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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新一年的首日早朝。
这天通常不会商议大事,众臣依惯例轮流上前对皇帝说吉祥话,以示开chūn吉祥,期许这一年的朝政稳当顺利。
皇帝本以为李从青会吓得告假,不敢上朝,岂知仍看见他站在最后头,仔细想想,这人虽贪闲散漫,可是不曾缺席,尽管他几乎没在殿上发过言论,皇帝不禁对他又产生了一层刮目相看。
李从青的头比平日垂得更低,肩膀佝佝缩缩,恨不得把自己卷得小小,不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尤其是高坐龙椅的皇帝。
偏偏皇帝今日最注意的人就是他,看得出来他今天没打瞌睡,比平时清醒许多。忆起昨夜惊心动魄的吻,只觉意犹未尽,真想把他整个人都吃掉了才满足。
「愿吾皇千岁长青,大绍万世不朽。」李从青是最后一个上前说吉祥话的人,脑袋低得不能再低,说完即快快退回原位。
殿上臣都说完了,再等皇帝也讲句勉励的话回覆群臣后,即可散朝。
「朕亦愿诸卿心念苍生,胸怀天下。」皇帝说,然后悠悠再道:「朕近来想任命尚君一员,众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殿喧哗,众人面面相觑。
李从青微乎其微抖了抖,身子缩得更小,恨不得挖dòng把自己埋进去。
说到「尚君」,此职原本是个正正当当的官位,设立初时用以帮办皇帝大大小小的事,上至糙拟国家决策,下至吃穿用度,换言之就是皇帝的贴身秘书,只听任皇帝行事,不参与朝堂议政。
乍似有名无权的虚位,然而却是最靠近皇帝的人,且得任尚君者,必为皇帝最信任之心腹,无事不能谈,因此对皇帝的决策想法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而这人通常由皇帝依自己的心意任命,喜欢谁做就谁做,后来有几个皇帝册立同xingqíng人为尚君,正大光明的同进同出,为这个官职染上南风色彩,加之历任尚君大多是美男子的巧合,形成往后只要是当尚君的人,都会被猜测是不是皇帝的那个那个。
一般正常男人哪能忍受断袖污名,不愿担任此职,久而久之,这个职位变成可有可无,不是每任皇帝都会任命,若有任命,十之八九是皇帝的那个那个。虽说名义上仍是从一品的官(大绍只有皇帝一人为正一品),可真实地位与妃嫔差不多,均为皇帝的枕边人,差别在于妃嫔是明媒正娶的妻妾,尚君是心照不宣的qíng人,且原本该做的职事都免了,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大闲官。
「敢问皇上属意何人?」一名老臣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属意」二字本身就带了暧昧意味,于某种程度的解释上,可与「钟qíng」、「恋慕」视为类同等义词。
「这人嘛……」皇帝的目光在殿上扫视一圈。
众臣心头小鹿乱撞的心道,皇上看我了!皇上看我了!
只有李从青心中呐喊,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皇帝似有若无的笑了笑,不再针对此事多言,便道退朝。
李从青大大松口气,可这口气没能松多久,魏小渺于殿廊唤住他,私下对他说:「李大人,皇上召见您,请随小人来。」
大难临头的预感当头罩下,李从青悻悻然的想,如果他晕倒装死,不知能否暂时逃过一劫……唉,别傻了,就算他真的晕倒快死了,人还是会被抬过去,不是剥个jīng光抬上龙chuáng,就是直接穿上寿衣抬进棺材……
唉唉,一场官司一场火,任你好汉没处躲,如同李从银昨天说的,被那人瞧上了眼,还能躲到哪里去?
李从青乌云罩顶,感觉……屁股似乎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第7章 (限)
※本章列为限制级,未满18岁的小朋友请不要偷看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八卦山──
张三,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跟别人说,若传出去了,怕要掉脑袋。听说皇帝和礼部侍郎有私qíng,嘘──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呀!
