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_楚云暮【完结+番外】(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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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贵子,退下。”和珅听到声音已经打帘子出来,似乎并不意外见着永琰,淡淡地笑着打下千儿去,早被永琰一把搀起,扶进屋去,拍着他的肩笑道:“你今日好威风呀——议罪银,亏你想的出来!”

  和珅见他一脸热切喜悦似发自肺腑,不由苦笑一下:“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上七十大寿之前圆明三园要全线竣工,户部早拨不出一点银子了,十五爷,大清这家难当,我也只能和你说这句掏心窝子的话——别看如今钱沣捅出这案子天下大哗,实则大小官员贪污之数量规模远不止此!可即便将十省督抚一并撤换,这大清吏治也根除不了,望严重里说,这是大清自上而下的陋习,自乾隆初年改严为宽以来这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是坐定了的!如今天下大富可国库没钱,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贪墨大家都有,谁捐的少就说明拿回自己口袋里的多,我就查他办他!”

  “我明白。”永琰在他面前坐下,面上容色表qíng在摇曳烛火下朦胧地一片深沉——“任他官清似水,无奈吏滑如油”大清官场如一淌混水,靠常理清规早就辖制不了那些阎罗小鬼——所以和珅才宁负天下骂名另辟蹊径去整治官场贪污之风——

  可哪怕世人皆谤你,憎你,毁你,也有我永远站在你身边,你总有一天能彻底忘掉那个不能纯粹来爱你的男人——这话诚然是说不出口的,永琰从未试过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只为能在他身边多留一刻的滋味,看了看和珅的气色,永琰轻咳一声,柔声道:“你这一年来委实太累了,才多大的年纪,已时时带了倦容,总是面青气弱的——我听人说拿不曾穿过线的南海珍珠磨成粉服了,最能调气宁神的——”从袖子中摸出一只沉香雕花盒,推过去,“我替你寻了一些来,这些叫小贵子早起替你现磨了拿滚白水调了吃下,另一半已经让穆彰阿送去你府上——”

  和珅一愣,忙起身揖礼,却被永琰佯装生气地一把拉住:“这是做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你帮我那么大的忙,什么谢礼都是值当的。”

  其实要找那么多桂圆大小的南珠已是不易,更何况要从未穿过孔的,永琰是千番百计从他额娘那弄了好些又拿出自己所有体几叫内务府去四下置办来的——但这些话自然无谓去说了。

  和珅只得接过,却抬头看了永琰一眼,忽然道:“爷认为如今已是稳cao胜券了么?”

  永琰先是愕然,随即尴尬一笑,他的确觉得如今十一阿哥因着母妃位份已是低他一筹,其余阿哥更是不堪一提。

  “八阿哥仁弱太过,只知道吟诗作对;十一阿哥热中权位,却叫皇上早有防他厌他之心,就如今qíng势来看,爷的赢面很大。但是十五爷你忽略了一个潜在的对手。”和珅替永琰斟了一盏茶,慢条斯理地道。永琰呆得片刻,颦着眉望向和珅,见他以指沾茶,轻轻地在桌上写了个“麟”字。

  他的同母弟弟十七阿哥永麟?!永琰吃惊不小,和珅却捧茶吃了一口,才缓缓地道:“如今令贵妃荣晋皇贵妃,只怕何时封后也未可知,你与十七爷就都是嫡子,你在他面前没有半点优势——而十五爷试想,三位哥哥封王后参与理政是理所当然,皇上为什么特特叫十七爷也‘军机处学习行走’?——他还什么差使都没办过!他如今年纪的确是小,可假以时日,若以十七爷的圣宠,你与他谁的机会更大些?”

  和珅一席话说的永琰冷汗都要出来了,他万没想到自己竟成了“灯下黑”,偏就是最想不到的人是自己最后的对手——

  “十五爷莫急。”和珅的笑有着奇异般的抚慰能力,“我原也准备近日来找你说这件事的——要赢十七爷不能在皇上令皇贵妃那边下功夫,而要另外找个靠山——找个能让你轻而易举地赢过十七爷的靠山!”

  永琰不解地看着他。

  “蒙古喜塔喇氏——蒙古八旗中最显赫的一支,与当年孝庄太后的娘家博尔吉济特氏都能分庭抗礼——娶喜塔喇氏的格格为福晋,就能立即拉开你与十七阿哥的势力悬殊!”

  和珅笑的依旧温暖和绚,永琰却仿佛一瞬间落入了冰窟窿中一般,周身轻轻一颤。

  ——持续——

  第四十四章:皇子完婚暗涛汹涌,此qíng无计裂帛断弦

  “你要我……娶亲?”

  “十五爷迟早要成婚的,福晋出身如何自然半点马虎不得。”和珅此刻低哑的声音听来更显沉重,却字字坚定,“喜塔喇亲王去年末才力排众议把世子之位传给庶子他吉,蒙古王公中多有不服,为了稳定自己的地位,他吉上元节进京朝觐时候就曾请皇上为他的亲妹沁兰格格赐婚,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吉想攀的是皇亲——京城里适婚的阿哥不多,爷以郡王之尊帝胤之贵聘娶沁兰格格,还怕将来他吉站稳脚跟后不助你一臂之力?”

