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尘喳喳呼呼的举著手里的东西炫耀著,灵犀暗想,你把嘴边的口水擦擦,我还倒有可能信你些呢,可手里还是自觉的上前替他接下了。
雪尘笑眯了的眼,却在进到屋里见了一边站著的人时一下敛了几分。
“月曜?”惊诧的语气。
他怎麽会在这?!
那名唤月曜的人见了雪尘却褪去了一身的傲气,竟然恭谨的低下头,膝下一弯,似要行礼。
“殿……”
“行了行了──”雪尘甩了甩拿著油纸包的手,“在这儿就不用多礼了。”一边急急的就挤到灵犀身边,两人无所顾忌的大快朵颐起来。
“是漠麟让你来的吧?”
那月曜似是有些惊讶的看著雪尘没有形象的举动,又往同座的灵犀直直看去,似是方才发现他原来不是这边的杂役。
直到雪尘gān掉了两个苏饼和一大碗甜羹後咂了咂嘴问他的来由,他才惶惶道,“是的。”
雪尘点点头,也不再问,只专心对付眼前的美食。
连他都不关心了,灵犀又何故多此一举呢,若在和雪尘共食的时候还分心,那就别想填饱肚子了。
两人一阵láng吞虎咽之後,满桌的杯盘láng藉下,灵犀腆著肚子歪在一边,困意又起。
这人啊,真是不能懒。
一边的雪尘乱没规矩的拿竹签剔著小小的牙,抖了抖翘著的二郎粗短腿,活活一幅小型山大王土匪样,同他一身富贵小公子的行头半点都衬不上边。
他抬脚踹了踹快倒到桌下的灵犀,“起来,别在这儿睡过去,一会受了凉,我又要挨骂了。”
灵犀快搭上的眼帘忽觉有道凌厉的眼神扫来,睁开眼果见那叫月曜的人听了雪尘的话狠狠的看了过来,目光中带了丝讶异,更多了份厌恶。
gān什麽这麽恶毒的看人?
灵犀不理他,自顾自又合上眼,却听耳边那叫月曜的人道,“属下方才探查过四处,此地三教九流颇多,难免人多嘴杂,住不安心,属下已在城外已备下了处安静的别院,殿──”
“不用,不用……!”雪尘不待他说完就连连摇手。要搬到城外那鸟无人烟的破地方,他还上哪儿找那麽方便的吃食去?
“就快回去了,也住不了几日了,麻烦什麽。”
灵犀眼皮一跳,当下没了睡意。
此时听得院外脚步声响,一股淡淡的兜末香随著流风chuī入屋来。
灵犀慢慢坐正身子,抬头看无烟缓步从院外走来。
刚想起身,有人已快他一步的上前,单膝跪地的行了个大礼。
无烟摆摆手,月曜抬起的眼就再也没离开过他的脸。
他要说话,被无烟打断,无烟向这里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屋,月曜忙随了进去。
灵犀突然觉得有些冷,他动了动坐麻了的手脚,对雪尘笑道,“休息了这麽多天,手脚都不利索了,我出去转转。”
他走的有些快,雪尘喊他他也没听见,仿佛方才无烟那冷淡的甚至带著戒备的一眼还追在他的身後,一直追到心里去了。
第17章 後会有期
叶灵犀走进玲珑阁,那雷打不动嗑著瓜子的小厮竟然撅著屁股趴在门边。
“看什麽呢?”
“快来快来,”那小厮激动的眼神晶亮,挥著手就把灵犀拽了过去。
灵犀探头一看,人流熙攘的街对头正里三圈外三圈的被围的水泄不通,看热闹的,身先士卒的,你推我挤、你踩我踏的,有人恨不得按著别人的脑袋爬上去,而有人已经半俯身瞅准了一些胯下的空处,预备一钻到底。
远远望去便是一片人ròu硝烟,尘土飞扬,好不热闹。
灵犀点头若有所思道,“这景象在我们老家初一十五放斋的时候我也见过。”
没想到京城百姓为了点口粮也能这麽搏命。
小厮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引著他的视线指过去。“瞧见他们手里的银票没,那些可都是腰缠万贯膀大腰圆的有钱人!”
有钱人?!
待瞅的仔细了,果见那一个个忙的面红耳赤的人物都衣衫金贵人五人六的,只难为了那些大老爷平时好吃懒做脚不沾地许久了,现下这番折腾,真要了他们老命。
“知道在gān嘛不?”小厮朝那里努努嘴。
灵犀眼珠子一转,想到这天下的事除了吃白食能让人这麽奋慨之外,剩下的那就只有……
“讨债的?”
小厮听了摸著下巴装深沈的点了点头。
灵犀暗道,哇,这阵仗远看就不得了,近看那还了得啊。
“谁家这麽倒霉?”
欠下这麽大笔的债,不早卷铺盖跑路,还等著别人追上门抄家里的老底?
这条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没两把刷子没丁点家底渊源哪敢在这落户,灵犀平日里记得那头的门面也是辉煌的很啊。
小厮冷冷一笑,吐出四个字,“鲁记钱庄。”
鲁记?
哪个鲁记?
莫非是……?
“他、他家不是……?”不是听说有大靠山的麽?
