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愣住了,看着须发皆白的老人,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崔大人请起,我会尽力而为。」
崔质浩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
待崔质浩离开后,周伯的一番话解了李寂心中疑惑:「您不知道?崔大人家的二小姐已经十八了还没许人,听说长得非常标致,也在选秀之列啊。」
李寂恍然大悟。
到底该怎么跟皇帝谈起这件事呢?李寂最后选了阳光明媚的一天,两人再度出行之时。
两人间坐茶楼之上,太阳很好,李寂特地选了个离众人较远的位置。言邑命侍卫守在屏风之后,两人靠窗坐着,旁边的声音漏了一点进来,几乎听不清。
言邑好奇地看着楼下,李寂却不断在想该如何开口,胸中千转百回,最后还是觉得难以出口。言邑忽然笑了,冲着楼下指道:「你看那孩子。」
李寂应声望去,原来是街道中间有个孩子缠着母亲要买糖人,母亲不肯孩子便耍赖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蹬踢着腿儿哭闹。那母亲脸红着掏出钱买了糖人,塞到孩子手里然后把他抱了起来,匆匆离开。满街都听到善意的笑声。
李寂心道这倒算是个机会,于是说道:「陛下,这母子是母慈子幼,可爱得紧。」
言邑点了点头,心qíng极好的样子。
李寂小心翼翼地再说道:「天下父母子女构成一家,只有有父有母有子有女,父严母慈子女憨厚可喜才是真正的一家。」
言邑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讪笑的李寂,缓缓说道:「那三个老头中间有人找过你?」两人智慧相差不多的状况下就会出现说话知音的问题……
李寂嘿嘿一笑:「陛下倒不用管谁找过我,我只是觉得……陛下应该有个家了。」
言邑冷冷看着他,「你认为我的妻子应当是怎样的女子?」
「那个……臣不知……臣不敢猜。」李寂嘿嘿笑着。
「并不是我有什么毛病,只是我要我的枕边人得我信任,我信她,敬她,爱她,否则绝不娶她。李寂,你我的母亲都是受此连累,一生郁郁寡欢。嫁到宫中的女子一生被幽禁在皇宫之中,终日只对着国事家事。她若没有气度,我怎敢娶她?又怎能害她?」
李寂低下了头。
「这世上若有人能担此重任之时,你们再说不迟,不然就免了。李寂你就直接跟那三个老头说,想把女儿塞进我的后宫,也得看看配不配。」
李寂背上冷汗滑落,心道若真这么说还不朝中大乱?
言邑转过头,看着街上那母子离去的身影,眼神有些迷离:「你以为我禁qíng绝爱么?我也不过是个凡人,只是没人能够一同站在我身边而已。所谓佳偶,可遇而不可求。」
李寂还是沉默。
言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其实你的年纪也算不小了,怎么也还不谈婚论嫁?」
李寂的脸一红,微笑道:「其实臣在家乡已经有了意中人了。」
言邑眼睛一亮:「哦?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能得了你的青眼。」
「哈哈,我只怕是我配不上她……那是我家表妹,我常唤她小渐。」
「小渐?听起来也是个可人的名字。」
「哈哈。她与我不同,她向来明媚可爱,为人直率坦白又聪明伶俐,家乡的每个人都喜欢她……」
「既然如此,你们该是订了亲吧?」
「还没……」李寂的脸更红了。
言邑微愣,试探问道:「该不会……只是你的单相思吧?」
李寂猛烈咳嗽起来,脸如猪肝。
言邑大笑,心qíng太好。
「我……我……」李寂「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大人,不是我说你,太过稳重就会坐失良机,见到佳人自然要卖力一点才好,哪个如你一般只会脸红?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一番话说得李寂猛灌茶水。
言邑的眼睛更亮了:「话说回来,李寂……你是个童男子?」
李寂的头低到桌子底下再也抬不起来了。
言邑大笑着拍着桌子,差点没笑翻过去:「李大人,你果然是绝世奇珍啊!」说得李寂面红过耳,之后再也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言邑兴致一来,兴冲冲说道:「这样吧,我们去jì寮,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男女之事。」
李寂大吃一惊,终于抬起头来。怎么也没想到终日扳脸如同棺材的皇帝居然会这样异想天开。李寂苦着脸一把抓住要站起身的言邑:「陛下,不要!」
言邑低头看李寂的手,李寂还没察觉,只管揪住他:「陛下饶了微臣吧。」
言邑笑了,不跟他计较。李寂的手果然是文官的手,手指有小茧,掌心却很柔软。他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拍了拍李寂的肩膀:「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不去便是。不过李寂,你既然已经有了意中人,就要赶快了。你表妹几岁了?」
李寂脸从一阵白又变成了红色:「十九。」
「十九?那也不小了。李寂,你什么时候把她迎娶过门吧?」
李寂抿嘴而笑,笑容倒是幸福的很。
言邑看着他的笑容,心中忽然升起一阵羡慕。
李寂为人随遇而安,与自己不同,非常容易满足。这样的人,是不是也特别容易幸福?