  永琰呆看着对面的人那张完美无缺的笑脸:“……和中堂,你果真为我打算好了一切。”

  福康安那天晚上的话重又在脑海里不住盘旋噬咬着他所有的神经——你真能得到他?——他原以为能!只要假以时日!只要真心重他!但这个天下间最会谋算人心的男人,是不是早把他一番qíng谊一番苦心也都统统算了进去!

  “十五爷,你是天才英纵将来有番大作为的人,我又岂敢不以全心辅佐?”他转过脸看着他,“爷今日是我的主子,日后一日我也希望你能成为大清的主人!”

  永琰的瞳仁剧烈收缩了一下——眼前之人色如chūn花绝艳,声却似坚冰冷酷!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或许该心满意足——是的,笼络和珅为他所用本就是他最初也该是唯一的目的!他这样说,很好,有他相助,帝业必成,能遂他一世雄心——

  可为什么,心底却是苦的,苦到咽下一口唾沫,都是涩入脏腑,翻江倒海般地想呕!

  他yīn沉着脸,砰地一砸桌子,原本盖的就不严实的沉香木盒被震地摔下桌去,皎洁光华人间至宝的南海珍珠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和珅却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其实,不是猜不透这个少年王爷心中的由模糊而逐渐明晰的念想,他越对他好,他心底就越恐惧,到了今天这一地步,他知道他面对这个他想要扶持的年轻人,已经到了不作决断不行的地步了。

  诚然,永琰是聪明的,可当这个聪明人想龙登九五,感qíng就是最不需要的累赘!而他也怕了,委实怕了——qíng爱蕴心,生生是人这一辈子最深的毒瘤,又何况身为一个帝王!

  他断不了,由他来断。

  他既然可以在乾隆驾前都能独善其身,如今君臣甚欢——那么在永琰面前也同样可以。

  他毕竟是真心想扶持这个在禁宫争位中孤身前行以至qiáng行压抑住了他所有七qíng六yù的少年皇子,是真心要看他超越众人有一天能君临天下!

  君王也从来不需要七qíng六yù,他要的只是审时度势的理智。

  永琰当然理智,只消冷静下来,他一定会选择对他最有利方式。

  和珅是如此笃定。

  良久之后,永琰动了动唇角,居然笑了,他哑着声道:“你说的对,他吉为人jīng悍,这样的人不怕将来控制不了蒙古八旗——与他家联姻,我自然求之不得。”

  和珅无声地松了口气,起身啪地甩下马蹄袖给永琰跪下:“那奴才在此祝王爷马到功成!”

  “放心罢。”永琰的声音从他的头顶飘来,明明相隔近在咫尺,那份淡漠疏离却有如远在天涯,“只要我认定了的事,我就一定要做到底——”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穆彰阿走进乾西五所的时候还是心神未定,一跨进门槛就撞倒了端茶倒水的小太监,那滚水淋了小太监周身都是,他却不敢对这个“二主子”发火,反腿一软跪在地上讨饶不已,穆彰阿出身高贵,又素来得永琰的宠,平日对这些阉宦也从来疾言厉色,这次却一反常态,烦躁地一挥手命他起来:“王爷呢?”

  小太监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才声如蚊呐地道:“主子召苏……夫人进屋了。”

  穆彰阿一愣,苏卿怜是他费尽心思从和珅那抢过来的,弄进宫来也委实费了点周折,又是抬她汉军旗籍,又是说她选秀出身,好容易进宫做了永琰的屋里人,永琰倒似完全把她抛在脑后从不曾提起过,他原也觉得怪异——可看如今这个时辰,定是招她侍寝无疑。因而也不敢进去打扰,就在窗外走廊上侯着。

  他今夜原是奉命送南珠去和府的,却万万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她!和相的嫡配正室,当朝一品诰命,怎么……怎么会是她——当年在和亲王府里偶遇的那个小丫头!

  当年父亲托着令贵妃的关系,送他去和亲王府给琪贝勒做伴读,在那一住经年,那时与琪贝勒都是年少荒唐,只知风月,日日里就知道与伺候着的丫头们打qíng骂俏无所不为,大人们知道了也不过一笑了之随他们去,闹大了事也不过多封个姨娘——说来也是前世孽缘,那时候……和亲王寿辰摆了三天的流水宴,文武百官都携眷与会相庆,繁华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琪贝勒是王爷世子脱不了身,他却托说身子不慡溜进了内院,一到花园,就见到几个旗装少女在踢毽球玩,他至今还记的为首之人明眸皓齿灵秀非常,勾得他当场三魂七魄走了大半。问她们,都说是各家官太太们带来的贴身侍女,溜出来玩的,他一面问,一面就拿眼不住地上下打量她,直到她含羞带怯地低头跑开……后来与琪贝勒说起,还勾地他啧啧称羡,赞他艳福不浅,墙外野花也摘的到,好一桩风流韵事,这段往事直到他荫封二等侍卫进宫伺候永琰了才彻底地抛诸脑后——他要是知道当年的她是大学士英廉的孙女,如今的她是中堂大人的正室,他死也不会一时荒唐!他,他是给当朝相国带了顶绿帽子!

  即便chūn寒料峭,穆彰阿的额上也沁出了豆大的冷汗,他怎么忘的了今日送珠,堂前参拜,抬起头来,他与她彼时的相对愕然!

  他在惊慌失措的瞬间就明白,当年的事,他没忘,而眼前这个贵妇更加不可能忘记!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力持镇定地应酬客气之余周身激动的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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