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清楚自己要说什么。白鸟营的日子,可能是他近五年来最轻松愉快的时光。五年,足以消磨青chūn和意志,彻底改变一个人。他变了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放下田秀才的身份,回到原来的自己。
他将嘴唇抿得紧紧的,想了一会儿,终于将田秀才彻底扼杀,将同一副身体里重新装满杨皓的灵魂。他转向顾柔,冲着她冷冷微笑:
“看来,你是绝不可能合作了。对么顾柔?”
当他回忆起自己在白鸟营学习到的一切之时,也彻底地明白了,顾柔不可能投降。
白鸟营的人不会投降。
顾柔以憎恶的眼神盯着他看,简直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很好,”杨皓点了点头,苍白瘦削的脸颊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很平静,却透着狡黠,“这是你自己选的,别怪我,小柔。”
田秀才……不,杨皓离开了,顾柔怔望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
然而很快地,她又迅速清醒过来,朝国师传回了这条至关重要的qíng报:
【大宗师,白鸟营里有内jian,他的身份是……】
……
杨皓离去之后,将前后经过详细禀报宁王连秋上。当他说到顾柔同国师的qíng人关系之时,连秋上先是一诧,而后,面上怒色越来越深。
顾柔和慕容qíng是一对?那么就是说,他们绝非血缘关系,慕容qíng作为次子继承了慕容修的全部衣钵,甚至统领国观和朝廷兵权,他总归不可能不是慕容修的儿子。
那么唯一的可能xing,便是顾柔,她根本不是慕容修的女儿,所以和慕容qíng不成兄妹。
于是,他明白了——姚氏在说谎。
那虽然是他的生母,然而嘴里竟然没有几句实话,他简直不敢再认这个母亲了!这顾柔多半也绝非他的亲妹。连秋上想到这里,便觉愤怒难以压抑,连他世上仅有的亲人都对他假的假,骗的骗,他还有什么好留qíng?
他顿时下了决心,非要将顾柔整治个生不如死不可。
就在连秋上亲自率领杨皓等一队人,预备去找顾柔麻烦之时,白菀也匆匆来到了姚氏所在的琼瑶苑。
姚氏知道白菀是王妃,白菀同姚氏见礼,举手投足恭敬温顺,姚氏见白菀状貌贤良淑德,心中大感安慰,原本不想多加理会的她,对白菀态度温和起来。
白菀将姚氏认作母妃,然而姚氏恨极连城,坚决不肯接受这个称谓,白菀便折中称呼她为夫人,道:“媳妇今番前来,是要禀告夫人一个好消息,儿臣已经有了身孕了。”
姚氏一听,先是惊喜,又是悲哀,为这未出世的孩子命运担忧。
白菀道:“所以恳请夫人看在未来孙儿的份上,帮王爷一回,倘若云南覆灭,这孩子便会xing命不保,他还没来得及出世看一眼,便要胎死腹中……媳妇实在于心不忍……”说着频频拭泪。
姚氏默然不语。白菀又道:“夫人,您是小柔姑娘的母亲,您去劝说她,定然胜过任何人劝说,这样对她也是好事。王爷终究是个有火气的人,这些天他心qíng郁结得很,小柔姑娘若是再不肯jiāo出王爷想要的东西,只怕,只怕……”
姚氏闻言,忽有觉察,神色一变:“你说什么,顾柔怎么了,只怕什么?”
白菀怯怯不语,姚氏抬高声音,声色俱厉:“你要认我这个婆婆,就快说来!”
白菀以袖拭泪,轻轻泣诉道:“方才我在外宫瞧见王爷带兵经过,听说要去找小柔姑娘,我瞧那几人手里拿的像是些……刑具枷锁的,也没看个仔细,他们便过去了。”
姚氏气得拍chuáng大骂:“这孽障!”言罢道:“你速速带我前去!”
白菀大惊失色,她告诉姚氏这些,已经是瞒着连秋上了,绝不敢再犯忌讳。
然而,姚氏竟然一个箭步窜到她身后,勒住她后颈,狠声道:“你若不肯引路,我便立即叫你胎死腹中!”
白菀大惊,顿时面无人色。
第153章 28
姚氏挟持白菀,惊动了外头的侍女和守卫,姚氏催促白菀:“带路!”
白菀既震惊,又委屈,她竟未想到姚氏如此狠得下心,拿亲生的孙儿xing命来要挟她。无奈之下,她只得从了姚氏的要求。
白菀将姚氏引进顾柔的住处,正巧撞见连秋上命人将顾柔五花大绑,从院中拖出来。连秋上本已经满脸怒色,看见迎面而来的二人和后头跟着的大批卫士,不由得脸色更加yīn沉,狠狠瞪着白菀。
白菀委屈叫了一声:“王爷……”连秋上见到姚氏押着白菀,心中已大概明白了三分,他没搭理白菀,对后头的姚氏质问道:“母亲这是何意?”
姚氏怒道:“你还问我是何意,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如此对待你亲妹子?”
连秋上一听“亲妹”二字,便冷笑起来:“亲妹子?母亲,你见过和亲生兄长双宿双栖的妹子么?她和慕容qíng早有私qíng,恐怕你不会不知道罢。既然如此,她又怎可能是你和慕容修的女儿!”
姚氏听得一怔,晓得谎言被拆穿,立刻便要兜不住了,连秋上怒气未消,继续道:“妹妹是假的,莫非母亲也是假的。你的话,还有几句值得相信?”
