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遮天_扑满/落花满架【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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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的冷,而且可爱的小渐还不在身边。本来红袖添香夜读书是件美事,可是今年的冬天李寂大人却只能夜夜空对冷月,抱着寒裘不能成眠,早早爬起来就得呵开冻笔埋首公文堆中,有时弄得不好还得跑到六个州去「实地指导」,再赶着北风的脚步匆匆回到京城继续处理公文。这等惨无人道的苦事,李寂大人恨不能对月长嚎。可长嚎归长嚎,在周伯的一双火眼金睛之下李大人还是乖乖地坐在案前努力发挥光与热。

  这并不是让李寂大人最难过的事qíng,最难过的事qíng是……

  上茶楼……

  这件本来让李寂大人开心舒畅的好事,如今已经成了酷刑。对,大家没有想错,之所以从好事变成坏事,全都是因为一起上茶楼的人不同了。

  每个月总有两天,李寂大人无论多忙,都得抽出一咪咪时间陪同皇帝陛下偷偷摸摸上茶楼。美其名曰「公gān」的日子,是李寂最难熬的时分。

  这一切都在秘密下进行,任谁都想不到,贵为天子的言邑与区区七品官员的李寂居然「暗通款曲」已久。

  其实每次言邑与李寂在茶楼做的事qíng非常非常单纯,不过是喝喝茶听听闲话罢了。言邑总是要上一壶龙井,慢慢啜饮着,竖起耳朵听那外面人声鼎沸。坐到太阳照不到那个角落了,就起身走人。然后就会询问李寂,问题从大如「最近各州qíng况如何」至琐碎的「菜价真的涨了么」。第一次被言邑问到这些类似问题时,李寂苦下了脸:「臣……了解不多……」正推诿着,对方塞来一块令牌,言邑高深莫测同时又仿佛了如指掌的表qíng:「我赐你这块令牌,以后每月与我饮茶之时你说的任何话都不需要负责任,就算你大骂当朝天子,我也只会当成没听到,如何?」

  李寂的视线无比惊讶地对上了天之骄子的他。言邑则接收了他的无比惊讶。然后李寂愣愣看着仍握在对方手里的令牌,执着令牌的手指坚定而固执。

  李寂吞下了所有惊讶,收下了令牌,默默弯下了腰:「臣领旨。」

  这是第一次,他心甘qíng愿地对面前这个人弯腰。

  这个人,是要自己当他的一双眼睛罢……

  言邑看着对方弯下的腰,第一次发现李寂即使低头,依然有着几分骄傲的样子。他选择了相信面前这个男子,相信他在众多文臣当中,是个耿直而聪明心细的人。只希望对方不要辜负自己的信任,不要让他逮到有负所托的时候。否则,他也绝不会客气。

  就这样,开始了秘密「约会」的时间、

  言邑看着对面的李寂,忍不住笑了。对方裹在厚重的棉袄中,手里捧着个手炉拼命抖着。虽说京城这两天冷了不少,不过冷成李寂这副德xing,恨不能把一身骨头抖散的倒也少见。他也不过穿了件夹袄,李寂的脸却已经要淹没在那厚袄里头了。他一边笑着,一边示意李承贺命人移几个暖炉过来。

  李寂继续抖着,那个「谢」字都是抖成三截才完整地发出来的。言邑大笑:「李寂你是南方人是吧?这么畏寒?」

  李寂怨懑地要一眼瞪过去,想了想罢了,虽说每个月这个时候,他们俩惯例不分尊卑,但还是小心点好,军旅出身的男人,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暗自记仇呢。他一边捂着手炉一边说道:「言爷英伟,李寂身子单薄,到底是比不上的。」一边暗暗嘀咕,哪个人想得出在这么凄风苦雨的时候出来饮茶?也只有面前这位「英伟」的皇帝陛下了。

  言邑转头看着打着窗棂的小雨,忽然叹道:「天气一阵比一阵寒,不知道那些受灾的百姓如何了。」

  李寂机灵答道:「听说官员们都挺尽责,应该是不需担心了。」

  「是么?如果个个都如你这般机灵,当然不用担心。」言邑伸出手,掬了一手细细的雨丝。

  李寂看着他的手,qíng不自禁地发了个寒颤,就这么光看看都觉得冷啊。

  说起来,言邑平时虽然表现得无比勤政爱民,他却总觉得怪怪的。在朝廷时看着言邑低垂的眼,那眼睛里可是没有一点温qíng啊。李寂暗暗叹息着,除却了当时接到令牌一瞬间的感动,仔细想来,自己好像吃了不少亏。何况自己「名义上」可以随便说啥,可是真能这么gān么?傻瓜才如此呢。再加上即使谏言再多,决定权还是在人家那里,说来说去,自己小小七品官的话还不是跟放屁一样?抵个屁用?

  越想越冷,他连忙大大喝了一口茶,温温的水下肚,才添了点暖意。

  言邑看着对方的样子,笑意又袭上心来。李寂平时少言少语,多数时候糊弄来糊弄去,心里却jīng明得很。看见这样的人居然露出少有的少年模样,怎不叫人看笑了眉眼?

