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这会子醉成这样,还cao这份子闲心。”永琰负手站起,脸上有着淡淡的不悦——他不懂,明明已经是针锋相对qíng怀不再,为什么他还能如此无保留地信任他,转头看了和珅揉地象咸菜gān的袍子一眼,心又软了,弯下腰轻声道:“去歇息吧~明明没酒量还要牛饮——瞧你明天早上起来头疼不疼!”说罢自然而然就要解和珅的衣服,和珅推拒了几下没推开,加上又实在力乏脑子里晕沉沉地找不着北,永琰没费多少力就将他的外套扒下,随意地甩到地上,再扭头看和珅,他竟倚着头,昏睡过去了。
永琰不觉得失声一笑,一晚上因着福康安而不快的心qíng难得雀跃了一下,他扶和珅躺下,破天荒地亲自为他张chuáng铺被,掖地严严实实的,才复又在chuáng沿坐下,望着和珅难得如孩童般沉静的睡脸,他慢慢伸手抚向他依旧颦成川字的眉间纹路,却又在半途中僵住,微微叹了一口气,竟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想法,只觉得心乱如麻没个宣泄的出口,直到他视线定格在合身抿起的淡色薄唇之上——即使塞外风沙之下,这唇似乎依旧柔和绵软——永琰的目光再也难以拔出泥潭,他死盯着他的唇——就一下,一下就好……
他着魔似地沉下腰,直到彼此双唇相贴,——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永琰只觉得一阵热辣的电流从尾锥烧窜而上,烫地他脑中一片苏麻!半晌,永琰才将唇移开,已是心如擂鼓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地望向依旧在chuáng上依旧睡地人事不知的和珅。
福康安是独自一人进来的,甚至连门房也没通报,脚步既轻且快,可临到了和珅的屋前却又忽然止步了——纵使见着了,又能说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鬼使神差地又来这里——得知阿桂他们为教训他对傅家党下手故意处处折rǔ他的时候,他居然脑子一热,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从炳县策马狂奔赶到嘉峪关!——是想帮他解围?他嗤之以鼻,以如今他与他的身份gān系,这种想法似乎是天真过了头,他岂能不明如今的敌我态势!否则……方才高台之上便不会说那样负气斗狠之言——放眼天下能激地他方寸大乱不惜一切也要折他傲气的也就只有当年的和致斋今天的和大人!可他这么做,惹地阿桂诸人也都有点不待见他,方才见面也没了往日的亲厚劲——本来么,他们固然也看不惯和珅陡然高升,但主要却是为了他出气才整治和珅,如今他不哼不哈地杀回来整这么一出,无怪乎旁人生气。
他拧着眉,仰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其实他这次来只是想和珅说和琳在这次平叛中表现极佳,冲杀在最前线勇冠三军——不是没想过利用和琳来压制和珅,可他毕竟光明磊落惜才爱将,这么一个能带兵会带兵的将才,难道要毁在二人私怨里?他与和珅只怕此生都不会有人愿意先低头——袖了袖自己的手,福康安复又叹息,想了想还是罢了,相见无好言,何苦。正待回头,却听房门开合声响,循音望去,却正见永琰从和珅熄了灯的屋子里出来,小心地轻掩上门,才回身在浓重夜色中匆匆而过。
第四十一章:慕入潜心永琰竭虑,风上青云乾隆赐婚
福康安次日天未亮就只身离开阿桂军营,赶回炳县去指挥战斗,炳县城小墙矮不足以就久峙,护军参领和琳任平叛军前锋三日内率军破城,苏四十三率义军突围东逃至华林山上筑寨抵御。清军以火pào猛攻山寨不料甘肃全省豪雨又至,火药霉烂不能进攻,战况复又胶着——福康安回营,遂转而下令围山,并“绝汲道,湮井沟”,置义军于弹尽粮绝孤守无援之恶境,后复命人“佯败诱之出壕”,而后从容掩杀——经是役,义军损兵十之五六,已具败象——六月十五日福康安下令大举进攻,双方在华林山麓之上短兵相接,白刃ròu搏,清军在火pào助攻下蜂行蚁聚地攻上山去,福康安不批甲胄,ròu袒扬刀,不要命般地只身冲在最前线,直杀地兜头鲜血,身上大小伤三十余处,兀自淋漓不止——义军见而胆怯,惊为“战鬼”——三个时辰昏天暗地地血战疆场,苏四十三刎颈阵前,最后两百名义军屠戮殆尽无一允降,福康安再成擎天大功,至此,风起云涌势如燎原的甘肃反清起义被完全镇压,历时不过一个月又十二天。
和珅将邸报放下,看向近来动不动就跑自个儿房里来的尊贵阿哥:“早料到了,苏四十三后劲不足,若非王擅望误事在先——他——或许一个月的时间也用不上。”顿了顿:“近来雨势渐收,阿桂大军已经拔营回京,咱们也该动身回去复命了。”
“说的对,最关键的是王擅望李顺丰等一gān犯官并他们的家眷都要妥善扣押解往京城三司会审——他们的家宅庄园也不要动它,全都封了等皇上另派专员审核查抄。”永琰把事考虑地妥帖稳当滴水不漏,也没有轻佻抢功的心,这使和珅对他不免又高看一眼,永琰转头看向穆彰阿,吩咐道:“你去办吧——和大人近来事无巨细都管未免太累了。”
这番话中的体贴用心自不待说,穆彰阿有些惊诧地看了和珅一眼,但他心思毕竟灵动赶忙掩住异色弓身答好,又问:“那王擅望的家眷也是一体看待么?”
