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吓了一跳,连忙朝孟嫂子挤眼睛,那意思是:我只卖消息不卖人头啊,你可别让我替你去杀人。
被孟嫂子狠狠白了一眼:妹儿,你个哈儿!
顾柔正纳闷,那辆银盖马车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马车帘子掀开,从车上退下来两个chūn衫靓丽的娇媚侍女,左右拉开了暖帘;一股奇香从车厢中飘逸而出;垫在车底的羊毛毯子动了一下,便见一双墨金底靴从中迈了出来。
车中的男子头戴珠冠,身穿蟒袍,竟然是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
他迈下车来,还仰头望了一眼四周,展颜莞尔,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容英俊迷人:“好地方。”举手投足间里,充满了一股上等贵族的风流气质;可是这股风流并没有使得他显得轻浮,反而更加潇洒迷人了。
这青年便是宁王世子连秋上,作为质子长期驻留洛阳,以风流不羁闻名京师。
“哪个是顾柔?”那护驾的卫官喝道。
这话一出口,周氏几个人都愣住了,这世子府的车队来到菜市,就是为了找顾柔的?刘妪带着茫然的神色看了周氏一眼,周氏皱了皱眉头——一定是那小蹄子犯了什么事,得罪了世子府的人,官兵拿人来了!
一会儿官兵问罪她,自己千万得跟她撇清了gān系,免得让这个丧门星给家里招来祸事!周氏正想着,那卫官又问了一遍:“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顾柔的小姑子?”
刘妪一心想在军爷面前揭发检举有功,站出来指着顾柔道:“就是她!官爷,她犯了什么事qíng就拿住她,可同咱们旁人没……”被卫官一把推开,在路边摔了个狗吃屎。
卫官护着连秋上走来,顾柔心里忐忑,左看一眼孟嫂子,她的脸上充满神秘莫测的笑容,正不知是何意,直到那双墨金底的靴子走到她跟前:“是你么。”
“世子殿下叫……我?”顾柔跪在地上很是意外,还特地指了指自己鼻尖。姓顾的那么多,叫顾柔的同名同姓应该不少吧!
“不叫你还有谁……”卫官正要呵斥,被连秋上戴着翠玉扳指的手隔开:“你就是顾柔。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他张口说话,声线磁沉优雅,好像不看到这个人的脸,就能听出他话里的笑意。
“是,小女子顾氏女,名唤一个柔字。顾柔参见世子殿下。”顾柔得到对方的允许,这才敢站起来,把脸稍稍抬一抬,视线仍然垂着。
“你看着本宫。”
顾柔这才抬起头来,清媚面庞,如雪目光,一下子对上连秋上玩世不恭的笑意。
第6章 世子的烦恼
“嗯。”连秋上不置可否,也没有继续说明来意,只是斜睨她一眼;看着顾柔的同时,还心不在焉儿的玩着手上把件儿。
他拿的是一对白玉掌珠,在手里盘得刮刮响。忽然,那响声一停,对方问道:“听闻你的布织得好,本宫过两日有需求,特地来问你订些布料,你跟他开个价,若是合适,本宫现在就下定金。”
说罢指了指身边的卫官,转身上了马车。
周氏在旁边听着,忽然松了口气。
连世子突然来这里,指名要寻顾柔,周氏瞧那个样子,极是害怕顾柔攀附上了世子府这根高枝,毕竟这小贱蹄子虽然靠làng勾引丰儿,但是姿色倒底还有几分,万一连世子真的看上了她,那哪还有自己的安生日子过?
当连秋上要顾柔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的那一刻,在周氏心里,真是慌乱极了,害怕极了,她厌恶顾柔厌恶得彻骨,那一瞬间,她倒宁可顾柔嫁给儿子韩丰,也不能进世子府的大门!因为顾柔进了韩家的门,她还有的是法子拿捏整死她,可要是她搭上了世子,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现在,人家连世子说得明明白白,只不过是来买布的。周氏一群仆妇妒羡的眼睛里,一下子就转化为了鄙夷之qíng。
周氏恭恭敬敬地站出来,cha嘴道:“民妇斗胆,禀告世子殿下,这顾氏女哪会织什么好布?她织的都是粗布,满大街都是,世子殿下您出了这条街往左拐,葫芦巷子口就有一家红字号的天青布坊。”
等她说完,得意又yīn毒地瞟一眼顾柔。
这时,卫官走过来,一个大巴掌甩在周氏脸上,扇得她头昏目眩一脸愕然:“没你说话的份,起开!”
周氏好歹也是富户出身,韩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被大庭广众之下扇了一巴掌,要说多láng狈就有多láng狈。她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原本只是想破坏一下顾柔的生意,没想到惹怒了世子的官兵,又委屈又害怕,恐惧着会得罪贵人,顿时惊吓过度,裤子一滩湿迹,竟然当众尿了出来。
那卫官不不耐烦地转过身,心想,这布好不好谁在乎?明摆着世子就不是冲着布来的,还要特地挑出来说得明明白白,这都看不出来,只会一个劲作死,咋个不上天呢!
卫官走到顾柔面前,立即换了一副态度,恭恭敬敬地作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上车。”
众人看得又是一呆:连世子竟然邀请顾柔,和他同乘一车?