言邑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些念头。
不过说起来,李寂这个人,还真是可爱呢。
第十章
几天之后,崔质浩再度上门「拜访」。
「不知道李大人那边进行得如何?」崔质浩的笑容看起来真像只老狐狸。
李寂笑容温婉:「我已经跟皇上提过了。不过皇上似乎很不喜欢我们作臣下的gān涉他的私事,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通呢。」
崔质浩一愣:「皇上骂你?」
「是的。皇上说了,他的妻子必须是他信任爱护的女子,除非他哪一天遇到这样的女子才会考虑,还说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皇上真是糊涂啊。他身边全都是我们这群人,哪里有女子?就算世上有再好的女子,他这样下去如何碰得到?」
「但是崔大人,皇上的脾气你也不是不了解。从来是说一不二。如果说得太多,反倒会引起皇上反感。事实上,皇上已经对你和左右丞相大人颇有微词了。」
崔质浩神色一耸。
李寂又道:「其实以我的卑微说这番话可能不当,不过崔大人你是我的老前辈,我向来敬重你。实在是不得不说啊。皇上都已经说你们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热衷于充实后宫,我可是在他面前连连帮你辩白,说道其他人说不准,但你们三位德高望重,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崔质浩脸上yīn晴不定。
李寂心中暗笑,嘴上再接再厉:「依我看,这件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莫要心急。皇上这人刚烈无比,还是应该找点别的机会,让皇上与人品出众的女子慢慢熟悉,这样才能水到渠成。心太急可吃不了热粥啊。」
崔质浩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总之,若是一定要在皇上反感的时候提这件事,只怕是越弄越糟,倒不如投其所好。皇上总不能不成亲吧?总有一天他自己会考虑的。」李寂嘻嘻笑着。
「嗯,李大人这番话倒也不错。」
崔质浩告别的时候,脸色又好看了些。李寂倚在门口想,这人真是难作啊。要是直接回绝,只怕那三个老头都会认为他没有用心办过事。若是唯唯诺诺,皇帝那边又没法jiāo待。想来想去,还是这样好。
只是不知道崔家二小姐能不能等到皇上愿意成亲那时?
或者她等得到,皇上却不要老小姐了。
李寂大笑:心中的念头真算不上君子。
看着太阳洒在自己的脸上,李寂忽然想起了江南流水,和伊人如花笑颜。
六月十五,是陈的迎夏之日。虽然夏天早就到了,可是按照习俗,这一天是庆况一年过了一半,全国休养生息的日子。
当天皇宫里举行了庆典,之后是夜宴,诸位大臣都能放怀畅饮。言邑只是意思意思出场了一下,很快就引退了。
他在没有人能放得开,他离开后夜宴立刻变成了一场「屠杀」——劝酒会在杀气腾腾之中拉开帷幕。
言邑从书房回后宫时,特地走了条小径。
身前两个司吏掌着灯默默行走着,空气中传来花糙gān净的香味,明月当空而照,有虫子轻轻呜叫着,当听到人的脚步声后,虫子都噤声不语。
一切如此安静。
直到前面司吏忽然大叫:「什么人!」有个人从假山石后面撞了过来,跟司吏跌成一团,其中一个灯笼甚至燃了起来。
言邑皱着眉头,提防地看着那个人,轻轻走近后闻到了浓烈的酒气。
藉着燃着的灯笼,言邑叹气:皇宫这么好闯么?这似乎是第二次李寂这般乱闯进来了。
身边没有侍卫,言邑吩咐两个司吏去叫人扶人。眼看着司吏匆匆离去的身影,言邑自己本来也要离去的,结果却被李寂给拽住了衣角动弹不得。
言邑冷冷眯起眼,踢了踢李寂。李寂似乎真的糊涂了,只是轻轻发出呻吟,估计很不舒服,言邑揉了揉额角,忽然觉得异常头痛。索xing蹲下身子,席地而坐。李寂居然头一歪,倒在了他的肩头。
言邑额头青筋起了数条。不过看在醉了的人没有知觉的份上,他忍了。
月亮照了下来,很温柔地照着两个人。李寂今天穿了条月白的衫子,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也许是太静了,虫子居然也叫了起来。
夜风有点冷了,带了一点露意。肩头的人咋巴了一下嘴巴,又呻吟了一声。
言邑实在忍不住了,粗bào地抓了抓李寂的头发:「喂,起来了!」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个醉鬼推倒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才好。
可惜……跟这人居然还有点「qíng分」在,不好做得太过火。
李寂在夜风中抖了抖,迷茫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糊里糊涂叫了声:「小渐……」然后脸颊在言邑的肩头蹭了蹭,又闭上了眼。
言邑哭笑不得。莫非那个叫小渐的女孩肩膀有他这么宽硬?
夜风chuī起李寂的头发,轻轻拂在言邑的脸上。言邑偏了偏头,伸手把对方的头发抚了抚平。
以男人而言,李寂的发质很柔和。说不定跟人一样,都是那种软柿子。言邑不无恶意地想着。
李寂又蹭了蹭他的肩,好像是嫌太硬了,睡梦里皱了皱眉。言邑好笑地伸出右手中指狠狠戳了戳对方的眉尖。李寂的眉头皱得更紧,伸出左手狠狠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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