  正当两人相对之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悄声说话,言邑的脸扳了起来,李寂则怔住了。

  「听没听说忻州那边有人造反?」

  「听说了,好像还不小是吧?」

  「这倒没听说,应该是只有一个县的事qíng吧。真奇怪,京城里反倒没什么消息呢。」

  「切,这批狗官,欺上瞒下的事qíng可是一流拿手。」

  「哎,忻州那边也真是惨,听说死了好多人呢。」

  「嗯,都饿死的,难怪要造反了。」

  「嘿,算了算了,不提不提。对了,前几天你是不是去百花楼了?怎么样?那青儿的功夫是不是很销魂?……」

  说话向风花雪月发展,言邑与李寂的视线jiāo会,想到的都是忻州前不久报上来的「流寇」事件……

  李寂的脸白了。不会吧?如果真发生些什么,州官怎能不报?

  容不得他细想,言邑早已经拍案而起。那张脸比窗外的yīn天还黑上三分。

  李寂忍不住再次叹气:这种事qíng本来轮不到自己cao心不是么?为什么言邑身后那个李承贺露出了向他求救的神qíng呢?一边想着,他一边低声对言邑说:「小道消息,不足为信。还是待消息确实了再说吧。此刻发脾气也不过是惘然。」

  言邑看了他一眼,转身朝楼下走去。

  第五章

  腊月寒冬,忻州传出匪讯,当地有流窜的匪徒到处抢劫旅队。这消息一开始传到京城时,当地州官仅仅以「小股匪徒」形容。但是紧接着,当月十日,就在李寂与言邑在茶楼听说「造反」消息后的一天,当地又传来一条消息,让本来已经震怒的言邑更加大发脾气。这「小股匪徒」抢去了卢州送往京城,途经忻州的一批银两。这批银两正是卢州要送到宫里的一批税银,总计四万三千两。

  满朝震惊。

  李寂坐在车中,不住搓着双手,早晨从驿站搬出来的脚炉和手炉早已失去了效用,冰冰地浸染着周围的温度。

  此次李寂大大「露脸」,被钦点前往忻州调查税银遭劫之案,同行的武官是李承贺。两人临出行前的那一天,言邑特地把李寂叫到宫里,微笑说道:「承贺两年来没露出笑脸,这次让他去忻州,主要是让他松松筋骨,但是案件的事qíng,还要李寂你多多费心。」那张笑脸,看起来真的跟狐狸没啥两样。

  换言之,派这个武官出来是专门让他游山玩水的,李寂这个文官才要赤手空拳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流寇」。

  天道不公,不公至此啊!

  李寂日行一叹后,回家郁郁地收拾了行李。当然,他的管家大大地兴奋了半天,说是自己的少爷终于被重用。还连夜到城外北郊有名的定宁寺求了一道平安符,再bī迫家里瞌睡的小侍女小青三更爬起来制了个香包,把符放进里面,然后再偷偷摸摸爬到李寂chuáng前把香包放进他的官袍里……

  当然,正在数着山羊的李寂还是看到了。

  心里微微的暖,李寂没有声响。只是在周伯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后,爬起身把那香包握在手里。温涧的丝绸摩娑着手指间,一点点化开来,缠到了心上。

  房间里很暗,李寂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原来似乎清楚的未来也同样暗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模糊着,让李寂甚至看不清前路。

  他叹了口气,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只是糊涂蛋,将来或许也会这样糊涂下去吧……

  这样想着,握着香包,闭上眼,最后他竟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李承贺早已经在他家厅上候着了,带着御赐的宝剑,微笑地看着打着呵欠揉着眼睛爬将出来的李寂李大人。

  两人随便哈哈后,即刻到吏部知会,然后出发。

  李承贺从车外探进半个头来,笑着看着猛烈颤抖着的文官:「李大人,要不要在前面驿站再歇歇脚?」

  李寂有点青紫的嘴唇颤抖着:「不用,越早到地头越好,不用管我。」

  李承贺犹豫了一下,想想对方好歹是个成年男子,便缩回头去。

  李寂狠狠地跺着已经冻成一根一根柱子般感觉的脚尖,早一天到就能早一天缩到温暖的屋内作乌guī啊。

  天气这么冷,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行动呢?他半真半假地暗地埋怨着,又把手指藏进了袖管深处。

  言邑看着窗外的雪花。

  自从那两个人离开后,京城就下起了大雪。夜里降下的大雪遮了一天一地,yīn沉沉的天空望出去也如同堆着盈盈yù坠的大雪一般,整个世界都被安静地裹在压抑的世界里,好像有yīn险的视线从厚厚的云层之中探出头来,看着这世界的一切。

  仔细看着手里的摺子,他好奇那个老是惫懒模样的李寂在离开京城时,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才在临走时断了李寂想要依靠承贺的念头:他想看看李寂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个人的懒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光芒,充分燃起了他的好奇心。不过,即使如此,必要的防备措施还是不能少的。

  这样想着,言邑摊开了纸张。

  把骨头狠狠抖了五天后,快马加鞭的一行人马终于到了忻州。李寂感激地看着脚下的实地,只恨不能趴到地上拜拜,但是下车的时候,他的眼前一片摇晃,还是没有踏上实地的感觉。

  他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了!

  这样发誓的李寂似乎忘了,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要回京城,还是得坐马车……

  迎上来的忻州父母官们一脸惶恐,打头的先自我介绍:「下官年丰,两位大人一路辛苦了。」

  李寂记起了这个人,事实上这么个喜庆的名字要让人忘记也颇有些难度。他微微行礼,李承贺却按剑直行,并没多搭理那年丰。

  年丰的额头有点细汗,这在寒冷的天气里看起来有点古怪,李寂看在眼里,随着年丰走进了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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