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酹山河_沈夜焰【完结+番外】(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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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殷慢慢走到林见秋面前,低声道:“九叔千里赶来,定是很辛苦了。”他自己都发觉声音在轻微地发抖,忙顿住不再说下去。

  林见秋不敢抬头,勉qiáng摄定心神,道:“皇上请回殿中,容臣更换朝服,再来随侍左右。” 林殷道:“好。”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缓缓转身,走回太和殿中。

  众王公大臣外邦使者,也随之回席,这才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中唐官员个个笑容满面,被西苑两个亲王惹出的一肚子怨气一扫而空,频频举杯,笑语阵阵。

  郎氏兄弟本想借献寿礼的机会搅乱寿宴,却被林见秋无意之中打断。现在寿礼还未奉上,又不能退下,晾在一旁,尴尬非常。鸿胪寺卿本应低声提醒皇帝,但他因郎引望肆意挑衅傲慢无礼,只做不见。林殷一颗心都在林见秋身上,这等外邦使节早见一会晚见一会却也无所谓。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门外太监高声唱诺:“安王林湛晋见。”林见秋躬身而入。

  身上戎装已然褪下,换上亲王服饰。黑色四爪盘龙朝服,边缘绣着暗红藏金丝的曼夕花,宽袍大袖,玉带紧缚,更显得腰身纤细、闲雅风流。头上紫金金丝盘龙冠,当中一颗大珠微微轻颤,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在林见秋的脸上,衬出双眉染黛,红唇涂丹,盈盈眼波清澈如寒泉。

  刚才还似出鞘的宝剑,锋芒凌厉锐不可当;不过换了身服饰,却变得清丽俊秀,光彩照人。

  郎引望只和林见秋战场厮杀,见惯了他倔qiáng不屈、傲慢狂妄的模样,却从不知这个杀人如糙芥、计谋百变诡计多端的安王竟也会有此qíng态。不禁一失神,盯着那张低眉敛目、恭谨温顺的脸看了好半晌,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焦躁。

  林见秋上前跪倒,口称:“臣林湛参见皇上。”这才是真正的当庭见礼。林殷早已稳住心神,只笑道:“九叔平身,你这份大礼实在难得,费了不少心思吧。”林见秋起身道:“得悦圣心,于愿已足。”抬头直视,二人相对而笑。

  一旁早有礼部官员上来为林见秋引领座位,林见秋却不坐,目光流转,看向郎引望,面上似笑非笑,道:“原来是故jiāo好友,多日不见,倒还硬朗,真是可喜可贺。”二人是夙敌,在场诸人皆知,一听安王向对方首先发难,无不心底称快。

  郎引望哈哈一笑,道:“敝国国君宽宏仁爱,自然不会罗织罪名构陷有功重臣。”这句话含沙she影,指摘先帝林测幽禁林见秋一事。林见秋傲然斜睨,道:“小人当道,颠倒黑白,或可有昭雪之日。但是国主见疑,赏爵封禄而暗收兵权,日后烛影斧声只怕更是难以自处吧。”

  要说曲意狡辩,谁也比不得林见秋。一上来便把诬陷的罪名剥离皇帝林测,扣在臣子头上。又点出郎引望和西苑国君彼此相疑,最后更是暗示郎引望这个亲王心怀不满,说不定要bī宫造反。

  林见秋和林殷心意相通,自然有恃无恐,但郎引望被收兵权,确是一大心病。此时被林见秋当众挑出,言下更是挑拨离间有意中伤,不由怒气上涌。刚要说话,却被郎引靖拉住,见他上前一步,对皇帝林殷施礼道:“小王奉国君之命特备薄礼,只求和中唐世代友好,互通往来。此番绝无轻慢之心,还望皇帝陛下明鉴。”

  林殷道:“恩,尊使盛意拳拳,朕心甚慰。”略一摆手,鸿胪寺卿高声道:“请西苑使臣奉上贺礼。”

