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按理来说听着应该热血沸腾才是,可是石孤鸿却突然觉得想笑。想到若是石寒枝此时在这里,他一定会不屑一顾地说:“这些名门正派,就算栽棵树也不忘提武林大义,天下苍生。”
叶轻风见石孤鸿唇角溢出笑意,以为他是因为被东方朗赞誉而觉得欢喜。笑着拍拍石孤鸿,“你看你刚入门就把师兄我的风头全抢了,我努力了七八年却还不如你一个月哩。”
东方朗闻言开怀大笑,石孤鸿望着眼中含笑的叶轻风,心里有些空空的。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扫到天机道长的画像,那清冷了然的目光似乎定定落在自己面上,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听东方朗道:“孤鸿你先回去。为师还有些事要与轻儿商量。”
石孤鸿一震,那声“轻儿”竟说不出的刺耳,qíng不自禁朝叶轻风望去,见他也正朝自己看过来。四目相撞,两人急忙避开,均觉得有些心虚。
离开湖心径直回到了浮云阁,踏进房门的时候石孤鸿犹自想着那天机道长的画像,突然听见一声异响。只见银光一闪,chuáng架上便多了一把匕首。
石孤鸿拔出匕首,打开cha在匕首上的纸条。上面写着:“速至枯叶潭,影字。”
石孤鸿一怔,未经细想便出门朝半山腰的枯叶潭方向奔去。奔到潭边时见树荫下黑色身影一闪,石孤鸿四下扫视了一眼,便轻轻唤了一声:“幽影!”
戴着银色面具的石幽影从岩石后探出身来,示意石孤鸿走到他藏身的岩石后,“上次你被令主抓到,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没有,难道上次飞刀传书给叶轻风的人是你?”
石幽影点头,“不然还能有谁?寒枝突然失踪,令主大发雷霆,组织里所有的人都被派去寻找,却毫无线索。我怀疑是唐经或者徐qíng,或许是上次寒枝去汴京查探晚晴身世时被百晓洲盯上,若是如此寒枝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石孤鸿闻言心中一沉,犹豫了一阵才道:“唐门与百晓洲毕竟属于正派,又岂会无缘无故杀人?”
石幽影愤声道:“什么名门正派?一群自相残杀自私自利的伪君子而已!你可知是谁灭了伴月山庄?正是唐门的人!我曾查过伴月山庄的水井,发现里面有唐门的剧毒。怪不得整个山庄几十口人一夜之间尽数死亡,没有一个人逃出火场。”
见石孤鸿的神qíng惊愕而迷茫,石幽影又接着道:“你可是很喜欢叶轻风?”
石孤鸿咳嗽一声,沉默不语。石幽影盯着他看了一阵,有些感伤地道:“很多时候qíng爱不过是控制他人的工具,你竟参不透么?终有一日你会后悔自己今日的选择。”
“我决不会后悔!”石孤鸿脱口而出,“当年我没有保护好冷洲。如今叶轻风有困难,无论如何我都要帮助他。”
石幽影一把抓住他衣衫的前襟,恨声道:“你竟如此执迷不悟!叶轻风并非石冷洲,就算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你以为对叶轻风好就能弥补你当年没有能救出冷洲的遗憾么?你看看清楚四年来谁陪在你身边?是寒枝!如今寒枝生死未卜,你就不为他担心?难道你一心想他早死?”
“胡说!”石孤鸿竭力申辩道:“我也知他当年是迫不得已才杀了冷洲,虽然有些怨他,却从未想过要杀他替冷洲报仇。这些年我是经常与他动手,却从不曾真个伤了他。”
石幽影冷笑一声,“你敢说自己从未有过报复寒枝的念头?——简直是一派胡言!只是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罢了。若非答应寒枝替他保密,我早就杀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石孤鸿正要辩解,这时山林中突然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谁?”两人齐声喝道,又一起朝声响发出之处跃去。隐约看见夜色中两条人影身形没入丛林,便急忙提气追了过去。
追了一阵前方出现一个断崖,那两人见无路可逃,便一起转过身来拔出宝剑,均是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
石孤鸿正要询问两人身份,那两人已经拔剑刺了过来,四人立时战成一团。石孤鸿与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拆了数招后不由暗暗心惊,那人剑法来路刁钻古怪,来势迅猛,极难应付,隐隐觉得招式有些熟悉。
那边厢石幽影突然惨叫一声,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与他打斗的黑衣人长剑一挺,便朝石幽影胸口刺去。石孤鸿见状大惊,一个翻身想要过去救援,突觉身后风声一响,石孤鸿只得一个侧身避过与他打斗的那黑衣人的攻击。这一闪之间已经来不及过去救援石幽影,只见血花飞溅,一把长剑没入石幽影胸口。
石幽影惨呼一声,奋力一滚,身躯便到了崖边。那与他打斗的黑衣人急忙欺身而上,正想要拔出自己的长剑,伸手之间发现背后剑气袭来,正要闪避,腿上突然被幽影一拉,崖边立时碎石翻滚,伴随着两声惨叫,两条黑影一起落了下去。
石孤鸿以及另外一个黑衣人都是一声惊呼,同时后退跃出几步之外,侧身探视着石幽影与那人同伴落崖之地。崖边山风习习,树影婆娑,四周糙虫鸣叫,清冷萧疏,又哪里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这时先前与石孤鸿打斗的那黑衣人突然纵身一跃,身形到了几丈之外的山石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人影。
石孤鸿见状呆了一下,却也没有兴趣追踪。他四处找路,想要到悬崖底去寻找石幽影,找了约一个时辰终于放弃。此处竟是一处绝壁,其余三侧均是陡峭的岩石,根本不可能有路可以下去。
又在崖边张望了一阵,见崖下漆黑一片,静寂无声,心中不由一阵恻然。他与石幽影聚少散多,每次也只是匆匆一见,然而毕竟是多年的师兄弟。见他突然丧命,心中也是酸楚不已。想到在这险恶人世中,一着不慎便丢了xing命,再刻骨铭心的爱恨qíng愁立时付水东流,自己执着的又究竟是否值得?
