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_楚云暮【完结+番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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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全眼一转,低着身笑道:“……家寿今儿早上刚送来的,说是福四爷前些日子寻来的,知道是咱家的宝贝,特意转手送来。”和珅松下一口气,却无暇细想福长安是怎么知道他当刀之事的,只一股劲儿地催促:“还愣着做什么?收拾东西回家啊!”

  刘全急了:“回咱家?爷……您还想受太太的气啊?这不是住的好好的么!”和珅直起身子,也只犹豫了一瞬,立即道:“在这受的气只怕更大更多!”

  刘全还想在劝,见着他主子难得的一脸怒色,只得闭了嘴,过了一会说厨房里还煎着药,怎么着得把抓了的药带回去,和珅正想说不要了,刘全早已经一溜烟儿地跑出房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刘全还没回来,和珅的行李却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正在想要不要打声招呼再在走,那门却支呀一声开了。

  和珅只当是刘全,头也没回:“什么动作那么慢,快些个,今晚就走!”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牢牢地按住他的包袱,和珅一惊回头,近在咫尺的赫然就是福康安!

  数月未见,福康安神色间似乎又成熟了不少,但长身玉立,依旧神采飞扬。

  他心里已经明白数分,刘全这奴才心里竟也开始没他这个正经主子了!压下胸中一口闷气,故做镇定地开口:“三爷好闲的功夫,我已听说你又回了上书房,近日里还进了三等虾,该是忙的脚不沾地,还有空等个奴才通风报信来戏弄我等闲杂之人?”

  福康安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还在生气?”

  “我气什么?”和珅抬起头与他正视,“我和珅从不怨天尤人,从咸安宫出来那是我没本事,与人无关。”

  福康安苦笑了一下:“还说没生气?”和珅刚yù顶回去,却发现福康安还按着自己的包裹他回过身子倒象在他怀抱中一样,脸上登时一烫,立即推开他,正色道:“我只是不想让人耍。”

  “我何曾耍过你?”

  “这宅子不是长安的,是你的——”

  “对。”

  “请太医送人参赎宝刀的也都是你!”和珅冷笑道,“这么鬼鬼祟祟藏头露尾对我好一阵歹一阵的,我和珅就这么趁爷的心?!”

  “对!”福康安大声道,“我为什么?!撞邪似地有事没事到这来瞎转悠,你一缺什么我就心急火燎地打听来再替你张罗?”

  和珅不听他说完,已经提着包袱望外冲,福康安一把拉住他:“别走——你听我说句话!”

  和珅冷冷地站住脚,福康安吞了口口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和珅因为走着急,马褂都没扣齐整,脚下一双皂靴也穿反了,不由地道:“……你一贯极修边幅的人,为了躲我怎么就——”

  和珅不由分说又要抬脚,福康安忙加了力道,急道:“你那天说的话象几巴掌扇在我脸上一般,我从来没听过这些……我怨谁恨谁都没用,功名要靠自个儿争!和珅,这些天我常来,都没进去,就站在窗外听你和长安说话议论——那时候我就想我要是没做过那件事该多好?也能大大方方走进去见你——”

  “是么?”和珅劈手争开,推开门继续望前走,“福三爷有这份心趁早对别人使去,和珅当不起——”福康安qíng急之下道:“那刀你也不要了么?你是死当,我买下整个亨通当铺才能把你这祖传宝刀弄出来!你不爱惜我那份心,也得爱惜它啊。”和珅略一迟疑,福康安眼明手快地再次搭住他的手腕,这次怕他挣脱,用足了蛮力,一拉一挡,和珅病伤未愈之人,顿时觉得脚下一软,差点载了下去,福康安眼明手快,一把撑住了他,和珅又气又晕,还要挣扎,福康安一句话让和珅停住了手:“对不起——”

  和珅睁大眼,福康安却别扭地将头转向一边,脸上有难得的赤红。他是相爷嫡子,众星捧月高高在上惯了的,几时如此低三下四地赔不是?如今既说的出口,不知是在家练习过多少次了。

  “……我从小就见惯了那些人为着个自己私心利益挖空心思讨好我,从来就不敢相信谁——总认为地位低下的人结jiāo权贵就是心有所图——所以第一次见你,我就有了成见。后来……又出了安顺的事——”福康安艰难地说着,“事后我明令此事不得外传,你却还是退学了,开始还没什么,忙着整肃官学,可后来的渐渐地就不是味儿了,那天你说的话几乎我一闭眼就会想起来……于是到你家附近去转悠,碰见刘全——我才知道你在家日子如此艰难,所以,才和长安商量着让你过来住,又知你生着气必不肯来,所以才没告诉你……”福康安说不下去了,脸红的象滴血一般。

  和珅怔怔地听着,细细听来似乎他的每一句都qíng真意切——他富察家的三公子是真地在后悔,真地拿他当朋友看?心里一阵暖,可几乎是立刻他想起了他差点失之jiāo臂的仕途与功名——他是时时刻刻算计惯了的人,或许有血xing有尊严,但从不认死理儿,福康安先前那么对他,他rǔ他恨他气——可平心而论,他何尝不是真对福家两兄弟有所图呢?回到家里每天病在chuáng上,他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将来,他不要一辈子碌碌无为受人所制——

  和珅推开了他,自己站直了身子,半晌才横了他一眼,道:“了不起么?殊不知我第一次见你也是有成见的。”

  “啊?”福康安头回傻眼儿看他。和珅扯扯嘴角:“你去年腊月在安定门外当那么多人的面儿鞭笞顺天府的人,几句话堵的郭太尊说不出话来——我那时就在想,哪来的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儿!”

