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昆仑首徒全秋雨,那是他本家功夫,满座之人惟有他与韩夫人才会烈焰掌。」
「只有他么?」萧君烨轻轻一哼。
「你怀疑是……她?」雷霆均也想起一个人来。
「不,不是她。」
「为什么?」
萧君烨笃定地开口:「不仅是她,就是韩夫人我也可以下包票的。女子多半惜容如命,她们那等的容貌心志,怎么会去练这种阳刚霸道的功夫?不是明摆着折损yīn气催老容颜吗?」
「……这算什么?花花公子的直觉?」雷霆均有些苦笑不得。
一个微乎其微的足音从走廊外远远地传来,不是家丁,听得出来来者武功不弱。二人警觉地对看了一眼,萧君烨衣袖一摆,那棺盖无声地被推回原位,脚下一蹬,如登云梯,飘然跃至横梁之上。
雷霆均暗暗叫好,也一个纵身,稳稳地站在他身边。
「你gān嘛?这样很容易bào露啊。」萧君烨压低了声音,示意他藏往别处。
雷霆均却似没听见一般,反而贴近他的后背,急声道:「嘘,她来了。」
马夫人手持一角明灯,雍容地走了进来,在棺木前缓缓跪下。
正上方的两人都以闭息法隐藏行踪,这个灵堂死一般的寂静。
马夫人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靠近烛火上炬了,慢慢地丢进灵前的火盆中,那神qíng竟然是一片冰冷。直到那东西逐渐化做翩飞的冥色蝴蝶,扑簌地掩住她秀丽的容颜。
一阵罡风chuī过,灵前两支儿臂粗的蜡烛上的火苗,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马夫人冷冷地站起,头也不回:「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萧君烨微惊,只当她已经发现了他们,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靠。
雷霆均稳住他的身形,在他耳边道:「放心……不是我们。」
萧君烨刚放下心来,立即意识到现在的姿势太过暧昧,不觉颦起眉,不着痕迹地瞪了身后人一眼。后来一想,又暗骂自己无聊,这雷霆均未必就有那番心思,不过是自己多虑了,就是现在这qíng况,也不容许他分心。
萧君烨望向来人,又是一愣。
来的竟是「潇湘剑客」段无崖——一个平日里与马夫人绝不多说半句话的沉默男人。
以他凌厉的剑气来看,他的武功,竟然远在江湖传闻之上,原来之前种种不过是藏拙,若是真的行走江湖,他又怎么会归于二流剑客之辈?
马夫人冷哼一声,声音不复平常的柔媚,反而带上了几丝暗哑低沉:「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死心么?」
段无涯一声不吭,倔qiáng地沉默着。
马夫人不再赘言,左手往腰间一探,一道银练割裂静止的空气,如灵蛇出dòng般,向他袭来。
雷霆均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地咦了一声,那马夫人使的剑法竟然是他雷家的《凤舞九天》!细看那招式,又隐隐带出几丝yīn狠毒辣,与他本门剑法又有所不同。
那软剑咻地一声已经缠住段无崖,可出乎意料,段无崖竟然毫不闪躲,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分明是一腔痴qíng。
马夫人缓缓地抽回了软剑,闭上眼:「你走。」
她始终无法对他痛下杀手,她的灵蛇剑下,不会染上一个与她无怨无恨的人的鲜血。
段无崖依然矗立原地:「千舟,你为何还要滞留此处?雷霆均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更何况现在又加了个萧君烨!你认为你还能瞒上多久?」
马夫人傲然抬头:「他们就是再厉害,我龙千舟也要将这天翻转过来!」
「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斗得过他们?」段无崖急了,一把掐住龙千舟的手臂。
「放手。」龙千舟眸色一深,yīn狠地横过一眼,那气势愣是生生将段无崖bī退了数步。
「段无崖,不要阻碍我。我没有多少耐心,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和马正豪一起消失——」龙千舟稳稳地越过他,「在你有机会出手之前?」
出了灵堂,她又是那个千娇百媚任是无qíng也动人的马夫人。
段无崖一脸默然,那表qíng竟然是说不出的沉痛。过了许久,他才看着马正豪的棺材,冰冷地吐出一句:「马正豪,你就是死了,也让人恨之入骨。」说罢便不再看上一眼,一扭头,快步而出。
待那二人走的远了,萧君烨才呼地一声吐出一口长气,轻轻跃下横梁,方才那qíng形,他是大气不敢出,马夫人,不,龙千舟与段无崖都算的上一流高手,若非他们分了心,想瞒他们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雷霆均也跟着跳下,眉毛拧得更紧了:「这马夫人的身世,看来很不简单,以她的身手,江湖上竟然没没无闻,除非是她存心隐瞒……只怕那半本剑谱的下落,也与她大有关联。」
「那可不一定。」萧君烨蹲下身子,细细地在火盆中拨弄了数下,又将手探至鼻下一嗅,「不过这马夫人的来头的确不小,她是如何与马正豪相识成婚的?」
雷霆均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一年前在他们的婚礼之上。之前毫无预兆,只是听说是由本门之人为马正豪引见的。」
「名剑山庄的人?是谁?」萧君烨眼前一亮,追问道。
「事过境迁,当时谁会去留心这个?」
萧君烨沉默了,他从灰烬中挑弄出一个未曾烧尽的东西,打量了许久,陷入了深思。
萧君烨换了身普通的文士裳,坐在一家酒馆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酒非好酒,寻寻常常的竹叶青。
能吸引他在这坐上这么久,只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当他为自己满上第九杯「水」酒的时候,一个轻稳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眼尖的店小二热络的招呼:「哟,这不是全爷吗?今个来得早啊。」
全秋雨轻车熟路地带着几个师弟,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先丢下一个十两重的银锭,随口道:「还是照老规矩上菜。」
谁不知道这昆仑全秋雨嗜酒如命,不醉不欢。
这掌柜的见了这银子,断然不会拿自己这般的劣酒充数了。
只是萧君烨竟然从不知道,小小一个昆仑,竟有这样的排场出手。
这钱,又是从何而来?