  郎引靖命人抬上一幅巨大的紫檀木雕,道:“这是敝国能工巧匠连日赶制的‘山河地域图’,献于皇帝陛下。”

  曾经的敌国竟然奉上疆域图,不是诚心求合便是包藏祸心。林见秋和林殷对视一眼,林殷道:“既如此,请九叔代朕御览。”这是国家地图,理应皇帝亲览,他人替代便是犯上。皇帝却毫不犹豫,请安王先看,其中的信任不言自明。

  林见秋不去理会郎氏兄弟转变的脸色,只细细观看那幅木雕。这是完全仿制中唐地域图所刻,中唐在正中央,周围边境小国历历在目。刻功极好,甚至河水流域、省州范围也有所涉及。林见秋一面看一面暗自揣测:“他刻这个gān什么?显示对中唐地域形式了如指掌么?还是彰显仍要东侵的野心?”他看了半晌,无甚异处,就算是有什么目的,此时也不能揭露。

  林见秋沉吟一阵,刚要说话,猛可里一抬头,忽然发现西苑与中唐边境竟似大有问题。他双眉紧锁,细细在jiāo界之处看了又看。然后一转身,对林殷躬身道:“皇上,这地域图刻错了。”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郎引望涨红了脸,怒道:“你胡说什么?哪里刻错了?”

  林见秋冷冷一笑,道:“敢问尊使,当年贵国突犯敝国边境,擅自引发战火,侵占我中唐西部领土,此事可是有的?”这事无人不知,自不须隐瞒。郎引望道: “是,那又怎样?”林见秋道:“先帝亲点征西兵马元帅,与贵国鏖战三年,小王也幸逢其事。最终中唐收复失地,贵国大败而回,可是有的?”

  郎引望道:“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林见秋不去理他,转身面向林殷,朗声道:“皇上,当年我国失地早已收回,两国止gān戈定边境,彼此不再侵犯。但这地域图,刻的却是入侵之后,占领我中唐大片疆域的地图!”

  在场中唐王公大臣闻言顿时群qíng激愤。献贺礼竟献来入侵地图,这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吏部尚书、工部尚书、次辅尽皆上前详查,果然如此。兵部尚书拍案而起,道:“皇上,西苑贼子用心险恶、心怀不轨,理应重重处罚,方显我中唐君威。”众人立刻群起相和。

  郎引望郎引靖慌忙去看,脸色登时苍白,跪拜匍匐于地。郎引靖颤声道:“陛下,陛下明鉴。小王等真的不知啊。这一定是工匠弄错了,敝国国君断无挑衅寻事之意。陛下,敝国上下期盼和平之心,与贵国无异。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妄图引发两国战乱,陛下千万不要上当啊。”

  众人听他说得言辞恳切语意诚挚,似乎并非作伪。林见秋离得近,却发觉郎引望那么bào躁的人,一句话也没有。郎引靖嘴上说得漂亮,目光却闪烁不定,绝对是在撒谎。这个老狐狸,看样子比郎引望难对付多了。

  郎引靖磕了几个头,道:“陛下,小王qíng知此番却是敝国之过,请陛下恩准,容小王收回贺礼,送归敝国。改日定当奉上双倍礼物,已偿今日之失。”

  众人不语,抬头看向正中龙案后的那个皇帝。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让他们带回去,就这么算了,未免有些窝囊;可若是大张旗鼓地追究,要真中了哪些心怀鬼胎之人的计谋,挑起两国战乱,又有些得不偿失;但若要留下,便是大失国体,万万不能。

  林殷沉吟了半晌,温和地道:“既是贵国国主一番心意,再送回去恐怕不敬,还是留下吧。”中唐文武大臣皆惊,只有林见秋最知林殷秉xing,但笑不语。

  林殷扫视一眼焦急溢于言表的诸位大臣,又看了看暗自窃喜的郎氏兄弟,缓缓续道:“不过是区区木制地域图而已。朕的江山,朕自己掌控,不必假手他人。”言罢起身,走到那幅地域图前,偏头对林见秋问道:“九叔亲自参与战事,想必还记得当年收复失地的详qíng吧?”