  福康安想起来了,却没想到当时和珅也在场,只得一笑,和珅又道:“我若是有你的身份,还不比你能gān的多——这身份权势是好东西,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端看你怎么利用——卫青霍去病若不是靠着卫子夫,能轻易登坛拜将,横扫千军功彪千古的?”

  福康安知道和珅心底已经原谅他了,这回是真地高兴,qíng不自禁地握了和珅的手:“以你的天分悟xing,即便没身份权势,也一定能出人投地!”

  和珅被他的话逗笑了,摇头道:“那也是不知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如今连咸安宫都——”

  “不是什么时候,就是现在!”福康安双眼炯炯有神地盯住他,“文不成武成——我们打金川去!怕打不出顶带花翎!”

  他这番话突如其来,石破天惊,和珅诧异地看着他:“打金川?”当年同袁枚说的话如一道闪电劈进了脑海里——他怎么没想到呢?——我和珅并非就想故纸堆中求腾达功名,若有机会能雕弓天láng驰骋沙场,就是马革裹尸亦不敢辞——和珅顿时被激地眼前一亮!

  “对!打金川!”福康安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炽芒,点头道,“今日里收到四川总督阿尔泰的折子,大金川土司索若木反了——皇上要用兵川藏是板上钉钉的事!”

  大小金川位于四川与西藏jiāo接处的大渡河上游,四周万山丛矗,水流湍急,且深寒多雨雪,是以人口不过三万之众,然自乾隆十四年一征大小金川以来,这块平而复反,民风彪悍的弹丸之地就成为大清帝国的心腹之患。当年朝廷先后派了纳亲傅恒两个军机大臣张广嗣岳钟麒两个大将军才bī着那时的金川土司萨罗奔向天朝请降,但最终也并没能拿下金川克尽全工,为着笼络人心,甚至得放萨罗奔一条生路,教他回去,仍做大金川的土司,就此埋下无穷隐患。如今这大金川土司索若木是萨罗奔的侄子,早有勃勃野心,以和亲笼络了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后,四处滋事于乾隆三十一年就一统大小金川全境,川督阿尔泰依旧采取“绥靖”政策,要“以番制番”想利用大小金川的矛盾内部分化索若木的势力,不料反勾引地索若木屡战屡胜,竟越发骄横地叫板天朝,清廷于是命大学士温福率军四万征讨金川。乾隆三十五年冬,温福由汶川出西路,桂林由打箭炉出南路,夹攻大小金川,而南路副将薛琮,恃勇轻进,入黑龙沟,被番兵围住,血战三夜亦不得脱,薛琮向桂林处求救,桂林拥兵观望,逗留不进,以至薛琮战死,全军陷没,桂林还隐匿不报,旋由温福奏闻,乾隆赐桂林自尽,授阿桂为参赞大臣前往代职,并拟再增兵一万随同前往。

  和珅将廷寄合了,递还福康安:“你如今已经是镶huáng旗副都统了,还一心想去打金川?”

  “本来去年就该去的——是你说温福桂林统统都不是将才,带兵打仗那是狗屁不通,跟他们出兵放马的只有吃亏的份,所以我听你的,先不去随军——”福康安如今在和珅面前是随便至极,什么脏话都敢放出来的,“再说你都决定去了,我还能扔你一个去千里从军打金川?”

  和珅一笑即收,神色里透出一股子jīng明算计:“那当然,我要求功名又不是真要卖命,温福——那是书生中堂一个,只知道因循苟且地拖延守旧;桂林——那更是没用,疾贤妒能胆小无谋,俨然一个张士贵。靠他们打金川,悬着呢!这次是跟着桂中堂出兵放马,怎么着也比那俩人靠谱——而且打了这么一年的工夫,金川兵再骁勇也该打疲了,咱再压兵略阵,收全功那是迟早的事儿!”

  福康安笑着捏他的脸:“我才一句话呢,你就噼里啪啦地爆出这么多考虑!不过依我看,这金川到没那么容易打下来——虽说我阿玛当年一平金川的时候带回了金川地图,可那地方丛林险峻,群山万壑,崎岖盘折,非当地土人不足以熟悉环境,咱们是疲师远征番兵是据险固守,皇上‘誓灭金川’的心又急——这战,难打。”

  两人正商议着,就听个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来:“又趁我不注意商量上了啊?”和珅抬眼,就见福长安提袍进屋,一年多的工夫出落的倒是越发俊俏了,美服华带,翩翩公子。他进来自己坐下斟了一杯茶放至唇边,半笑不笑地看着二人,打趣道:“你们俩之前不是互相看对方都不带劲儿么?怎么这点时间倒好的如胶似漆了——我这三哥平常里见人都用鼻孔说话的,何曾见他如此和顺?”

  “狗嘴里涂不出象牙来!”福康安装着板起脸,劈手夺了他的茶杯,“阿玛就快回来了,看你还这么轻松!”福长安大笑着摆手:“我不怕,我想好了——和你们一起去打金川——看阿玛还骂不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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