和珅猛地想起苏卿怜——能把王擅望人脏并获,她功劳不小,何况如今王家树倒猕狲散她早没了依靠——即便留在兰州,她这么个叛出王家的弱女子处境也惟有难上加难。
更何况他言而有信,是该把她带往京城妥帖安置——冯氏明理,想来也不会拈酸吃醋。
“苏姑娘不能当人犯看待,把她接到我这,跟着钦差行辕一起回京。”
穆彰阿巴不得他这么一声,连声应是——他依旧以为永琰是看上了苏卿怜,若出趟皇差就带着风尘女子回宫,十五爷或许还没事,他这跟班的一准儿被令贵妃鞭笞至死——若和珅先开口要了苏卿怜,以十五阿哥近来对他的热qíng笼络,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当众驳和珅的面子,毕竟江山胜过美人太多么!穆彰阿心里还没盘算完呢,就听头顶一个寒冰似的声音道:“回京做什么?”
和珅有些莫名:“这个……臣那日当着甘肃大大小小的官员面前说苏姑娘与我相好,才保住她没被王擅望带走——如今自然不能反口。”
永琰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脸陡然拉长,不满地瞪了穆彰阿一眼,又转头看和珅:“你真想娶她回去做姨太太?”
和珅一愣——他本没这个想法,不过是想照顾报答苏卿怜,和府里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孤弱女子?但这话对永琰如何说得,于是只得含糊应道:“……是。”
“不行。”永琰直截了当地驳了一句——这也是他们一同办差以来他第一次这样人前毫不留qíng地落他面子。和珅皱了眉,抬头看他:“微臣成亲数载不曾纳妾,想来拙荆也不至反对。”
“我说不行就不行。”永琰心烦意燥地起身,走到窗前深吸了一口气——和珅也是男人,闹这种英雄佳人的风流韵事只怕回京还会传为美谈,可他为什么就偏偏不能释怀——就算和珅对苏卿怜没什么,可苏卿怜对和珅绝对有qíng——那天晚上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凭什么见一个招一个?!扯了扯领子上搭地严谨的扣子,永琰气闷地转回头,仿佛下定了决心:“苏卿怜我要带走。”
和珅张大了嘴——穆彰阿眼一翻就要昏过去——这位爷居然就这么明着说出来了!
“回宫?”和珅不解地看着他——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谁都想正位储君的当口,带个烟花女子进宫就等于授人口实——永琰,他为什么?
永琰与和珅对视一瞬,眸色一暗,低声一句:“穆彰阿出去。”
待房门复掩,他才变了脸色,又恢复成温文柔和的模样:“致斋,你坐下——苏姑娘对你我有恩,所以你要照顾安顿她起居生活——是也不是?”见和珅点头,他才一笑,“我也是这个念头。她的身份谁都知道瞒也瞒不了,这么大张旗鼓地坐钦差大轿回京也不妥——自然也不能带进宫去,我的意思是先在宫外找个僻静的院子住着——她在兰州的义举不妨着人多加宣传,这也是一种舆论——我知恩图报又对她绝无狎昵之心,就是传到皇阿玛额娘耳里,对我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皇阿玛自个儿就是最重qíng重义的端方君子,就算有人拿这个告我不守礼制,他心里也不会真怪我。将来她真跟了我,也是锦衣玉食算是报答她今日之恩,你说可好?”
这是永琰在一瞬间就想好的说辞,他与和珅的关系如今正逐渐热络,若自己为苏卿怜之去留就贸然与他闹翻,之前种种岂非都是白搭,他才不要为一时之气闹地负气为敌——
他毕竟不是福康安。
他永远审时度势,机心百蕴。
和珅低头想了一瞬,永琰这个奇招另辟蹊径去迎合乾隆的心理,偏又做地不动声色,外人再看不出一点破绽,还真有点算无遗策的味道,于是苦笑道:“十五爷高见,和珅自叹弗如——也罢,卿怜跟着你总好过跟着我。”
放眼朝堂qiáng敌暗伺,他今日之权势谁知道又究竟能持久几何?永琰见他忽然灰了神色,便信手抚向他的眉心,轻声道:“你总是这般心思沉重,才几岁的年纪,就成小老头了。”
这句类似调笑的话和珅竟破天荒地听了没有躲开——和琳,也常常对他这么说,却不知他如今在福康安麾下,过得如何——他将视线再次转向永琰,眼前这个少年真心实意地对他笑着,眉目宛然一如和琳——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千般算计的十五阿哥——可算计又有什么不好?如今这世道你不比人qiáng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皇宫大内雕龙玉座更是可以争地你死我活——永琰的机谋气度,体贴民心,不事豪奢,端方沉稳,比其他的阿哥毕竟是好上太多了——皇上再英明天纵也不免身后百年,介时大清江山又教谁cao持?他是不是也该早做绸缪?
和珅心里陡然一动——那个人,倒是真有君临天下的资格与能力,不过也就只差了那么一点,注定只能永远地与紫禁之颠擦肩而过。
而眼前这个少年,他能最终取代那个人的位子,成长为比他还要出色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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