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越风云传_楚云暮【完结+番外】(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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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成彦腾地站起,不顾自己血流如注,执起方才割骨剜ròu的利剑来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井壁剑锋钝了,他gān脆丢了工具,自己伸手去挖,直弄地双手鲜血淋漓:“我要你活着!活着!”

  “我不要出去!成彦!我不出去了!”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扑过去。声嘶力竭地喊道——还有一句他藏在心底说不出口,若真能死在一起,却也全了他此生的心愿!也再不会有犹豫纷争矛盾与爱恨纠缠…

  成彦不要命似地还在挖着,听了佑晟的言语却忍不住鼻子一酸,一手搭起他的肩,重重地吻了他一下,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在了脸颊之上,早已不知道这是谁的泪——“佑晟,我爱你。”

  所以我更不能看你死。

  当一缕清水自岩壁上喷出的时候,楚佑晟已经jīng疲力竭了,他听不清司马成彦的欢呼声,只能感觉到一双qiáng而有力的臂膀连拖带抱地,硬是将他带离了井底,直到朦胧中见到那一丝天光,听到无数人喜极而泣的呼声,以及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相王,我就知道,你定然无事的。”

  相王?那是谁?不重要了——他又回到了他的天下——只属于他的天下。

  两天,刻骨铭心的相处,却只有两天,太短了。

  他眯起眼,眨去眼里微泛的水光。

  北越天庆二十二年秋,崇光政变爆发,旧太子司马成义兵围皇城,yù行玄武门故事,汉王司马成德率羽林军顽抗,伤于流矢,同年底伤重而亡,士兵死伤者不知凡几。武帝司马霖驾崩于乱军之中,谥为神圣武德皇帝,与萧后同葬乾陵。司马成义兵败被俘,以谋逆罪囚于宗人府,昔平南大将军刘远威出逃昊京。因此而清算获罪的贵族皇亲不知多少,悉数斩于东市,一时间血流成河,朝廷为之肃然。此之为端和盛世前最后一记动乱的哀音。

  众臣推宋王司马成彦为帝,泪辞不受,并以其不是先仪贵皇后嫡子为由,拒不南面为君,并立四皇子司马成离为帝,以全人望,是为恭帝,年号端和。宋王功高,进位为相王,参知政事,辅佐幼主。

  “累了么?”韩飞云起身,望镏金炉里添了块沉香,“天晚了,你也歇歇吧。动乱刚过,事如乱麻,哪里一两日就做的完的?”

  司马成彦揉了揉眉心点了下头:“也是,你也回去吧,我叫人送你。”韩飞云直起身,顿了一顿才道:“你赶我走?”

  司马成彦停了动作:“飞云,从今往后,我只待你如知己良友,再无私qíng。”

  韩飞云一愣,突然放声大笑:“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司马成彦,你也算对的起我!”司马成彦并不抬头,沉默半晌后只道:“飞云,我视你为肱骨之臣,你总该知道。”

  一瞬间韩飞云眼里闪过万千神色,对于眼前这个郎心如铁的男人,他还能说什么!这江山,这天下是谁不顾天下骂名为他打回来的!他韩家一门五卿世代忠良,可他为了司马成彦,什么颜面荣rǔ都不要了,他宁愿做个背君弑主反复无常的小人,到头来就只为一句肱骨之臣么?心里一下子乱了,他知道司马成彦是为了谁,那天看着成彦从昆明湖里一步一步地将楚佑晟抱出来甚至不让人碰他一下他就知道司马成彦这一身láng狈是为了谁!他的心里…从来就不曾有他!

  若是一般人,想到此处怕早已经潸然泪下。

  然而韩飞云不是一般人,他顿了顿,反微微一笑,掩去眼里最后一丝怨恨:“自然知道。所以我才倾全力帮你——只是容我多说一句,皇上chūn秋未盛,未免耳根子软些,身边的人就要分外提防些。我听说,今天皇上升了楚佑卿的官——相王,无论私jiāo如何,你总该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别给了那些人翻身的机会。”

  司马成彦没答腔,他怎么不知道成离对楚佑卿言听计从,终究是个祸害,可是——风似乎chuī过了厅堂,桌上的蜡烛摇了一摇,他直觉地向窗外看去,空dàngdàng地,一个人也无。

  他轻叹一声:“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韩飞云恭身行了一礼,埋首间,却尽显怨毒之色。

  自那次枯井余生之后,楚佑晟待成彦已是再难扳起脸来,他身子大损大劳,司马成彦倾一国之力但求能救的回他,稍稍有了起色,成彦不论日日里有多忙,晚上也必回王府,命人炙了一些个清粥小菜,与佑晟在房内共食。楚佑晟身体渐渐地好了,却依然行走不便,司马成彦便不许他下chuáng一步,事必躬亲地伺候他起居饮食,惹地佑晟直打趣他。成彦也不以为意,反借机偷香窃玉一番,也没个正经样。

  又是一日,二人又正在房里说笑,突然纪淮熙敲门入内,神色似有惊惶,成彦知道若无事是无人敢打扰他与佑晟的,便收了笑容,起身道:“出去再说。”

  待成彦回到屋内,佑晟故做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怎么了?”

  司马成彦抬眼,眼里似有两道光直she他的脏腑:

  “司马成义逃了。”

  第14章

  “先生!”司马成离一见佑卿,几乎是立即跳离龙座,佑卿拜倒于御阶之前,三呼万岁,小皇帝急忙一把拉起他,急道:“先生救我!”

