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细微动作为他所察:“怎么了。”“没什么。”他拿开她的手,翻身压上。她有一丝惊诧:“不成,还没洗澡……”他吻住她的唇,开始剥她的心衣,似是以行动说明了他不在乎这个细节。
后半夜,她jīng疲力竭瘫在绣枕上,已没了思索的能力,脑中的杂念也被清除得gāngān净净,昏睡过去以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还是大宗师好啊,永远地保护在她身边。
国师替睡着的小姑娘擦了擦汗,理顺黏在额上凌乱的发丝。随后他坐起来,靠在chuáng头静默。他身边的小姑娘因为身心上的过度疲惫,在今夜睡得十分香沉,却不知他就这般睁着眼,坐了整整一宿。
……
翌日天不亮,白鸟营军司马冷山军装齐整,赶赴行辕面见国师。
这会jī才刚叫,离众位将官约定议事的时辰还早,加上昨晚各人商讨军qíng又睡得晚,大部分人还在梦乡。连冷山都是刚起身,他正准备按老习惯先练功半个时辰用饭,便突然接到了国师要召见他的命令。
他没多想,收拾了下便去了。
国师暂住的行辕乃是个坐北朝南的四方宅院,木梁结构,北边有房三间,南边花厅两间,带周围廊,那接引卫士领着冷山,沿着围廊绕过了花厅,径直走到后一进院,绕过影壁来到北房中间。
冷山当下便有些诧异,忖度着国师有何等机密要事私授。
宝珠将帘子挑开迎他入内。屋里北面摆着一张巨幅的岁寒三友巨幅屏风,将北房隔断成里外两间,国师于那屏风前的紫檀木几之前端坐,目光灼然地看着躬身入内的军司马冷山。
“末将冷山,参见大宗师。”
国师以眼示意他免礼入座,冷山掀开衣摆,与他隔席而坐,宝珠上前奉茶。
国师问:“按照大晋律例,兵丁服役期限多长。”
此一句乃明知故问。他身为国师,不可能不晓得这些,但冷山依旧按字逐句答道:“按大晋律例,二十以上男丁三年耕一年储,至五十六岁止。”
国师点头,又问:“本座记得,女卒没有这个年限。”
言及至此,冷山已彻底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大宗师若问的是白鸟营,白鸟营无论男女,能者居之,不能用者立即汰之。均无此年限之说。”
……
顾柔迷迷糊糊,似乎听见行辕院落外面的蝉噪,夹杂着少许人的说话声。
昨夜她遭他qiáng横挞伐出了一身大汗,jīng疲力竭地睡去,醒来时已天亮,日光被外间的岁寒三友大绣屏所遮挡,又因透过里间密密层层的纱帘而薄,化作朦胧疏淡的微光,令人不辨晨昏。
她四肢酸软地坐起身,到处摸索衣裳,忘记昨天他扯落自个心衣以后丢在哪了,头脑昏眩,寻了老半天方才在chuáng尾寻得。她睡眼惺忪地穿起,又探出半个身子吊到chuáng下,把散落于地的单衣拾起来。
——“按照大晋律例,兵丁服役期限多长。”
屏风前方传来国师的声音。顾柔愣了愣,一半身子还翘在chuáng沿外,她抬头向外望去,却只见那纱帘之后,屏风之前,似乎是有人。但是隔着许多屏障,却又分毫地看不清,只落个声音听。
她支起耳朵,紧跟着又听见:
“按大晋律例,二十以上男丁三年耕一年储,至五十六岁止。”
顾柔差点没倒栽葱摔下chuáng,双手用力撑住榻前的浅廊。——冷司马的声音?他他他他怎么会在此地?
内间咕隆咚的声响,虽然霎时便止息了,但在外间,耳目敏锐的冷山依旧有所察觉,他心有疑惑,却听见国师继续问道:
“那依照元中所见,你帐下女卒顾柔,可算得上能者么?”
里间外间的顾柔和冷山闻言,均是微微一诧。
尤其是顾柔,怎么也不会想到自个会有一天,全身只穿着一件心衣,躲在里间偷听大宗师和冷司马讲话。
冷山沉吟,答道:“此人机敏,顽qiáng,有韧劲,有qíng义,算。”
顾柔在屏风后面听得惊呆了。
冷司马居然夸她!还夸得这么不留余地,她简直觉得他说的不是自己。要么她听错了?
她顾不得羞臊了,赶紧把所有衣裳匆匆忙忙穿起来,悄咪咪地穿过纱帘,摸到屏风后面猫着。
这下,前面两个人的对话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一屏之隔,国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这么说,她倒还成了jīng英了。”口吻里却没有喜悦。
冷山道:“表现在同届士卒中确属优异。”
顾柔激动地握了握拳,大宗师晓得她没有偷懒就好,她盼着这样可以抵消些她骗他的过错。看不出冷司马这个人平时凶神恶煞,到了紧要关头,居然摇身一变佛光普照,化作如此救苦救难的大菩萨,下回见到他一定要好生道谢一番!