萧君烨恰巧起身,喊道:「小二,再来一坛竹叶青。」[星期五论坛]
全秋雨先是一怔,连忙喊道:「萧公子?」
萧君烨回头,很是诧异地瞪了下眼睛:「全兄?」随即温和一笑:「巧得很,全洛阳数百家酒楼,咱们也能碰上。」
全秋雨受宠若惊,他没想到久享盛名的萧君烨竟然会如此平易近人,自觉脸上有光,忙道:「相请不如偶遇,萧公子不如坐下一块喝酒。」
萧君烨慡快地落座,同桌的几个小师弟立即起身避让。
看得出这全秋雨在昆仑的地位颇高,仅次掌门林清海,传闻此次林掌门病重,他已接掌代掌门之位,只怕高升已为时不远。
那就更有问题了——在这关键时刻他不回昆仑,反倒在洛阳与这马家纠缠不清。
酒过三巡,二人也渐渐熟络起来,萧君烨更是卯足了劲与他天南地北地侃。
「当年在下曾有缘见令师一面,想起林掌门之风采,至今仍感念不已。」萧君烨和颜悦色,仿佛随口问道:「不知一别三载,怎的就突然大病不起呢?」
全秋雨手一顿,随即忙又替萧君烨满上一杯,满面凄惶之色:「哎!十年之期界满,泰山武林大会就在眼前,家师近来一直参详本门心经,或许急于求成之故,却……」
萧君烨大吃一惊:「昆仑武学至刚至qiáng,林掌门可是伤了经脉?不知现下qíng况如何?若真是伤及经脉,如今正是危机关头,需要一武功高qiáng者护他心脉,慢慢疗养,全兄何以不留在他老人家身边呢?」昆仑众弟子俱垂首不言,全秋雨gān咳一声,才又笑道:「家师的确心脉有伤,在下也想不离左右地侍候,无奈马师兄之死来的太过突然,只好勉力下山,好为马师兄讨个公道。」
「是极,是极!」萧君烨频频点头,突然凝了笑容,压着声音道,「不知林掌门受伤时是不是面色赤红,五官僵硬,心房上有一处赤黑的伤痕?」
「你!」全秋雨大骇,踉跄着起身,桌面上的杯盏翻倒在地,他勉qiáng笑道:「萧公子真爱说笑,在下还有事要办,恕不奉陪了。」
萧君烨支着脑袋,一直看着全秋雨等人落荒而逃,才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一伸手,一只信鸽扑簌簌地从酒楼外飞入,稳稳的落在他的臂上。
他展信一看,摇头又笑了一笑,掌心吐力,那信纸顿时碎成齑粉。
第六章 变生肘腋
萧君烨一进大门,迎面就撞上了行色匆匆的雷霆文,他一见他立即舒了口气,攥住他的衣袖就道:「萧公子,你总算回来了。大哥找了你大半天了,发了好大一场脾气。我正准备再去寻你呢。」
萧君烨反手一扭,不着痕迹地睁开雷霆文,淡淡地一句:「哦?他找我?」
对这个武功平平,面貌平平的男人,萧君烨也说不出讨厌,但心里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雷霆均一见萧君烨慢悠悠地从月dòng门里穿行而来,立即迎上去,劈头就是一句:「你上哪去了?一整天不见人影!」
萧君烨眨眨眼睛,倒被气笑了:「雷庄主,君烨并非你名剑山庄之人,似乎没有向你报备行动的自由吧。」
雷霆均被他一抢白,倒没了词语,但他自小发号施令惯了,谁敢给他脸色,一时咽不下这气,刚想说什么,萧君烨身上浓重的酒味便扑鼻而来,他脸色一变:「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萧君烨不疑有他,gān脆地说道:「全秋雨。」
「你和他喝了大半天的酒……」雷霆均的脸色迅速暗沉下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死命瞪他。
萧君烨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和他喝酒怎么了?多亏的这酒,让在下知道了不少事qíng。」
雷霆均有话说不出,半晌才气道:「我先给你弄点醒酒茶去。」
「我又没醉!」萧君烨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怎么酒味真的很浓吗?看雷霆均拂袖而去,他补了一句:「林清海死了,死于马正豪之先。」
昆仑掌门林清海?雷霆均果然停住脚步,随即冷笑道,「原来如此。」
待雷霆均走后,萧君烨才见到桌上摆着盏饮了一半的茶,一探水温,早就凉透了。他一皱眉,莫非雷霆均真的在这里等了他很久?
「真是yīn阳怪气。」他不禁嘀咕了一句。
萧君烨足尖一点,轻轻跃下,透过丝绡制成的窗纱一看,这卧房里,确是空无一人。他闪身进去,这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卧室并无不同,临窗的梳妆台上零零落落地摆着几盒不曾开封的胭脂,除此之外,看不出半丝闺阁之气。君烨矮下身子,在chuáng上细细摸找起来——最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莫过于chuáng。然而龙千舟的chuáng却是一反常态gān净着,连根头发丝也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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