  佑卿自是知道他是为了司马成义窜逃复反一事而宣他入宫,便道:“皇上放心,皇上已居正统之位,乱臣贼子又成的了什么气候?就是现在领了些流兵作乱,然以天下制一隅,胜负必定,皇上不必忧心。”司马成离怔了半晌,忍不住淌下泪来“刘远威素有军威,出逃后振臂一呼,已有三州兵马归附,现在皇兄又到了他们营中,更是有恃无恐,打着靖难之名要夺回皇位,据说已经由西渡过眭水攻陷荔州,一路势不可挡扬言半年之内攻进昊京——先生,你常常教导我三纲五常,兄弟人伦,我不想杀皇兄为何皇兄却定要制我于死地才甘心!”

  楚佑卿慢慢地将目光转向那个金碧辉煌的御座,抿唇道:“老师先前教的,是用于寻常百姓家,可生于皇室,为了尊位,兄弟父子又如何?不过也是自相残杀。这便是天家无qíng。”

  成离听的似懂非懂,拭泪道:“若是大皇兄想要这皇位我给他便是!但求gān戈不起,还我清明河山…”佑卿吃了一惊,忙跪下道:“皇上真龙天子切不可说此戏言!就是战事一时反复也是常理,下臣有一计可保社稷安康——”

  “太傅大人!”一个声音自殿外传来,声若洪钟,“外职文臣不可妄言朝政,皇上少不更事不知此理,难道太傅大人也不知教导皇上么?”

  楚佑卿暗一皱眉,忙恭身下拜:“微臣参见相王。”

  司马成彦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对皇帝道:“皇上放心,平乱一事jiāo由本王即可。余者种种不劳费心。”

  小皇帝对这兄长是又惧又敬的,哪敢说什么,只与成彦寥寥数语而散。出得宫外,成彦叫住佑卿,顿了半晌,只微微一笑道:“晟的伤近来倒是好的差不多了。”佑卿没想到成彦会和他说这个,迟疑了一下才赔笑道:“那是好事。王爷对他好,那是他的福分。”

  成彦淡淡地看他一眼:“过去十年里我倒还要谢谢你了,多次照护着他——我喜欢晟,就因为他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有时候明哲保身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太傅以为呢?”

  佑卿自然也知道眼前这男人已是帝国的实际当权者,半点忤逆不得,可他话里透出的亲厚却让佑卿心里象扎了根刺似的,不能出一语。

  成彦走得几步,忽然又停了脚:“还有一事要提点太傅,这里毕竟不是南昭,太傅切勿忘了毕竟身在异乡。若非他,我未必容的下你一gān人等。”佑卿暗自一惊,慌乱地赶忙跪下,道:“王爷,我心里已无故土家国更无二心,王爷切勿怀疑下臣!”

  成彦眼皮不抬,只道:“还记得当年正阳宫变之时,你连弯身一躬都深以为耻,到如今,倒是豁达了不少。那些无谓的尊严都没了,倒也是快事。”

  一句话讽地佑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目送着成彦行的远了,他才直起身子,拂去膝上泥尘,对身后的候贤德道:“把柳清明叫来,我有事吩咐。”

  豁达?尊严?司马成彦,有一天你到了我这样山穷水尽一死而不得的光景,再来和我说什么颜面尊严吧!!

  任何人都可以变的狠毒,只要他尝过失去的滋味。

  纪淮熙摇头道:“王爷还是放过他了。”

  司马成彦挑眉道:“你何时竟也喜欢揣测我的心意了?”

  “属下不敢。”纪淮熙见成彦神色不善,忙转了话题,伸手入怀,摸出一本奏折来,“八百里加急快报,司马成义兵围冀州——原本勤王的各路诸侯都按兵不动,想作壁上观,再得些好处。”他又瞟了瞟崇光殿,“司马家的天下他们也乐得看内讧,只不知道还能在皇帝面前粉饰多久的太平。”

  司马成彦岂不知道事已至燃眉,各节度使拥兵自重,都在观望,何况司马成义还顶着个前太子的名号,若再止不住他的攻势,事必危矣。事到如今,藩镇之兵已不可倚重,若战前倒戈便是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无兵可以金帛募之,无粮可以农桑筹之,可千军易得良将难求,将兵之才却去哪里寻?!”纪淮熙道,“满朝文武中善兵者众,可一定要是个忠于王爷忠于皇上的,却只怕难找。”成彦何等人物,当下有了几分了悟,却并不相答,只道:“淮熙,我知你想的是谁,可他此番万不能出战。”

  纪淮熙暗吃一惊,忙道:“韩相跟了王爷十年有余,明里暗里都是尽了全力地助王爷成事,而且放眼朝野,也惟有他能与身经百战的威远军制衡,拖个一年半载,那些人没名没份必定散去——”

  “淮熙。”成彦打断他的话,“我战必出,果必胜——我要我的天下,再没有动乱纷争。”

  “王爷要亲征?!可京中何人能主持大局?”

  这个道理他自然懂的,他心里甚至已经有了个朦胧的念头,却一时说不得。

  淮熙又急道,“飞云和我们一起有十余年了为何不——”

  成彦冷冷一笑,“你以为司马成义在宗人府里本是cha翅难飞,若无人应和却怎地竟能逃出京师?”

  淮熙一愣,只觉得冷汗津津地出了一背,他,他是怎么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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