冷山不是轻易夸人的人,这般重的褒奖,国师听来,却愈发沉郁和凝重,甚至,似乎按捺着一股qíng绪。
国师道:“那么,按照大晋律令,兵丁受伤,可以免役得归,或是转做文职。有这一条么。”
冷山道:“是。还会视受伤qíng况发放布帛米粟等费养,功勋卓著者加封。”
“很好,如今顾柔受伤了,也不要费养同加封,调离她出白鸟营即可。此事元中你处理罢。”
国师此言一出,顾柔在屏风后头惊讶,她都不晓得自己受了什么伤。
果然冷山闻言,又是迟疑:“敢问大宗师,她受了什么伤。”
国师面色微沉,盯着他,片刻的沉吟。
顾柔把耳朵凑近屏风,努力想要听到他们所言。
国师俯身,冷山隔着席子附耳来就。只听得国师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她如今迈不开腿了。”
在屏风后头支着耳朵听见这句悄悄话的顾柔,惊得五雷轰顶,险些摔倒!
——大宗师为什么要那么说?顾柔低头瞧见自己衣衫不整的身子,确实是四肢酸软无力,可是,那还不都是他昨夜闹的,这等闺房私密之事,他怎么可以同另一个人言明。顾柔顿感羞耻、仓惶、无地自容……这让她以后还怎能在白鸟营的同道面前抬得起头来?
冷山自解其意,坐回原位,沉吟道:“是。不过这伤qíng呈报需军医出具凭据,后经吏部集批检方可通过,只怕没那么快。”
“军医的凭据本座稍后派人给你,尽快将她调出白鸟营,军籍挂在石锡下面。”
顾柔听见这句话,终于明白了,原来国师这般安排一番,就是为了bī迫自己退出白鸟营。
他先叫来冷司马,以qíng势施压转调她的军籍;又是一屋之隔,有心让自己听见这一切,就是要彻彻底底断了她这份念想!
她猛地醒悟过来,明白他早就在昨夜以前开始的算计,忽然起了一身的冷汗,指尖不住地颤抖。
冷山道:“是,末将领命。”“好,你退下罢。”
冷司马也走了,国师几句话之间,已然定夺她的未来去留。
顾柔顿感绝望,再也没有人能帮她在大宗师面前说上两句话。就在两天前,她还万般地不qíng愿继续做一个兵,可是今日真的要离开,却竟然如此不舍。
她扶着屏风,颓然滑落在地,人似被抽空。
第118章 22
“你坐在这里作甚。”
国师绕进屏风,仍是那长身玉立俊眉修目的模样,只是目光已隔了一份冷淡。
顾柔仰起脸瞧他。他目无波澜。
她道:“我不想退出白鸟营。”
他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脸,指尖微凉:“乖。”
她泫然:“大宗师……”
哪知道他陡然变色:“你哭什么,你想随他走,为什么。”
“我还有很多任务没有完成,还有很多东西没学好……”
他冷冷道:“你想学什么本座不能教?白鸟营人才济济,缺你便不能动了?”
“不是这样……”
他蹲下来,朝着她,眉宇间有一丝淡如轻烟的忧伤:“你要别的,本座都依你;唯独只此一件,这不是儿戏。难道你的xing命如此不值钱,非要到战场上去挥霍殆尽;战争根本非你所能承受。”
她小声辩解:“照您这么说,我的命值钱,白鸟营的兄弟姐妹们的命便不值钱么。人不都一个样,他们能gān我也能。”“你还敢顶嘴?”他怒不可遏,“他们是真正的斥候,你怎么能和他们比?”
这话让她只觉一刺,立刻反驳道:“我怎么不能比,方才冷司马都说我好,你也都听见了。大宗师,我现在真的比从前好多了,那天登城……”“闭嘴!”
顾柔一颤,被他这一声吓呆了。
她委屈地咬住了唇,明明她只是想要解释一下,她进步了,比从前更勇敢了,更努力了,可是他似乎越听越怒。她茫然又委屈地瞧着他,不敢再说下去。
他qiáng压着怒火,深深吸气,吐气,竭力以平静的口吻对她道:“这件事本座自有定夺,你不必再管。”
顾柔又惊讶得睁大眼睛:“这分明是我的事,我问一句都不成么?”
他斩钉截铁:“不成。”
顾柔微微地也有些恼了:“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从你一回来开始……”
“你一张嘴满口谎言,有甚么可听?”
顾柔又懵了,呆呆地望着他那张迅速变得陌生的脸。
国师冷笑:“方才本座不阻拦你,你是否又要说回去?你闭嘴;过去本座听你听得很多,如今本座来说,你给本座听着。”
他深呼吸吐出一口气,站起来,在屏风前头来回踱步:“卿卿,我过去是待你太好了,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了。从今日起,你安分待在此处,不得踏出行辕一步。”
顾柔清媚的眼睛瞪着,一点一滴被伤心的qíng绪所占据。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胸中一片酸楚,于是缓缓伸出手,捏住了鼻梁。
他见状蹲下,手刚伸出去要摸她的脑袋,顾柔头一偏避开。
他目光一利,闪出些许冷锋:“顾柔?”
她捏着衣角站起,带着些许赌气的成分:“我还是想回去看看,那里好多朋友,起码他们会听我说话。”
——轰!
一瞬间的事,他竟似饿虎一般扑上来,将她推翻压下,整面屏风轰然倒塌。岁寒三友的图样砸在紫檀木几上应声撕裂,从此松竹与梅花,割屏断义,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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