一阵冷风chuī来,他瑟缩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出来太久,便急忙朝天机园飞奔回去。
待石孤鸿身形消失在夜色中,一条黑影从暗处走了出来,看装束却正是与石孤鸿打斗的那人。那人走到石幽影以及他同伴坠落的山崖边察看了一通,见是个绝地,恨恨跺了跺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就算死了也该把东西留下啊!”
这时听见身后有人轻咳一声,黑影一惊,急忙抽出宝剑护住身体。一转身见了来人这才松了口气,“咣当”一声长剑入鞘,扑过去抱住那人猛捶,“人不做做鬼啊——吓死我了。”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伸手抚着黑衣人的背脊,“qíng儿,刚才怎么哀声叹气的?”
黑衣人连忙从他身上起来,一把把他拽到山崖边,“他掉下去啦!还有半块玉佩在他身上,这可怎么办?”
那人看了看周围环境,“没关系,那玉佩质地特别,就算从很高的地方落在地上也不会碎。而且就算他尸体烂了,那玉佩也不会烂,我们可以慢慢找路下去,早迟可以得到那半块玉佩。如今他死了,反而少了我们一个心腹大患,你该高兴才是。”
黑衣人闻言心上稍宽,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答应找到宝藏后陪我去海外,你不会反悔吧?我在朝里可是受够了,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余孽,恨不得我早死。”
那男子伸手搂住黑衣人的肩,“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我又怎会骗你?难道我对你之心你还不明白么?”
“少敷衍我,别当我是傻子。”黑衣人鼻子里冷“哼”一声,“你要是敢骗我我要你好看!大不了到时谁也别想得到那宝藏!”
男子一怔,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我会做这种傻事么?”
黑衣人抬头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也笑了起来,走近一步攀住他的脖子,“不会,我知道你不会……”便掂起脚尖将自己的红唇送上。
第二十章 伤心不独为悲秋
重阳佳节本是登高远眺的好日子,这日天公却不作美,清晨起便冷雨潇潇,漫山野jú凋零一地,花瓣随着雨水流到山道上,被行人踏碎芬芳。
叶轻风易容成一个样貌普通的青年随着人群上了山,今日石孤鸿会扮作他与魔心谷传人决战,他自然不能再以本来面目出现。索xing扮作陌生人,也免得被天机园其它弟子认出。
到了凤凰山上便立即后悔自己来得晚了,秋雨中山顶乌压压一大片人头,连个落脚之地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挤到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雨伞却不知什么时候挤丢了,衣衫已经是湿漉漉的。
他朝天机园的棚子望去,见东方朗正与扮成自己的石孤鸿说着话。看着那张自己的面容,感觉有些怪怪的,然而从那深邃眸子中的悲愤与倔qiáng却还是能一眼分辨出区别来。
这时一个人挤到他身边,他侧身一看,几乎惊呼出声。这人柳眉杏眼,绯红衣衫,不是自己失踪已久的未婚妻水淡月又还能有谁?
这时见水淡月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他这才省悟自己看得太过入神。想到自己如今已是陌生男子的面貌,难怪她要怪自己无礼。
悄悄打量着她,见她似乎消瘦了些,神qíng也有些忧郁,不过眸子中那种骄傲以及不服输的气焰却还是一如既往。见她一切安好,他便放下心来。
台下人一边与旁边的人闲聊,一边焦急地等待着。雨一直淅淅沥沥,落在身上冰凉yīn冷,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去,反而越来越多了。
想不到这一等竟等到了huáng昏,那魔心谷传人却依然没有现身。想到十八年前的那个约定中没有提到具体时辰,看来很有可能要等到天黑以后。
这时叶轻风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远远走过,定睛一看,却是楚思远与唐经二人。因为下着雨,距离又远,所以看不真切那两人的神qíng,隐隐觉得楚思远表qíng有些僵硬,完全不似他平日与唐经在一起时的嬉笑打诨。再往天机园望去,正巧看见东方朗也正远远盯着他们两人看,俊面上yīn翳重重。
天终于黑了,凤凰山上人声混着雨声,一片嘈杂。凤凰台边被人挂上了一溜灯笼,发出的光照映着雨水,烟雾似地丝丝缕缕弥漫缠绕着。
这时突然无数寒光飞向那一溜灯笼,只听得“扑扑”数声轻响,四周便是黑暗一片。就连八大门派雨棚里的灯笼突然也全部灭了,众人只觉yīn风乍起,忍不住都打了一个寒战,与身边的人试图靠近了一些。
这时有人突然惊呼了一声,众人抬头望去,见凤凰台上空三条人影悠悠飘落,中间那人一袭白衣,宽大的衣摆衣袖随风飘扬,恍若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而他身侧两人却是血红的袍子,经风一chuī,雨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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