真的吗?放心好了,这种事我哪敢多嘴,又不是活腻了……刘五,我刚刚从李四那听到一个大消息,看在咱多年邻居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不过你别跟别人说哦,会拔舌头的……
剑妖婶,张三告诉我一件不得了的事,你多送我二根葱,我就偷偷跟你说。
甭说,是不是皇帝和礼部侍郎那事儿啊?老娘知道的比你多着了,你再买条萝卜,我偷偷说一点别人都不晓得的事给你听,只要你不跟人讲,不用怕被抓去浸猪笼……
流言流言,流来流去的言。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偏偏八卦魅力凡人无法挡,每个人都说自己不会再跟别人讲,可才一回头,便心痒牙痒舌头痒,忍不住偷偷和另一个人分享秘密。一传十、十传百,流传速度比瘟病更迅速、更广泛,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人人八卦乐无穷。
就这样,东家婆婆偷偷告诉西家嫂子,西家嫂子再偷偷告诉北家姨妈,偷偷口耳相传着,不久,某二人有私qíng的小道消息甚嚣尘上,甚至连「礼部侍郎其实是女扮男装」、「离开京城是假,躲起来生孩子是真」这类离谱说法都纷纷出笼,说者无不振振有辞,口沫横飞讲得跟真的一样。
不过二个当事人都没承认或否认,也没人敢当街大肆谈论,所以目前为止,一切都只在「听说」阶段,每个人都拉长耳朵,引颈期待突破xing的发展。
「三哥,您知不知道,您和李从青的事已经在外头传开了?」宋炫特地跑来跟皇帝报告此事。
「朕听说了。」皇帝神qíng淡然,波阑不兴。
「是说有些传言……咳咳,荒谬至极。」宋炫用咳嗽掩饰笑意。
「女扮男装参加科举?」
「不止,还有说小公主其实是李从青生的,太可笑了!」
「呵,是吗?」轻笑一声,心道,若李从青真能生育,定要他生十个八个,最好所有的王子公主皆为他所出。「还有吗?都说出来给朕听听。」
「三哥,我怎么觉得……你挺乐的。」
「这般有意思的说法,朕不是天天可以听到。」皇帝大方承认,那些荒唐的传言不但没有激怒他,甚且娱乐了自己。
宋炫于是说出收集到的流言,极尽荒誔之能事──
有说李从青是当年牛嚼牡丹的那株牡丹,感念皇帝栽培之恩,修炼成人,以身相许;又有说当年chūn祭宴的刺客,唯恐皇帝为花妖迷惑,yù为民除害,岂料李从青不是妖jīng,乃天帝遣下凡的花仙,有多路神仙相护,才会行刺失败;还有说李从青不是女扮男装,而是雌雄同体,因为是株花嘛,并替皇帝生下一个小公主,功德圆满,皆大欢喜……所有怪力乱神的穿凿附会多数集中在李从青身上,大抵而言算是好的。
花仙与天子禁忌相恋,天上人间朝朝暮暮,真个是感人肺腑,动人心弦,chūn心dàng漾,艳色无边……
太平盛世的人民果然吃饱闲闲,想像力一个比一个丰富làng漫,凭空杜撰的流言jīng采万分,qíng节犹如镜花缘加西厢记加琵琶记,天马行空,高cháo迭起,汇总起来足够写成一部章回小说戏曲,保证叫好叫座传唱后世。
当然,必定会有趁机诋毁的,大多是满腹墨水的读书人。没错,就是那些曾骂李从青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愤青,指摘他以男儿之身魅惑主上,谴责他伤风败俗,痛斥他违逆天理,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等等等,激愤得好像李从青杀了他全家、抢了他老婆一样,而不单单只是和皇帝谈恋爱而已。
总之,流言传之不尽,满城绘声绘影,并逐渐往外地散播开来。
皇帝笑不可遏,补充一则:「李从青此次出京,实是为朕到昆仑仙山求长生不老药,以期能生生世世永恒相守。」
宋炫反倒不怎么笑得出来了。「您不怕他听到之后会受不了?」
「他不会受不了,只会怕麻烦。」
「您就真的对他这么放心?」
「他不是女人,不会让自己哭哭啼啼的受委曲。」皇帝说。
宋炫明白皇帝老哥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便不再置喙了。
不期然,侍官匆匆进入呈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回宫了。」
皇帝立即起身,与宋炫相偕走出御书房接驾,恰好迎面走来一名绫罗素雅的妇人,年约四旬,眉目身姿风韵犹存。
「孩儿叩见母亲。」二人上前,单膝点地行大礼。
「吾儿快快平身。」太后扶起二个儿子,虽未着凤冠霞帔,仍显出十分的雍容华贵。
「母亲,父亲怎么没同您一起回宫?」宋炫问。
「他绕到另一个地方瞧个人。」
二兄弟暗暗对视一眼,心知肚明瞧谁去了。
「来来来,咱娘儿三人好久没见面了,让母亲好好看看你们。」太后拉他们进御书房,挥退其他人,与儿子们嘘寒问暖,久久未提及流言一事。
一直聊到晚膳时间,母子三人一块进膳,太后连连替他们挟菜,充份表现丰沛的母爱,不似皇家严肃拘礼,温馨如一般平民家庭。直到,她陡地天外飞来一句:「煜儿,礼部侍郎的味道有这道红烧蹄筋好吃吗?」
宋炫嚼到一半的的红烧蹄筋差点喷出来,捶胸呛咳个不停。
宋煜没矢口否认,用与平时无异的平静语调回答:「清淡许多,但更合孩儿的口味。」
「吃多久啦?」
「回母亲,六年。」
太后注视着皇帝儿子。「你是认真的?」
「是。」
「既然如此,为何不给个正式名份,岂不委曲人家了。」太后敛起慈爱的笑容,露出责备之色。「若不是外头已流言满天飞,你还要瞒天过海到几时?」
「母亲,不是三哥不给名份。」宋炫悻悻cha嘴,试图替兄长缓颊。
「这么说来,是人家不愿意罗。」猛地桌案一拍,慈母翻脸变严母。「说,你是不是色令智昏,qiáng抢民男?」
二兄弟放下碗筷,乖乖聆训,大绍最有权势的两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家太后娘。
「孩儿不敢。」宋煜依旧音色淡定。
「是不敢欺上瞒下?还是不敢qiáng抢民男?」
「母亲,三哥没qiáng迫他……」
「你给我闭嘴!还有你,竟敢为虎作伥,助纣为nüè,那礼部侍郎还是你的二舅子呐!」茅头转向宋炫,劈头盖脸一顿骂。
遭受池鱼之殃的宋炫咋舌,头抬都不敢抬一下。
宋煜神色不变,和声对母亲开诚布公:「母亲,孩儿与他两qíng相悦。」
「先不提男人跟男人苟且成何体统,君臣乱伦大逆不道!」太后声色俱厉的怒指。「你你你……你想气死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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