo红,额头细汗淋漓,已经陷入昏睡。冷山伸出两根手指,微微并拢,搭在她脉上;感到脉象急迫、玉肤微凉,晓得是中暍无疑。便弯下腰将她横抱起来,回头叫祝小鱼跟上。
冷山把顾柔抱到江边僻静无人处,将她平放于地,让祝小鱼去他的马匹行囊里取来跌打药油。
然后,他又从身上摸出件东西,扔给祝小鱼:“刮痧去。”
祝小鱼跳起来接住冷山抛来的东西,站稳脚跟一瞧,却是一把做工细巧的牛角梳:“啊?”
“刮痧,会么?”冷山看见祝小鱼呆滞的神qíng,便知自己多此一问,他道:“你去把向玉瑛叫起来。”
不一会,向玉瑛起来了,然而她也不会刮痧,抱着顾柔没辙。
“把她衣服解开,”冷山道,“拿好梳子。风府,哑门、大椎、一路向下,最后刮前臂内关、合谷xué。”
向玉瑛尝试着做了两回,然而仍然有些吃不准xué位。她虽然功夫不错,但是除了军中教授的搏击之技,其他都是自己在家乡练的野路子,没有人真正教过她经络xué位和内功心法。
冷山着实不耐烦:“你把她衣服掩上。”“嗯。”他再确认一遍:“掩好了没?”向玉瑛答:“掩好了。”
冷山转过身来,蹲下,把顾柔接到手上。他以左臂轻托着她前肩颈部位,身体和她保持距离,避免着做过多碰触,右手虚指她颈背上的xué位位置,给向玉瑛看:
“这是督脉线路,你从颈椎起,沿着督脉由上而下刮至此处。明白了没。”
“明白。”
冷山像扔一只烫手山芋一样把顾柔还给向玉瑛,又背过身去,吩咐祝小鱼:
“你,去生明火,支锅烧水。”
祝小鱼应声而去。
冷山背对两人,单膝点地蹲着,侧耳倾听向玉瑛刮痧的声音,判断她的轻重力道:“下手狠点!她死不了,你拿的不是杀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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