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几人各怀心思,孰不料当事者秦斜川却在想:“这样的事不知做过多少次,哪里记得有没有对他做过?哼!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没死么?”
李太守见秦斜川神qíng不愉,呵呵笑了一声,道:“原来秦庄主与惜酒是旧识,如此甚好,这次的案子,还请秦庄主大力协助。”
秦斜川定了定神,闷声道:“杀人凶器清泉刃的确是属于本山庄,只是已经失踪多年,与本山庄再无关联。话我已说清楚,清泉刃可以留下,我却不能在此多耽搁。”
李太守为难地道:“凶手用清泉刃杀人,用意是栽赃庄主不言自明。恳请庄主多留几日,说不定能引出凶手也未尝不可能……”
“说什么引出凶手——我看你是在怀疑我就是凶手!”秦斜川竖眉打断了他。
李太守见他态度qiáng硬,正色道:“虽然本官相信庄主的清白,可目前庄主是唯一的线索,依官府的规矩,庄主必须留下协助调查。若是庄主不肯主动留 下,那本官也只能秉公处理。”他本来下月就要升迁别处,却不料在这个节骨眼上嘉靖侯夫妇忽然被杀。嘉靖侯夫妇身份尊贵,若是他无法顺利破案,不但升迁无 望,只怕连原职也要难保。虽然赏剑山庄在武林中颇有声望,可是江湖与官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既然秦斜川不肯给面子,他也不必太过顾忌。
秦斜川冷笑一声,他扫了王捕头与宁惜酒一眼,满面不屑地道:“就凭这个笨头笨脑的捕快还有这个残废就想要抓住我?还是你准备立即回衙门调动兵马?”
谈怀虚见两人闹僵,连忙出言调解,可是秦斜川哪里肯听。正为难之际兰秋霁突然cha言道:“李大人,秦庄主既有要事在身,我们也就不要qiáng人所难。 我们若是有疑问,再去洛阳问他不迟,反正赏剑山庄总是在那里的。”他侧目深深看了秦斜川一眼,静静道:“秦庄主,你看这样如何?”
秦斜川闷闷“哼”了一声,别过目光飞快地点了个头,转身就走。李太守见兰秋霁如此说,心中虽然不愿,却也无法,只得默从了。
“秦庄主!”秦斜川正要跨出门槛,兰秋霁忽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秦斜川身躯一颤,顿住脚步沉声问道:“兰公子有事么?”
兰秋霁盯着他的背迟疑了一阵,半晌才涩声道:“多谢……”秦斜川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门外雨丝蒙蒙,缠成他心头的千头万绪。芭蕉叶子上的花朵yīn沉沉地跳跃着,他的心里也是沉沉的一片,他怔怔顿住脚步,抬头望着头顶压下的苍穹。突然他低吼了一声,大步奔跑了出去。
冲到侯府大门外已有同来的手下备马等候,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吩咐道:“我想四处走走,你们在城门外等着,我晚些再去与你们会合。”手下领命去了。这时街道上一人一马疾奔而来,到了大门外那人匆忙跳下马,甩了马鞭就朝府里奔。
秦斜川见是个衣衫华贵却有些脏乱的青年,面目隐隐有些熟悉。看门的守卫见了那青年连忙迎上来哭丧着脸道:“二公子您可回来了!侯爷与郡主昨夜被人杀害了!”
青年用力推开守卫,一路朝门里狂奔而去。秦斜川看着他的背影恍然大悟:他正是兰秋霁的弟弟,嘉靖侯兰永宁的次子兰chūn归。十年前曾远远见过一面,难怪看着眼熟。
此刻嘉靖侯房里,李太守正询问兰秋霁嘉靖侯可有什么仇家,兰秋霁说应该没有。李太守又问:“那侯爷他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兰秋霁想了想,看似yù言又止,然后他终于摇了摇头,说一切都正常。李太守见问不出什么新的线索来,正准备告辞离开。突然有个人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跑到chuáng边“扑通”一声跪下,嘶声喊道:“爹!娘!……”
李太守见来人是嘉靖侯次子兰chūn归,据下人说他昨日huáng昏时离家,一直未归,想必是在外面听见了父母被杀的消息,这才赶了回来。见兰chūn归qíng绪激 动,他正要上前安抚,兰秋霁已先他一步冲了过去,对着兰chūn归的面门狠命一拳。兰chūn归猝不及防,顿时鼻血横流。点点猩红滴在嘉靖侯惨白的面容上,倒仿佛是从 嘉靖侯的五官里流出,触目惊心。
眼看兰秋霁又一拳打向兰chūn归,谈怀虚急忙上去劝阻。兰秋霁沉声喝道:“表弟你莫管此事,我是替爹爹管教他!”
谈怀虚正觉为难,突然一个女人厉声喊道:“住手!你这个jì女的贱种竟敢打人你给我住手!!”旋即一个老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冲了进来。
李太守王捕头一见贵妇忙上前行礼,口中道:“下官(小人)参见老夫人。”坐在轮椅中的宁惜酒也坐在椅子微欠下身。老妇是嘉靖侯之母兰老夫人, 也是嘉靖侯之妻宇平郡主的姨妈。兰老夫人素来不喜欢兰秋霁。兰秋霁虽为长子,却是庶出。并且他的母亲是个青楼花魁,过门时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兰老夫人一 直怀疑兰秋霁并非兰家的种,故此时时刁难这对母子。此刻她眼见兰秋霁将嫡孙兰chūn归打出了鼻血,早已气得七窍生烟,踉踉跄跄上前对着兰秋霁就是几个耳光。
兰秋霁被祖母当着外人的面羞rǔ,又不能她正面冲突,羞愤之下捂住脸拔足便朝门外跑去。
“站住!”兰老夫人喝住他,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道,“看见我都不行礼,成何体统?再说我准许你离开了么?”
