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_楚云暮【完结+番外】(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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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声虎吼,激得原本已经遑遑然的众兵士都震了震身子,他嗤地一声撕了自己的战袍,赤膊振臂:“兄弟们,咱在这gān等也是个死字,不如冲出去杀他个狗娘养的痛快!裤裆里的东西还在的给我站起来,拿起刀——杀出去!”五百名军士跟着大喊一声“杀——”便嗷嗷大叫地跟着海兰察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密林间密密麻麻地站起人墙,随之而来的是纷纷箭羽铺天盖地而来——海兰察一面提刀指挥冲锋,一手得舞着袍子挡箭,但清军冲出去的是一排一排如割麦子一般倒地不止,海兰察gān脆一把甩掉了袍子,带着剩下的士兵蜂拥而上……眼看着形势危急,和珅不敢再看,生怕误了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点时间,忙下令其余众人四下突击,自己将温福护在中心,寻机而出。

  早有人将前方战况报于索若木,乌木鲁克塔尔一抱拳道:“大土司,这海兰察是有名的猛将,我早想会会他了,让我去结果了他!”

  索若木一按他的肩,自己却是猛夹马肚:“就你想会他?我也去!——传令下去,有多少火器全给他用上,绝不能让一个人突围而出!”

  两骑先后飞驰而至,远远地见箭阵中海兰察带众早已经杀得臂膀周身血色鲜亮,虎目圆睁,长刀遍处尸积如山,一个金川小将杀至跟前,他狂吼一声竟横刀将人斜劈成两半,脑袋直飞出数丈之远,索若木还来不及喝一声彩,眼一眯,早将视线凝结在更远处那个骑在马背上的人,挥刀舞刃,拼死要护着温福突围而出——他那把刀,还是自己折断的……

  “大土司——那是温福的帅旗——他们想突围!”乌木鲁克塔尔急了,要是这里走了温福那自己耗了那么多劲死了那么多人还有什么意义!当下对准了搭弓she箭,索若木在旁却眼疾手快地抽出拉孜宝刀将箭削成两半:“不要伤他!”

  乌木鲁克塔尔以为他说的是温福:“大土司,活捉是好,但要是让他走了不是更加前功尽弃?!”索若木还来不及理他,那厢和珅已经寻得了一个破绽,甩手一挥,早有准备的百余jīng骑立即护着温福掩杀出去——“追!”索若木立马大呼,咬牙笑道——咱们藏人狩猎从来喜欢亲自捕来猎杀——和珅,你还能逃到哪去?

  和珅夺路而逃,争的就是那瞬息的生机,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确认一下海兰察的死活,就又被追兵死死咬上,殿后的清军已经与藏兵白刃ròu搏起来,三五个藏兵围杀一个清兵,眼看着人越来越少,追兵越来越近,喊杀呼啸兵器碰撞间,和珅回首一看,冲在最前的男人黝黑jīng悍,一脸肃杀,思绪仿佛一下子倒回到了那个夏夜——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索若木!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温福至死不肯舍弃的镶金帅旗如同指标一般让索若木快马加鞭地拼命追赶,半里……百米……更近了,他就要抓住他了——

  就在此时,忽然战鼓雷动,如石破惊天,撼的地皮树木都在颤悠不已,鼓声未歇,拌马锁齐齐拉动,一gān冲在最前的藏兵立时从马上摔下,一片马踏蹄践惨叫连连,索若木一惊勒马,仅一瞬间,和珅与温福就已经奔出数十米,触手难及了——从斜下里杀出一员悍将,银甲雕翎,顾盼凛然,正是赶回接应的福康安!

  第十四章:穷追索兵困卧虎坳,命悬线和珅挽狂澜

  索若木此刻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刚刚略压住了阵角,便执刀在手,策马扬鞭急要追去,福康安却并不恋战,只看了索若木一眼,极其果断地一挥手,早埋伏在旁以做策应的两列骑兵又拥出来阻住了索若木的追兵,一时之间烟尘四起马嘶人声,那福康安早已经毫不迟疑地趁乱掉转马头回身远走,追和珅温福去了,索若木在后看的心急火燎咬牙切齿,即便相隔甚远,他也依然可以看出这个少年将军眼中的蔑视,他恨恨地从牙fèng里崩出一个字:“追!”

  几乎是两个时辰的激战,福康安所率援军才在一处山坳口将死死咬住的藏兵攻势甩开,他刚刚策马赶到中军,和珅忽然毫无yù警地从马上倒栽葱似地摔了下来,海宁忙跳下马来一把扶起,才发现他执刀的右手在不由自主地痉挛发抖,这是死战力竭百试不慡的证据,又见和珅闭目合眼满面血污,心种不由一急,正要去探他鼻息,肩上却忽然被一股大力甩开。

  福康安弯腰打横抱起和珅,走至一旁:“全军在此扎营休整!”随即撕开和珅的号褂子——几乎都已经被血浸透了蔫呼呼地沾在身上,惟有用刀割着才能撕开,福康安不由瞪大了眼——和珅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地方了,刀伤箭痕十余处,再深数分,只怕命都要丢了,此刻气息微弱面如死灰——方才他摔落在地的那一刹那,他几乎要停止了心跳——他甚至以为,他再也不能见到他了……思及此,福康安铮铮男儿,却也禁不住鼻子一酸,心莫名所以地疼痛起来:当年他与他豪qíng壮志誓以一战成名,竟是年轻气盛到了极点……若是知道打金川如此凶险,他当初还会同意让和珅参军吗?他总以为和珅机谋算计有余,果决勇猛不足,才一心想将他纳入翼下护着,如今,竟是想差了……

