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燕山,那个让这一切开始的山dòng。
他找到了那个山dòng。
三年来,山dòng里依旧泉水叮咚,什么也没有变,只是来的人,已经变了。
白赤宫没有在山dòng里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他怔怔地站着,蓦然间,他感觉到心头刺痛不已,倏地转身冲出了山dòng。
“白衣剑卿……白衣剑卿……白衣剑卿……”
一声声,说不出的心痛。
一声声,道不尽的悔恨。
一阵风呼啸而过,半空中,一幅衣襟晃悠悠地飘落在他面前。
“不……”
片刻后,一声嘶声裂肺的哀吼传遍了整座燕山,燕山顶上,积聚了不知多少年的积雪,在这一声哀吼下,轰隆隆地崩塌了。
坠落的积雪撞上了山石,激溅出一片白蒙蒙的雪雾,剎那间天地苍茫失色。
依稀间,他记起,寒风凛冽,荒糙古道之间,白衣赤马,悠然而至。
初见,他送他一坛美酒,不及相谈,他给予他灿然一笑。
他问他是谁,他一声长笑,长吟出自己的名号,打马而去,留给他一个遥不可及的潇洒背影。
白衣折梅驾火影,侧身天地一剑卿……
他蓦然心痛如绞,一只手紧紧揪住胸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他几乎不能呼吸,张开嘴拼命吸气,却……越吸越痛……眼前渐渐迷蒙起来,模糊中,仿佛又见那人的笑颜。
那人坐在赤马之上,风扬起了他的黑发,他的手里拿着一坛酒,遥遥举起,头一仰,将所有的酒灌入口中,然后他抹去嘴边的酒渍,转过头,忽然一笑,轻轻唤了一声。
“汝郎……”
他心头大震,张开嘴想到应声,然而……从口中吐出来的只有仿佛透不过气来的沉重喘息。那人却一拍马,转身向着远处而去。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
他突然冲了过去,飞也似地在陡峭的山崖间追赶,他的手拼命向前伸着,试图抓住那一缕白。
终于,他停下了,再也跨不出半步。
面前一片白雪皑皑,一间烧成了灰烬的茅屋,冒着缕缕余烟。
他一动不动,蓦然疯一样在仍然烫手的灰烬里翻找,双手被烫出了泡,烫掉了皮,他似无所沉。
可是……灰烬下,什么也没有。
-END-
第三部完
《白衣剑卿》第四部:碧海qíng天
楔子
天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一缕微光从云fèng里泄出来,映得白皑皑的山峰无端耀眼。一个身影在山道上飞跃,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他的发须都飘了起来,露出一张粗犷刚硬的脸。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不时地停下来查看什么,然而昨夜里一场雪,几乎掩盖了所有的痕迹,他已经找了将近一个时辰,一无所获,正在失望的时候,他从一丛灌木上找到了一片白布碎片,极旧的白色,明显是不久前从衣物上被勾扯下来。
找对方向了,他先是一喜,旋即微有怒色,把白布碎片一扔,照着方向飞跃而去。有了方向,他的速度比先前快了几乎一倍,很快就望见前方一间猎人歇脚的茅屋。
就是这里。找到了地方,他反而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踱来踱去,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切齿,尽管心里非常想见茅屋里的人,可是他的气还消,就这样去见他,不就代表他原谅了那个人,想当初,他恨其不争,割袍断义,把话都说绝了,现在怎么能先低头。
可是,那个人有了难处,只来找他相求,显见那个人心里还是把他当兄弟的,这正是和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说不定就再也不能做兄弟了。
正在他想来想去,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眼前的茅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凄然大笑,随即,整个茅屋起了火。他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飞身就扑向茅屋。
只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那火已经将茅屋变成了一片火海,火中传来了一阵浓浓的酒香,告诉他为什么火会烧得这么快。
“剑卿老弟……剑卿……”
他大声呼唤着,一掌击出,刚劲无比的掌风将眼前的火海硬生生压出一条信道,他顺利地闯入了茅屋,一眼就看见倒在茅屋一角的枯瘦身影。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谁?他的剑卿老弟,江湖上向来以风姿潇洒而著称的白衣剑卿,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这一愣神的功夫,一根带着火的梁柱向倒卧在地上的人影砸去,他的眼睛瞪起来,一根死物,安敢欺人,大掌一拍,着火的梁柱倒飞着撞穿了屋顶。茅屋被这一撞,哗啦啦的塌陷了,他身形疾闪,一把抄起地上的人影,窜出了茅屋。
熊熊的火光中,他面色凝重,伸手探了探白衣剑卿的鼻息,发现气息微弱几近于无,顿时脸色又沉重了几分,按住白衣剑卿后心,尝试着输入一股内力,然后惊愕地发现白衣剑卿的身体已是一片虚竭,内力全无。
“混蛋!你不许死……不许,听见没有,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娃儿扔到山里喂láng……该死的,你给我撑住,我还没有原谅你,你就不许死……”