“是什麽是?”那小厮哪有个打杂的奴才样,勾起的嘴角笑的灵犀背脊发凉,“京城里都在传鲁家那位当家的得了失心疯,卧在chuáng上米粒不进,这些天就快了。”
当家的?
鲁、鲁天明?!
可是这人前几天不是还拿刀拿剑的要抓自己呢,怎麽就失心疯了?
“炒豆众人吃,炸锅一人事 。谁不怕鲁家那位倒了以後鲁记钱庄兑不出银两来。”
小厮摇著头一脸的惋惜,在灵犀看来要是他把嘴边幸灾乐祸的笑收起来的话,会更来得可信些。
小厮从兜里掏了把瓜子往嘴里一塞,转身卷起袖子开始把台面上的书画都封装打包起来。
“愣著gān啥,还不过来帮忙。”
做啥?
“我家公子说了,看这苗头可要不安生一阵呢,门头门尾的我们也不指望有啥生意可做了,还不如歇两天。”
如景?“你家公子回来了?”
“前两天不就回来了。”
忽又想起什麽好事,乐道,“公子这次好像在玉矿为皇上寻到了千年难觅的宝玉,上头也听说了,已经传话下来封赏了呢。”
灵犀点点头,替那小厮搭了把手。
*** *** ***
无烟背著手看窗外郁郁葱葱的花色,金亮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在鼻侧映出一轮jīng雕细琢般的yīn影。
月曜不敢上前,只在几步外痴迷的偷偷看他,徘徊在唇边的话百转千折,终究开不了口。
无烟伸手轻抚探进窗沿的藤蔓,滢彻似雪的手面上一条浅红清晰可见。
“金姣回来了?”他收回手,轻轻问。
月曜忙道,“是的,金姣殿下在您醒来时便回来了,有月余了。”
无烟轻应了一声,又道,“漠麟让你来做什麽?”
“漠麟殿下只让属下前来探看一番,并无其他吩咐。”
事实是几日之前漠麟不知为何忽然急急yù往此处探看,然而他和金姣却因故脱不开身,月曜虽不知两位殿下心焦的缘由,但还是极力请求可以代之前来。
还记得当时漠麟向来冷若冰霜的面容竟掠过一丝忧色,只叮嘱自己道,“你既要去,定要看著他安好无恙,若有qíng况速速禀报,此事不得声张。”
此刻看见人在面前,还是那般风华,那般气度,这麽些时日的思念似乎都猛然间涌到了胸口。
职责使然,月曜不敢有半分僭越,只悄悄将这人一举一动,一眉一眼暗暗记在心间。
而无烟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只听罢点点头,又望向远处,拢在袖中的手,却轻轻握成了拳。
*** *** ***
灵犀回到院里正看见无烟从屋里出来,那个叫月曜的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後。
无烟也看见了他,回头对那人说了句什麽,那人明显一愣,脸上有些惊讶有些快意,半晌低头行了礼,才返身离开。
临走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一眼小心翼翼的却又掩不住的欣悦欢喜。
灵犀听见无烟说的是,再过一阵,就回去了。
看著月曜从自己身旁傲然的擦身而过,叶灵犀默默低下头去,有一枝刚抽芽的小花被自己不小心踩在脚下,他退开了几步,看著那歪歪曲曲的根jīng,一时有些怔愣。直到面前有影子遮住了光,灵犀才慢慢抬起头来。
叶灵犀看著走到近前的无烟背著光的面容,想挤出一个笑来,嘴唇勾了勾,似乎是笑出来了。
无烟没有笑,无烟半低著头看他,目不转睛,眼里那融进了满天星斗的光彩此刻晶亮的有些刺目,灵犀笑不下去了,他心里抱怨著无烟是不是太不近人qíng了,这些天的冷淡,将之前那样的温柔冲刷的更不真实了,他心里忽然有著小小的庆幸,庆幸之前并没有真的把无烟的亲近和怜惜当成现实。
只是现在最起码要离开了,也该给他个好脸色吧。
无烟还是静静的看著他,那瞳色被夕阳映成了绝美的金,深的看不到底,看的灵犀像是被冻住了四肢百骸,冻住了骨头,冻住了心。
然後就在灵犀几乎要僵立的时候,无烟轻轻垂下了眼,袖摆微扬,转身离去。
灵犀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方才他看到无烟眼中的光,亮的像是要灼人一般,可透出来的却是寒意,似是上好的神兵利器磨出的通透的刀锋,犀利而不见血。
灵犀从脚底板窜起一股战栗,一直蔓延到後脑勺,浑身麻了下,发现身上冰凉冰凉的,接著是双手,然後是胸口。
他一路从院里出来浑浑噩噩的走到大街上,穿过一片一片的人cháo,似乎哪里都空不出个缺口,可以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
叶灵犀看著一旁七拐八弯的巷口人家,想到几天前还有个人发现自己不见会担心的寻出来,可是如今,大概没有了吧。
没有这样的人了。
好像……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太阳下山了,红红的光染的天边的云像一团一团的血雾,豔丽过後,就是无边的黑。
今夜没有星星,连月亮都没有。
可是繁华的京城的夜,却比星还亮,比月还美。
像在一片黑中撕破了一个大口子,照出一片刺目的璀璨。
衣香鬓影,粉脂飘摇,流光飞舞中似乎有人扯住他的衣衫,可是他不闻不问的直直朝前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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