  “拿伤药来!最好的云南白药!快!”福康安抽了抽鼻子,猛地回头大声喝道,士兵们顿时忙做一团,福康安还要再吼,却感觉手背上被人轻轻一搭,他一惊回头,却见和珅已经回过气来,半睁着眼在他的怀里微弱一笑道:“总算是……撑到你来了。”

  “你,你别说话,别压住了伤口——”福康安顿时手忙脚乱,说话都结巴了,和珅却又发话道:“别,这些伤不碍事——我是,杀得乏极了,水……”竭力仰头喝毕福康安急急送上的水,才吐出一口灼气,半喘着气道:“到处……都是人,都是尸体,你迟一瞬立时就有刀朝你身子上劈过来……得活命就得不停地抢着杀人,杀出一条血路——到你再挥不动刀的时候……你的命就完了……”

  福康安心中又痛又悔,手下为他包扎的动作却丝毫不慢,甚至带了几分颤抖:“早知道木果木大营如此不坚,我该带你一起去昔岭的——海兰察方才也退回来都和我说了,要不是你,咱们早就要被全歼了——”

  和珅神色一动,却是再没力气起身,只能急促地问道:“海兰察——那些兄弟们呢——”

  福康安眸色一沉:“都打光了,五百个冲锋的,只有三个人活着回来。海兰察的肩上也受了一箭——幸而不是火枪伤的,如今也正在治伤。”

  和珅叹了口气,看向树林上方已经幽蓝暗淡的夜空:“还有多少人马?”

  “刚才整顿了一下,跟我的兵加上木果木退回来的,还有一千四百多名——”

  近两万的人马打到这份上,就等于全军覆没。和珅闭上眼:“瑶林,你不该回来,你若是刷经寺已经得手就该——直捣huáng龙攻上刮耳崖,即便是我们这输了,索若木也成丧家之犬,局面仍大有可为,可现在——被人追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索若木绝不会放过已经到嘴的肥ròu,定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福康安手上动作一窒,迅速地瞟了他一眼,才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声音却依然轻柔:“……温福毕竟还是主帅大将,若我枉顾其生死,即便我日后胜了,这个见死不救坐视不理的罪我要怎么和皇上解释?”和珅不说话了,心里却一直暗暗悔恨——那天晚上,若是自己没有一念之仁,放走了索若木,这场血战就能避免了,就因为他,大小金川血流成河枉死无数!这个念头他却不能也不敢对冒死回救的福康安说,他怕急了他介时的失望与愤怒。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了许久,才想到此时最紧要的就是如何逃出索若木的包围圈,逃出去与阿桂会合。

  于是福康安扶着和珅走到盘腿席地而坐的温福面前,看着曾经骄横不可一世的当朝宰相如今如瘟jī般耷拉着脑袋,双眼无神呆滞远方,心里也是一软,唤了一声:“大帅。”

  温福看了福康安一眼,这个他当日除之而后快的男人,今日竟成了他的救命稻糙,何其讽刺——他温福今生多少筹谋努力,至此,俱成飞烟了。他哑着声音开口:“索若木不把我追杀到底是势不罢休的——我乃天朝一品大员,岂可被蛮夷所俘所杀,宁可自裁于此,此后尔等各散,好自为之。”

  温福这一厢话说完把福康安难得起了的一点同qíng心都给去了,冷冷地道:“大帅一死固然容易,难道这败军失战之罪就随之消失了吗?因循苟且延误军机损兵折将在先,战事糜烂不思收拾一死了之在后,大帅以为皇上就不会因你之死而问罪吗?”温福被说的一愣,竟找不出话来反驳,顿时又羞又怒又怕又惧,老脸胀了个通红,那边海兰察已经捂着刚包扎好的肩膀奔过来,礼也不行了,急道:“刚才后哨来报,索若木的兵又要追过来了,咱们得立即启程,否则又得被咬上!”福康安一咬牙:“真是些见了血的豺láng!”他很清楚,端了底达木与木果木两个大营,索若木的军队给几配备已是大大得到补充,qíng势大大掉转,如今是敌qiáng我弱,又是疲师远征长久下去是万没胜算的。于是断然起身吩咐:“我们不冲出去困在这山林里耗也是个死,不如兵分两路,引开他的注意力——他的目标就是要消灭咱的主力,活捉大帅——海兰察你带一千兵马拥着定边大将军的帅旗和依仗先走,我护着大帅向西退寻机折返——起码着有一半以上的机会能逃出去——”

  海兰察一皱眉:“三爷,那您身边只留几百号人,不成!”

  “没有什么不成的。”福康安断然道,“索若木想不到大帅会跟着我走,他必定冲着中军大旗追去——所以你那人必须多,少了他就不上钩,这是玩命的时候了,谁和你推脱?!都是九死一生的事!”

  不行!温福象忽然有了生气,激动地摇头:“定边大将军帅旗乃皇上御赐,旗在人在,旗亡人亡,除非我死,帅旗岂能离我?!”

  福康安一挥手,两个亲兵已经过去驾住温福。“如今由不得你了——生也好死也罢,你只能听我的!至于和珅——”他顿了一下,转过头去,却正好与和珅的视线对个正着,“还是跟着我吧——事不宜迟,即可开拔!”他受不了再一次方才那种心跳几乎停止的恐慌——无论前途战事如何,他必须看着他,亲眼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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