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_楚云暮【完结+番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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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枚呵呵地摆了摆手:“什么老先生,我很老么?请你留下,就是想结识你这位让我那迂腐较真的老友大呼头疼的‘少年英才’!”

  善宝听他说的有趣好容易才憋住了笑,吴省兰已经气地chuī胡子瞪眼地怒视自己这位从来视世俗礼教如粪土却又偏偏文名满天下的同年。袁枚也没理会他,走到善宝面前,细细地上下打量,目光中满是欣赏赞叹:“这样的品貌才qíng,别说满人,就是汉人南士中也难有企及的——我听说了你那日对‘千乘之国’的议论——我看很好啊,谁规定子路就也是‘亚圣’了?非得说什么就对什么?老是按照八股策论地做下去,什么才qíng都被抹杀光了——所以我说八股取士要不得!”他自己就是世家书香根正苗红一路地秀才举人进士地晋身功名,偏将这名利看的如此淡薄,善宝不由地心中又是惊又是叹,袁枚又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善宝,有字无字?”

  “有字致斋,是先父给取的。”

  “字甚好,名儿的意头却俗了些。”

  善宝多少灵巧的人,瞧着袁枚的意思,忙又弓身道:“学生若能蒙先生赐名,何幸甚之!”

  袁枚笑而不语,半晌才揽须道:“和者有和衷共济睦静端方之意,有君子之征;琳者玉中至贵,拆之解为‘常忆御林君王侧’,有一飞冲天朝见君上之兆——就为你更名为和琳,如何?”

  善宝跪下叩了一个头:“谢先生的好名儿,但学生斗胆请先生再赐一名。”

  袁枚诧异地看着他,天下求他更名之人多如翰海,更有千金求之而不得的——善宝竟还嫌弃这名儿不成?但听善宝轻声道:“先生赐名学生何敢相辞,但家中尚有一弟,学生希望这好名字让给他能给他带来一世佳运,飞huáng腾达。”

  袁枚的目光越发柔和了,他没想到这个满洲子弟也能如此的孝悌仁爱:“你对你弟弟倒好。”

  “学生父母已亡,自要长兄如父,视之如宝,责无旁贷。”

  “好,和琳这名字就让给你兄弟吧——我为你再取一个——和珅,如何?珅者,拆字来看一人顶天立地立于君王之右,由妙语连珠才辩无双而闻达于上,再展其经天纬地之才,同样贵不可言。”

  善宝大喜,仿佛当真就能一名动天下了:“学生谢先生更名!”袁枚忙扶他起来,让他坐了,那手却一直没离开过他,那眼光更是胶地和蜜一般:“我这几日看了你许多文章,当真是雏凤清声,不是凡品,就是略嫌稚嫩,火候稍欠。你若愿意,平日下学,可到回升胡同袁家别苑寻我,我虽不才,大抵还教的起你。”和珅心里一动,平日里他早也听说过袁枚的一点逸闻——他的风流如他的文名一般传遍天下,《随园轶事》有载:“先生好男色,如桂官、华官、曹玉田辈,不一而足。而有名金凤者,其最爱也,先生出门必与凤俱。”但袁枚大不同于安顺,不能等同视之。和珅灵机一动,忙道谢道:“先生若有指教学生岂有不愿——一下学必定携弟同往,望先生到时不吝赐教。”

  袁枚微微一窒,便知和珅有不从之意,但他是何等品格之人,从来都是人投怀送抱趋之若骛,自己也心xing高傲从不恃qiáng凌bī,因而依然是带笑道:“哦?令弟与你一样,也要走文学从仕之路?”

  “也不尽然。我满洲男儿少有不工骑she的——以文入仕途是一道,以武博功名也是一道!和珅并非就想故纸堆中求腾达功名,若有机会能雕弓天láng驰骋沙场,就是马革裹尸亦不敢辞!”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袁枚已知其志之坚远,虽思而不得却更欣赏起他这份难得的男儿豪气:“好样儿,这才是我大清的伟男子!血xing方刚,英雄少年!”说到qíng动处,他起身执笔,于生宣上淋漓而书:少小温诗礼,通侯及冠军。

  弯弓朱燕落,健笔李摩云。

  提笔想了一瞬,又在卷末加了道款:乾隆三十五年元月赠小友纽古禄·和珅。

  这么一来,他是把和珅捧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地位上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将墨意酣畅的五言绝句jiāo给和珅,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将来,必有一番锦绣前程。”

  第四章:傅公府里初见惊鸿,紫禁城中暗探虚实

  “善宝,这次的月考你又是头名儿,你这下是在咸安宫出大名了!”傅公府中福长安单手托腮语带揶揄地笑道,“哦,不,现在得改名儿叫和珅了——谁不知道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袁枚袁子才为你更名写诗哪。”

  “得了,你也取笑我!”和珅才将目光从公爷府富贵似锦繁华阔盛的景致摆设中收了回来,苦笑道,“这名出大了也不好,这几天如坐针毡哪。”话说的没错,他不仅与富察家四公子攀上了关系,还得到袁枚的极口称赞,这不但安顺诸人越发看他如眼中钉ròu中刺一般,就是其余学生见他骤然间贵盛bī人,也多有眼中妒忌心中不服的。

  “那有什么,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看他有几个胆!”福长安不以为然,他自幼都是众星捧月惯了的,哪里知道和珅心中的不安,“别说这个了,难得的空闲邀你到家里来玩,你倒一直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

  “我骤然来访,连名帖都没递会不会——”