兰秋霁握拳咬牙按捺了一阵,终于顿住了脚步,背着身子道:“不知祖母有何吩咐?”
兰老夫人却不理他,转向李太守道:“侯爷生前对李大人一向看重,如今他与郡主冤死,太守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说到“可疑之人”四字时她恶狠狠盯着兰秋霁,面上露出愤恨之色。
第三章
李太守忙向兰老夫人躬身道:“请老夫人放心,侯爷对下官提携之qíng下官从不敢有片刻忘怀。下官定当尽心竭力调查此案,决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呃……当然,下官也不会随便冤枉任何好人。”
兰老夫人听出他言外之意,气得冷哼了一声,喝道:“好人?哼!那李大人你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一个不小心连你项上人头也保不了!”她又瞪向兰 秋霁的背,愤愤道:“不过他以为他是长子就能继承家业了么?想得倒美,先不说他娘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定他根本不是我们兰家的骨ròu。”
兰秋霁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跑了出去。兰chūn归见状忙起身过来扶住兰老夫人,悄声劝说道:“奶奶你多疑了……”
兰老夫人面色一寒,怒声道:“你懂什么?就你一人当他是你大哥。你看哪有半点象你爹?” 当年她因怀疑兰秋霁之母肚中的孩子非兰家后代,曾竭力反对嘉靖侯娶她进门,可是嘉靖侯死活不听。这件事让她气了三十年,几年前兰秋霁的母亲病死,之后她便 把所有的不满都指向了兰秋霁。
兰chūn归辩解道:“大哥是长得象二娘……”
“住口!什么二娘?”兰老夫人生气地打断他,“你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叫一个贱人二娘?”
谈怀虚见兰老夫人越说越生气,忙上前劝解,道:“如今侯爷与郡主尸骨未寒,若是知晓亲人互相猜忌,怕是难安九泉。还请老夫人息怒,给李大人一些时间察访一下再下定论。”
兰老夫人一听,下意识看了一眼chuáng上并排摆放的两具尸首。兰chūn归先前滴在嘉靖侯面上的鼻血已经gān涸,紫黑色斑斑驳驳,象是一只只眼睛在窥视着 她。她忽觉四面yīn风飒飒,满腔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她起身道:“李大人,我限你七日之内破案,否则就让景南王爷上书圣上革你的职。”景南王爷是嘉靖侯的岳 父,宇平郡主的父亲。
李太守躬身连连称是,兰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疾步离开了。
李太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对兰老夫人bàonüè的脾气早有耳闻。一转眼见兰chūn归站在那里呆呆看着chuáng上的两具尸首,便过去安慰了几句。之后问他昨夜 去了哪里,兰chūn归告诉他自己去了城外清醇馆饮了一夜酒,后来醉了就睡在了那里。一觉睡到午后,醒来听说了噩耗这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李太守听说过清醇馆,那是家新开了不到一年的酒馆,依山伴水而建,风景宜人。不过这家酒馆之所以如此出名,更重要的原因是开酒馆的女子苏冉冉 原是苏州城里的名jì。她今年年方二九,才艺双绝,貌美无匹,不知倾倒了多少文人雅士。苏冉冉去年秋天脱籍,可是之后并未嫁人,而是在金陵城外开了间别开生 面的清醇馆。开张之日异常轰动,连李太守都有耳闻。
李太守又把问过兰秋霁的问题问了兰chūn归一遍,同样兰chūn归提供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李太守隐约觉得他似乎对察访凶手不是很热心,一直在敷衍自己。李太守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带着王捕头与宁惜酒告辞离开了。
兰chūn归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捕头推着宁惜酒的轮椅消失在门口,默然了片刻忽然回头问谈怀虚道:“轮椅中的是什么人?”
谈怀虚回答道:“他叫宁惜酒,金陵城从前有个光阳镖局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他是光阳镖局总镖头宁丰城的独子。”
兰chūn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李大人怎么会让一个残废做忤作?还有光阳镖局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宁家世代经营家传的西阳镖局,可是镖局传到宁惜酒父亲宁丰城手上后连丢了好几趟镖,渐渐入不敷出。好在宁惜酒的母亲略懂医术,常 给人看点小毛小病贴补家用,宁惜酒也不时上山采点糙药回来卖给药铺,一家三口日子勉qiáng也过得去。不料十年前宁惜酒上山采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后来命虽救了 回来,腿却不中用了。”
谈怀虚叹了口气,接着道:“可叹祸不单行,过了没多久宁丰城就病故了,镖局也就此关了。宁夫人心力jiāo瘁之下很快卧病在chuáng,家计一时艰难。恰好 这时李大人调来金陵任太守,据说他与宁夫人有些沾亲带故,体恤宁家苦qíng,便让宁惜酒到了衙门任职养家。听说年前宁夫人也仙去了,如今宁家只余下宁惜酒孤身 一人。”
“你说宁惜酒十年前摔断了腿,可是指吉庆二十一年?”
“对。”
“他小名可是唤做九儿?”
谈怀虚有些诧异地道:“正是,表弟是怎么知道的?”rǔ名是相当私密之事,尤其如今宁惜酒已是成年男子,大概连父母也很少用了。若非宁惜酒小时候曾在藏花阁做过客,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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