他破口大骂着,脚下却不敢有半分迟缓,飞也似地抄着最近的山道向着山下奔去。
茅屋依旧燃烧着,火光越来越小,最后化做一缕黑烟,被qiáng劲的山风chuī散在空气中。片刻后,又有一个人来到茅屋前,他呆呆地站着,脸上的表qíng似痴似傻又似不信,然后他发疯似的在灰烬中挖掘,光滑的手指被灰烬中的余温烫起了泡,皮肤被磨破,渐渐变得血ròu磨糊,他也浑然不觉,只是拼命挖着……挖着……
山风依旧qiáng劲,chuī过山峦处,发出了阵阵呼嚎,宛如痛彻心扉的呜咽。
第60章
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
一座罗浮山,远在边陲。一处红枫谷,深藏山中。一眼山中泉,清可鉴影。一个白发人,煮泉解饮。
“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穆天都穿过一片枫林,嘴里说着好找,脚下却似闲庭信步,悠闲缓慢地走来。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泉水刚刚煮好,你就来了,倒是会赶现成的。”
白发人将锅下的柴火一脚扫入泉水中,望着穆天都轻笑道。看他一头白发,只当是暮甲老人,谁料这一抬头,才看出他面容红润,眉眼带笑,这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自在惬意,全身上下,自成一份潇洒风度。
穆天都失笑,道:“你在泉水里放了‘拟醉香’,其香胜过百年醇酒,难道不是故意招我来吗,这时候反倒说我赶现成。”
“话都在你嘴里说着,我也不与你争,想喝就坐下。”
白发人从身边竹篮里取出一只竹勺和两只竹碗,舀了满满两碗泉水,放在旁边一块平坦石头上。
穆天都在石头边盘膝坐下,笑道:“不好白喝你的,区区薄礼,请笑纳。”
伸出手来,掌心里却是一片红叶,风一chuī,那红叶竟落到了泉水里,顺着水流渐渐飘远了。
“流水何太急,深谷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带着几分坏笑,穆天都漫漫吟道。
白发人佯做怒目,道:“你又拿往事来取笑我,该打。”一边说,一边一掌拍在穆天都的掌心,发出一声脆响。
穆天都哈哈笑着收手,道“你发怒,可是还没有放下那段往事?”
白发人瞪了他一眼,低头chuī了chuī竹碗里的泉水,‘拟醉香’的香气从鼻间涌入,直达肺腑,舒慡人心,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徐徐道:“早已放下了。”
“真的放下了?”穆天都追问。
白发人轻轻啜一口泉水,眯着眼睛笑望穆天都许久。
“我都放下了,你为何却放不下频频追问?”
穆天都也轻轻啜一口泉水,吐出一口气,许久才道:“我这次出谷,听说了一些事qíng。”
“和我有关?”白发人轻笑,“我都死了二年了,怎么还有人记得我吗?”
“二年很长吗?”
白发人侧过脸,脸上笑意微退,道:“是吗?总算还有人记得我,也不枉我死过一场。”
穆天都盯着他看了许久,道:“有些事qíng,即便过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也会被人谈论。”
白发人低下头,雪一样的白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
“过去的事qíng,就让他过去,我都能忘,别人自然也能忘,五十年不忘,一百年呢?二百年呢?千古基业尚且会一朝散尽,何况是我这点破事,总会被人遗忘,不过是早晚的事。”白发人放下竹碗,伸手捋过遮脸的发丝,对着穆天都笑得风清云淡,依旧徐声缓语,“红叶随水去人间,我留深谷自悠闲。”
真的忘了吗?穆天都努力想从这个笑容里找出点什么,然而却渐渐沉溺在这个透着无与伦比的潇洒的笑容里,迷蒙中,他的思绪回到了二年前。
穆天都是个医者,在江湖上,知道穆天都这个名字的人很有限,但是提起他的外号,却鲜少有人不知道,食人屠医,只从这个外号上,就可以想象得出,他这个医者的形象有多恶劣,与他一比,脾气古怪的怪华陀,简直就是济世救人的典范。
其实穆天都并有什么恶行,他这个食人屠医的外号,来自于他喜欢用刀解剖死人的尸体,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为了能更了解病因,但是在他人看来,他冒犯了死者,甚至因为不了解内qíng而以讹传讹,都说穆天都喜欢吃死人尸体。
穆天都本不姓穆,穆是母姓,他原本姓凤,是苗岭凤家的旁系,苗岭凤家,本就以医术而著称,穆天都虽是旁系,却自小聪明,又好学,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凤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然而也就是那一年,他治疗的一个病人死了,年少气胜、求知yù又qiáng的他,非要弄明白病人的死因,因此把病人的腹部用刀剖开,仔细检查。他是找到了死因,可是也因为冒犯了死者的身体而被死者家人向凤家族长告状,穆天都被叫到了祠堂,被勒令向死者磕头认罪。
穆天都去了,头也磕了,但是他死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不剖开死者的腹部,他又怎么能找出死者的病因,身为医者,找到病因治好疾病,是本分,就算救不了死者,以后遇到同样的qíng况,至少可以救另一个人。他尽了本分,所以,没有错,他来磕头,不过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没能救活这个人而感到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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