  “得!我阿玛这会子在安南讨伐缅甸呢!我额娘天天在佛堂里念经拜佛家里人见一面都难——你名贴递给谁去?”福长安一摆手:“来来来,咱说过的今天一醉方休——”

  和珅在他之前将酒瓶抄在手中:“那是你——‘咱’可没说过,你这年纪不宜饮酒的,要是手颤了仔细一会儿拉不开弓。”福长安刚耷拉下脸,听的如是说不由地又洗上眉梢,猴儿似地跳起来:“对!我差点儿忘了,你说你的骑she工夫qiáng过我——纸上工夫我不和你争,可论起she箭,我和我三哥的箭术都不相上下,皇上还亲口夸我‘将门虎子’——”见和珅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又是急又是赖地拽他的手臂:“你不信我?咱来比一比——家寿!拿我的弓来,不要平常练的雕花小弓,拿皇上赐的十石大弓来!”和珅原不过一句玩笑话,哪知道长安会较真起来,劝又劝不住,只得随他闹去。

  不消一会儿,两把弓都送了过来。和珅细看长安手握的那弓箭,弦似银丝,弓色沉潭,弓身下还雕着只栩栩如生的海冬青振翅yù飞——果然是把难得一见的好弓。

  “我们就来比——看见三丈远的那株槐树呢吗?我们在树枝上绑上红绸,能一箭she中的就算赢!”

  “成!”和珅慡快地应承下来,立即搭弓引箭,但听霹雳弦惊一霎,那红绸已撕——地一声徐徐而落。和珅收弓摇头道:“还是退步了些,刚柔难济。否则该是箭破红绸而红绸不断——”

  福长安暗自吞了口口水,他没想到和珅这样俊秀文弱的人身手如此了得,当下自然更不愿服输了,深吸一口气,cao起十石大弓猛喝一声,顿时将那弓拉得如满月一般——和珅也没料到福长安小小年纪力气如此之大,刚想劝他力稍歇息才能瞄准,福长安已经开始脚步虚浮,一张脸涨的通红——以他的年纪,拉出个满弓实在是太过勉qiáng了——和珅见他始终无法站定瞄准,忙道:“别逞qiáng,撒手!”话音刚落,福长安手劲一松,那箭矢怎么也搭不住了,竟就这样斜冲着飞了出去!而不远处正巧一个侍女手捧茶盘走来,见此qíng景已是吓的惊声尖叫——和珅当机立断,立即再搭弓she去,想以外力将福长安之箭she偏——正当此时,忽然一抹银痕划过,风被撕裂一般割在和珅的脸上,只听的咻咻两声,他与长安先后she出的箭就已被削去了箭头,软软地摔落在地——,和珅再向旁看去,柱子上深cha着一柄满月似的弯刀,正不住地来回摇晃着。

  这样的刀法!和珅只觉得一阵目眩神迷,这劲力差一分就免不得要喋血五步,竟有人能一刀轻易削去他与福长安急力she出的飞箭!

  “你又淘气了!皇上御赐的‘巴图鲁之弓’也是你能拿出来混玩的?!”清亮的男音中不失威严,福长安吐舌一笑,将弓箭将给已经傻了眼的家寿,扑向一面卷着袖子一面缓缓走来的男人:“三哥!”

  和珅心里一颤——福康安!乾隆爷自小养在宫中视若己出不只一次亲口夸赞为“吾家千里驹”的天璜贵胄——他的事迹在京城几乎已经传遍了,和珅自己还清楚地记得,去年腊月,他到安定门外去赎取往日所当之衣,正巧碰见顺天府奉命施粥布衣,这本是件极好的事,偏顺天府长官大老爷派头十足,非得八抬大轿开路进场,开路的管领纵马压死了一个躲避不及的饥民——他从当铺里出来就看见一群饥民围在那八抬大轿旁,群qíng激愤地要人偿命——自古官不与民争,顺天府哪会在意踩死一个不知名姓的饿民,一味野蛮驱散,bī地饥民中几个有胆色的卷起袖子要砸粥场——正闹地不可开jiāo的时候,一骑飞马过来,扬手一鞭就将方才纵马行凶的“总爷”摔落马背。那管领总爷还要bào怒地起身相拼又被一鞭子抽倒,顺天府尹郭如qiáng才落轿出来,张口yù骂——却忽然见了鬼似地打摆子,屁都放不出一声。那马上少年执鞭喝道:“郭太尊,论理我该敬你维持京城八方治安的辛劳——可你手下人未免太不长进——光天化日地糙菅人命!寒时施粥布衣乃我皇上如天大德,你这么一闹,成个什么样子!你这是以一己之威福扫皇上爱民之心!再者真要饥民打起来闹起来了这就是谋反作乱,天子脚下你几个脑袋担当的起!”

  这个少年完全一副公子哥打扮,并没有官服品级,那郭如qiáng堂堂三品大员竟吓的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答应妥善处理。那哥儿还不罢休,非得让小厮将行凶的管领五花大绑地带走,还美其名曰“替他料理”把个郭太尊气的直翻白眼偏偏又不敢反驳半句,只得暗认晦气乖乖走人。后来就有知qíng的人议论道:“知道那是谁吗?傅相爷的三公子,年轻亲贵中的头一份儿!都说是当今最挚爱的,几个阿哥皇子都比他不过,那郭太尊,长几个脑袋也不敢得罪他呀。”

  “可不是,傅相爷是先头皇后的嫡亲弟弟,这福康安不就是皇上的亲外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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