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少女顿时收起了嬉笑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奉上两盏香茗。
空中传来闷雷一般的低沉笑声:「玉虹公子好锐利的耳力,雷某拜服。」
萧君烨一凛,那笑声仿佛绵延不绝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是狮子吼。没有三十年以上的深厚内力,断然不至于有这般直透人五脏六腑的功力,他微微偏头,红袖,添香二人已经面露痛苦之色。他冷冷一笑,雷霆均,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一见高下么?
他端起茶碗,一只手抚过细致的白瓷,轻声道:「既然来了,雷庄主何不现身?倒叫君烨好生失望。」
随着最后一个「望」字吐出,茶盏在一个清脆的碎裂声中震的粉碎,四周终于又是一片清明。
清冽的夜风突地灌进室内,chuī散一室暗香,红袖二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形伟岸的玄衣男子,已经在君烨的对首,从容落座。
第二章 棋逢对手
「来者是客,雷某万万不敢失礼。」雷霆均一笑而坐,「倒是萧公子,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不愧是江左第一流的人物。」
君烨神色不变,淡然道:「添香,茶洒了,还不快重新换上一盏。」
添香被这么一叫方才回了神,她怎么也想不到号称天下第一庄的名剑山庄的主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气宇轩昂磊落不凡的年轻男人。
她红着脸进完茶,刚退回帘后,就被红袖一把攥住了手,在她手心写下三个字:有埋伏。
添香压下自己的惊呼,公子爷搅huáng了名剑山庄的事,这雷霆均是来者不善了。这名剑山庄与慕容世家划江而治,统领南北武林,已届百载,其势力在江北盘根错节,如今他们是孤军深入,不比在江南,只怕公子武艺虽高,要脱身却也非易事。
这厢雷霆均低头啜饮了一口清茶,慢慢地笑道:「都说这趵突泉水沏出的茶清冽甘纯,可以雷某之见,还是那江南的明前龙井更胜一筹,素闻玉虹公子雅好此道,不知为何舍近求远,千里迢迢地跑到这泉城品茗赏月?」
萧君烨岂不知他意有所指,但笑不语,只道:「君烨此番而来并非为了风花雪月。」
「哦?不知玉虹公子是否听说过十天前洛阳马家之事?」
「马正豪于寿筳之日陈尸内室,这事已经传遍武林,君烨岂能不知?」
「这马家与名剑山庄的关系,不知公子是否听闻?」
「马家自百年前便唯名剑山庄马首是瞻,现任家主马正豪又是名剑山庄司刑堂的堂主,更是关系匪浅。」
「那么,马正豪惨死,我名剑山庄该不该为他报仇?」
「该。」萧君烨点点头,「否则怎能服众?」
雷霆均一声冷笑:「萧公子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要袒护韩夫人而与我为敌?」
萧君烨展颜一笑,仿佛他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男人要袒护一个女人的原因,雷庄主难道还不清楚?」
他的直白倒让雷霆均挑眉:「人道玉虹公子萧君烨潇洒风流,能令天下所有女子倾心动qíng,今日一见方知不假,只是萧公子又知不知道韩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萧君烨状似认真地偏头一想,道:「美女。」
雷霆均居然也不发作,跟着笑道:「的确,她是个美女,还是一个很不安分的守寡的美女。」
「哦?」萧君烨神色间还是一片平淡,「可君烨所认识的她还是那个当年在秦淮画舫一舞动天下的少女。她决不会杀马正豪,就算她的落英袖海内仅有,但碰上你们司刑堂的马堂主,只怕还差些火候。」
雷霆均见他已经把话挑开了讲,当下冷笑了声:「若是单打独斗,自然如此。但面对一个美丽的寡妇,可就难讲了。更何况,马堂主并非死于落英袖下,而是丧命于昆仑烈炎掌之下。」
萧君烨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动:「昆仑烈焰掌?」
韩飞虎本是昆仑弟子,以此技成名行走江湖,为昆仑不传之秘。
「韩飞虎爱妻如命,把这掌法传于其妻并无不妥,那曲灵儿便是想以此嫁祸昆仑门人,只可惜寿宴当日,昆仑掌门林清海抱病不曾出席,只有座下首徒全秋雨带着一gān小师弟前来赴宴,除了全秋雨,各弟子皆无缘修炼烈焰掌,事发之时,他正在主厅与江湖群雄喝得痛快,又与马正豪素无冤仇,岂会杀人?惟有寿宴当日到场,之后又离奇失踪的韩夫人才是唯一的可能。更何况——」
他信手递给君烨一张捏得极皱的信签。
那是京城出产的碎金签,君烨一嗅,用的是徽州龙尾砚研出的上好松墨,想来写信的人是用了极大的心思。一看那字迹,竟然真的是韩夫人笔迹:东风恶,欢qíng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chūn如旧,人空瘦,一夜更漏,思君泪长流。
「这是马夫人事后jiāo给我的,类似的书信有十七八封,只怕是马正豪起了色心,与韩夫人暗通款曲,怎料她以此要挟迫他娶她为妻,以韩夫人今日这处境,想再找个靠山也qíng有可原,怎料马正豪并不当真,更不愿为她坏了江湖名声,这才有了这祸事。」
萧君烨垂首沉思了一会,方道:「雷庄主就以此推断韩夫人是凶手,是不是过于武断了?依我看来雷庄主此番大动gān戈,只怕并非为了替马正豪报仇。雷庄主只是为了不让这事态继续发展,想以韩夫人堵住这悠悠众口,至于她是否含冤雷庄主倒并不挂心了。」