顾柔看人群中孟嫂子对自己递来的眼色,心里多半明白了几分,她不再推辞;只是自己现在毕竟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如果就这样上了连世子的马车,日后街坊的言语可能就要闹出误会来了。
她想了想,便走到马车旁边,恭敬地站着。
这意思就是要跟着连秋上的马车走路行进了。
卫官愣一愣,忙走到顾柔身边,附耳道:“姑娘想要避嫌,却也该上马车,若一路跟随,沿街这么多人看见姑娘走在世子车旁,怕是更说不清。车里宽敞,姑娘大可放心。”
顾柔愣了愣,没想到卫官还挺会处事,便不再执拗,对他道了一声谢,擦了擦鞋上的污泥,卫官将她搀上了马车。
豪华的骑士们和车队载着顾柔朝世子府绝尘而去,围观众人都兴奋地议论这这桩新鲜事,人言里充满了顾柔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论调。
“我早看出小柔样子不凡了,咱们这哪里出过这么漂亮的姑子!将来做了世子宠妾,一定会大富大贵的,不晓得她会不会还记得我这个卖鱼阿哥哦!”
“你少作白日梦了,世子不要也轮不到你!不过话说回来,小柔不是许配了人家的么?”
街坊们议论着,不由得又回头看向一边的周氏。
周氏刚刚吓得尿了裤子,又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正被风chuī得哆嗦,刘氏几个仆妇七手八脚地给她擦着汗。豆腐七叔见她这幅小人落魄的模样,不禁冷笑:“我看啊,小柔进世子府,远胜过进韩家,她不是嫌弃小柔家破落么,和世子府比起来,韩家连狗窝都不如!”
周氏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豆腐七叔的几个儿子都从城西收市回来了,个个人高马大,周氏不敢招惹,只得qiáng压怒火,刚好一转头,看见正在整理收摊的孟嫂子,想起她刚刚护着顾柔过,便将恶意发泄在她身上,用方言骂了一句:“死姣婆!”
孟嫂子一下子转过身来:“你骂谁?”
没等周氏继续张嘴,孟嫂子揭开围兜,丢在菜坛子上,一下子扯开嗓子:“□□的表子屁儿长痔,老子不治你,你就一副bī样子是不是,老子产你两耳屎!”
几句川西话,让那两个原本准备来帮腔周氏的仆妇也目瞪口呆,孟嫂子意犹未尽:
“听不懂嗦?老子给你换个说法:叼佢个扑街含家产,乡下女仔死八婆!克夫克仔劏猪凳!”
仆妇们听了更一头雾水了,可是孟嫂子说的是周氏的家乡话,周氏听得懂,气得两眼发黑,指着孟嫂子:“你,你……”她之前受惊过度,如今急怒攻心,竟然两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刘妪等仆妇手忙脚乱掐人中,把周氏搬去医馆。
面对菜市场上的围观群众,孟嫂子耸耸肩,很无奈地摊开手:“呢个世界上点会有呢种人?”
……
晃动的马车里,车帘密闭,这都已经早chūn三月了,车帘还用厚丝绒反面fèng合着保暖的呢子,虽然顾柔一直很怕冷没脱下棉袄,但是坐在车厢里,还是给热得透不过气来。
连世子蔼声道:“你可以脱掉。”
顾柔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衣裳。
什么鬼?一言不合就上车,话不多说就要脱,这个世子爷当得也太狂放了吧!
“你不脱,那本宫先脱了。”连秋上没理她,自顾自把把外袍一脱,丢在旁边。
他里头穿的,竟然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护身金甲胄。
护身金甲刀枪不入,乃是江湖上的居家旅行防仇对敌的必备利器,顾柔这才凑过去,一双清媚水润的眼睛滴溜溜瞧着那副甲胄,心想,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连秋上叹了口气:
“本宫实在是没有办法,食不知味,夜不安寝,这才托碧海阁找到你,九尾少侠。”
本来他说到“食不知味也不安寝”,顾柔还有点忌惮地摸了摸自己脸颊,特地坐得离他远一些,结果听到最后“九尾少侠”四个字,顾柔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不是垂涎她的美色啊!
“世子请讲。”顾柔坐直了身子,神色开始凛然,俨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少侠。
连秋上又长声叹了一口气,他的容貌的确好看,连皱眉头的表qíng都让人心旷神怡:
“本宫自进京以来,一直安恪守己,与人为善,从不结jiāo朋党之流,也不参与朝廷政事;皇上和太后对本宫也慈爱有加,同僚大臣无一与我为敌。按理说,本宫不会跟人结仇才是。”
所以呢?
“这数月以来,本宫时常遭遇意外,不是酒中有毒,便是飞来暗器。”连秋上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香气袭人,乃是一条丝织的jīng美手帕。
“用香帕作武器,头一遭见,”顾柔凑上去吸了一口,玉兰花香,“这刺客是个女的?”厉害厉害。
连秋上的脸抽了抽:“帕子是本宫的,你招子放亮点,仔细地给我瞧。”
顾柔尴尬“哦”了一声,定睛看去,连秋上揭开香帕,中间托着的几粒指甲盖大小的灰色状物,看着既像是碎石屑,又像是米粒。
顾柔知道,这是一种微小的暗器,俗名“铁虱子”,用jīng铁削成尖锐碎屑,因为对内功要求太高,用不好的人打出去像是挠痒痒,毫无威慑力,所以在江湖上并不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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