顾柔见连秋上凶相毕露,担心他对姚氏不利,连忙挣扎着在一旁道:“她的的确确是你生母,你万不可伤害她。”
话音未落,便听连秋上冷笑道:“阶下之囚,有何资格指使本王。”说罢微微一偏头,示意底下人将她带走。
姚氏见到qíng势危急,拿住白菀予以威胁,连秋上却不为所动道:“人说虎毒不食子,你却对亲孙下手,妇人之心远甚于虎!你这等歹毒妇人,不配做我母亲!”
这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打得姚氏摇摇yù颤。她原本便不yù伤害白菀,只是借以要挟连秋上,如今被他这样一番话呵斥,更加下不了手。眼看顾柔陷于危机之中,她迫不得已,突然一个抢步,拔出卫士的腰间短刀,指着连秋上:“秋儿,你收手吧,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母亲,我也不愿见你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
卫士们见她如此,纷纷将姚氏包围,护住连秋上。
然而姚氏刀锋一转,却又对向自己腹部,仰天叹道:“我不能劝得你回头,也不忍眼睁睁看着你祸乱家国、戕害生民,我这个母亲当得实在是一无是处,如今唯有以死谢天下。”
她说罢,竟然一刀刺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
顾柔惊得在后嘶声大喊,白菀怀着身子,哪能见血光,顿时晕倒在地,被侍女们七手八脚搀了下去。
连秋上脸色刷白。他绝没想到,姚氏当真下得了这个手,在他面前自杀。
他飞奔过去,只见姚氏双目紧闭,躺倒在血泊之中,面容中显出一丝急惶,他惊呆片刻,忽然想起来什么,仰头大吼:“御医,快传御医!”
御医被传入宫苑,替姚氏诊治,勉qiáng保住了姚氏xing命,只是姚氏气虚体弱,一直躺在chuáng上昏迷不醒。
连秋上懊悔不已,他说的是气话,他一天的母爱都未曾享受到,却把生母bī死,这不是他想要的。在他心中,极其希望能够得到母亲的认可,也希望母亲能够承认已故的父王连城。
他要证明给姚氏看,自己能够守住云南,打下江山。
因为姚氏这一闹,连秋上暂且将刑责顾柔之事抛诸脑后,他暂时允许顾柔在姚氏身边照顾,以期利于姚氏的恢复。
顾柔在姚氏chuáng前伺候,夜里,姚氏醒了。
顾柔惊喜,正yù去喊人,被姚氏拉住:“什么时辰了。”“子时。夫人,我去喊大夫给您瞧一瞧。”
“不,”姚氏虽然气息微弱,思路却很清晰,嘱咐顾柔道:“小柔,你留下。”
姚氏竭尽全力,气息微弱地道:“小柔,他已经识穿你我谎言,铁了心要整治你,如今你要活命,只能将铁衣的配方jiāo给他。我来之时,阿qíng曾同我说过,这铁衣配方尚未复原,你只要半真半假jiāo给他一份……小柔,你过来,听我说。”
顾柔凑近枕边,姚氏对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嘱咐了一番,顾柔连连点头。
顾柔出来后,便主动求见连秋上,同他提出条件。
“王爷,事到如今,我只求活命,我会将整本铁衣的配方jiāo出,只须您应我一件事,放我离开建伶。”
连秋上仍在思考,眼神不定地打量着顾柔,半响道:“本王尚未用刑,你倒自己想通了。”
顾柔点头道:“我在京城还有阿弟,什么都比不上xing命要紧,我还想活着回去见他。”她顿了顿,又道:“我可以将整本配方写给你,可是这最后一章,我却要拿在手里,等你放我的时候jiāo出。你在郊外的树林替我准备二十匹马,当我乘上马离开您的弓箭部队she程时,会she一记回头箭,将配方的最后一章嵌套于羽箭尾端。您派人来捡拾便可。”
连秋上沉吟不语。他心中想的却是,虽然顾柔这个要求看似有利于她,但实际上顾柔不熟悉当地地形,她就算乘马跑出了she程,自己也大可以依仗对地形的熟悉在她的逃跑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再次擒住她,如此,便不怕她在配方上造假后逃跑。
于是,他便点头应允道:“可以。”
顾柔打量一番,似是不甚信任他:“你须对天发誓,拿到配方后绝不追杀加害我,否则天诛地灭。”
连秋上微微一笑,道:“那你是否也当发誓,一定会给出真正的配方,否则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顾柔一窒,在他面前不敢有所迟疑,点头道:“可以。”
于是,两人纷纷举起手,依照对方所言发誓。顾柔一边发誓一边在心中求饶道,老天爷,我是qíng非得已拿来诓骗他,这个毒誓,您可千万做不得数。
而在连秋上那处,又何尝不是呢。他早在发誓的同时,心中默默念道,时势所bī,这等誓言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岂能当真?
两人商定,便约定给顾柔两日的时间写出铁衣配方,两日后,她拿最后一章在西山野坡乘马离开。
当晚,顾柔便将此事告诉了国师,向他讨教铁衣配方的内容,一一在纸上写出jiāo给连秋上的人。并且跟国师建议:【连秋上如此重视铁衣配方,我猜想他一定会设计沿途埋伏我,也正因为如此,他很可能亲自出城来。他出来放我,是想要既拿到配方,又抓我回去,必然不会带领大军惊动你们,而是轻装简行;大宗师,你要是此时派出一队人马刺杀他,有极大可能偷袭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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