对于萧君烨的嘲讽,雷霆均有些诧异他的敏锐,当下也不否认:「马正豪在我名剑山庄资历极老,任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未免让人寒心,我必须jiāo一个人出去,是不是冤枉,容后再议。」
萧君烨岂不知道这皆是驭下手段,只冷笑道:「如今韩夫人已借水路南下,雷庄主要行此妙计,只怕要向江南的慕容公子讨去了。」
雷霆均哈哈大笑:「慕容祁那里是不用去的了,有萧公子,雷某足以jiāo差。」
「雷庄主要将君烨做这替罪羔羊么?」
「萧公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萧君烨嘲讽地勾起嘴角:「雷庄主是在求君烨帮忙吗?」
雷霆均郑重地摇了摇头:「像萧公子这样的人,求是求不来的。」
「哦?」
「所以,惟有用些非常手段了。」窗徐徐而开,萧君烨所在的雅楼之下,黑压压地站了一地面凝肃杀的人。
「这天罡北斗剑阵与追魂七人阵不可同日而语,就是萧公子一人闯得过关,也要想想公子身边这须臾不离的两位姑娘能否闯得过去。」
萧君烨一叹:「若是早有此阵,韩夫人焉能逃过十日?雷庄主煞费苦心地调兵遣将就为了君烨一人,叫人好生不安。」
雷霆均也不否认:「不错,对韩夫人yù擒故纵,就是为了引萧公子离开姑苏,在慕容祁眼皮下做事,总是不便。」
萧君烨垂下眼睑,温柔的目光梭巡着手中把玩的白玉杯,若是对面坐的是一个红颜佳人,此刻怕是已经筋骨苏软了。他缓缓地抬头道:「只可惜,君烨生平,最恨有人威胁。」
雷霆均顿时警觉起来,刚yù起身,忽觉脚下一软:「你……?」
他中毒了,萧君烨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投毒而他却浑然不知!
君烨自顾自地又给自己斟上一盏茶,慢条斯理地说:「这水的确是趵突泉中之水,这茶也的确是君烨随身带着的dòng庭老君眉,这焚香也的确是惟有金陵独有的龙蜒香,可这三者混上庄主你惯常熏的枯叶蝶香,便是一款无色无味的迷药,名曰『君无笑』。药无毒xing,只会让你内力暂失,一个时辰便会自周身xué道缓慢散出,于人无碍。」
他起身,站到红袖、添香的身边,才回头从容一笑:「君烨救人心切孤身北上,但毕竟身入虎xué,怎敢大意。」
qíng势急转而下,雷霆均脸色yīn晴不定,这萧君烨果然可怕,他自幼为防江湖仇杀就少量服毒,平日里更是依「妙医圣手」王回chūn之言时时以七七四十九种药材浸浴,一般毒物早就不在眼里,偏偏这萧君烨哪里来的办法,竟让他着了他的道!可是就此放他离去又实在心有不甘。
「公子爷,此地不宜久留。以他为质,速速离开为好。」红袖看了看楼外形势,当即说道。
雷霆均一凛,冷冷地皱起眉:「雷某便是折手断脚也不会让你们以我为质。」他身为名剑山庄主人,纵横江湖鲜有敌手,岂料这次会载在自己家门口!他素来心高气傲,哪里在属下面前丢的起这个脸面?
萧君烨噗哧一声笑出来,又在他面前坐下:「难得见雷庄主紧张的样子呢!你放心,我也没说要让你的属下看到你这个样子啊。」说着,将脸慢慢地靠近他,问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呢?究竟是什么事,值得雷庄主这样费心?」
雷霆均受制于人,本不yù说,但眼见君烨明澈的笑容,一时失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冷静下来转念一想,还是缓缓说道:「名剑山庄能成为江北武林之首,靠的是什么?」[星期五论坛]
「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北剑琅琊。」
雷霆均闭目一笑:「区区外物就能让名剑山庄声名百年不坠?萧君烨,你难道也与常人一般见识?除了琅琊剑之外,先祖还有一本剑谱传世,名曰『凤舞九天』,你可知道?」
萧君烨点头:「传闻当年剑圣凤梧桐与刀神龙九天曾于落日崖比武三日,武林谈之色变,没人知道那场战斗究竟是谁胜谁负。之后,凤梧桐退隐江湖,合二者武学之jīng华写出了这本剑谱,因机缘为名剑山庄先人所得,」他耸耸肩:「雷庄主是要在下将你雷家光辉事迹都复述一遍么?」
雷霆均苦笑了一下:「可是名剑山庄藏有的剑谱只是个残本。《凤舞九天》之剑术极其诡异难测,历代先人从无能练到最后一关者,先父在世时极力进取,名剑山庄风光一时无两,为在武林大会独占熬头,他闭关三载修炼《凤舞九天》——」
后面的事不用说了,萧君烨自然知道当年雷霆均之父雷啸风在如日中天之时突然bào病身亡,江湖人都在揣测其死于走火入魔,心脉俱断。之后的名剑山庄整整韬光养晦十数年,被江南慕容家打压了十年,直到雷霆均重出江湖。
「先父死时,马正豪就在身边,先父遗命,雷氏子孙在找出破解之法前不得修炼凤舞九天之最后一关,而剑谱中的最后六式剑招从此由马正豪掌管。」
这下连萧君烨都不禁动容:「那么马正豪一死,这半本剑谱不是石沉大海了?」
「不错。」雷霆均咬牙道,「事后搜遍了马府也找不到剑谱,我甚至怀疑——」
「马正豪的死与此有关?这并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qíng杀。」萧君烨皱起眉头,接口道,「这事qíng可不简单,你想藉我之力,替你查出剑谱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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