  林见秋已猜出其意,躬身道:“臣隐约还记得。”

  林殷道:“嗯。”伸手摸索那凸凹的山脉河流,修长的手指沿着中唐边疆一寸寸地划过,转眼便至中唐与西苑边境之处。两个国家土壤相接,占据整个西侧,面积着实不小。

  林殷手指甫一抚至边境,林见秋便朗声道:“天景九年,中唐元帅韩林山,大败西苑于dàng云山,歼敌一万五千余人。”他话音刚落,林殷“朝日神功”力达指尖,在木制地域图的dàng云山处,深深划下。

  林见秋续道:“天景九年,中唐元帅宋梓,大败西苑于定波河,歼敌七万八千余人。”“天景十年,中唐元帅罗是真,大败西苑于塔尔塔大漠,歼敌十一万三千余人。”“天景十年,中唐元帅韩林山,大败西苑于可木凡大漠,歼敌十万四千余人” ……

  林见秋每说一句,林殷便在该处划上一道深深的指痕,渐渐连成一条边境线。众人只见木屑簌簌而落,神乎其技,尽皆瞠目结舌。只听林见秋又道:“天景十一年,中唐元帅林湛,大败西苑于呼呼达山,歼敌九万八千余人。”“天景十一年,中唐元帅林湛,大败西苑于过庭山,歼敌二十万七千余人。”

  他一说完,林殷便已划完,数条深痕清晰地刻画于紫檀木之上,恰恰划出西苑与中唐的边境。林见秋一偏头,望向郎引望,道:“过庭山之役,西苑端亲王也在场,小王可记错了没有?”

  那实是西苑一场惨败,几乎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只有主帅郎引望逃了出去。郎引望闻言,羞愤难当,重重哼了一声。

  这次郎引靖郎引望兄弟二人出使中唐,其实并未安什么好心。一年之前,探报忽然探听到中唐天景帝林测,幽禁安王林见秋,永不叙用。西苑中唐征战了三年多,诸将最怕的就是这个林湛。此人年龄虽小,却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偏又智谋层出不穷,狡猾jian诈。一听他被囚禁,中唐边境将士皆有怨言,挂印辞去的武将着实不少,军心动dàng。西苑大喜过望,以为时机已到,厉兵秣马准备出击。

  谁知还没等出兵,中唐新君即位,第一件事便是为安王林湛平反。可是不让掌兵权,反而给了个差事去地方巡视。西苑国主认为是新君对这个叔叔仍有疑虑,并不信任。但不敢妄自揣摩,便趁此机会,让郎引靖兄弟二人前来打探消息。

  一是打听新君和这个安王的关系如何,二是看看林殷秉xing怎样,三是探探目前中唐的实力。

  木制地图这个主意,却是郎引靖出的,这一招十分恶毒。若是皇帝没有看出问题所在,那么这个皇帝就是个酒囊饭袋,不必放在心上,日后还可以此地图为借口,继续东侵;若是被他看出,那就看他怎么解决,由此可知其秉xing气度;若是他大发雷霆,怪罪下来,只把责任推到工匠身上,大不了杀几个以谢中唐。

  兄弟二人没想到的是,林见秋这个叔叔,圣眷如此恩隆;而这个年轻的皇帝,心机如此深沉。更没有想到的是,林殷武功这么高,而且轻而易举便化解两国危机,同时回顾往昔战事,达到震慑及羞rǔ的目的。

  林见秋一番话说下来,木制地图已换了另一翻模样。林殷笑道:“这还罢了。”命人抬下。郎引靖老谋深算,见机甚快,知道这次讨不了好去,忙曲膝跪下,道:“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小王衷心佩服。愿两国永世jiāo好,休戚与共。”郎引望也随之跪下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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